山穀中是出乎步驚川預料的生機盎然,與山穀之外的蕭瑟恍若是兩個世界。

此處靈氣旺盛,靈植藥草長勢喜人,加起來甚至比他這輩子見過的還要多,看得步驚川眼花繚亂,直歎此處是風水寶地。若非時機不對,他倒是想在這山穀中多停留一陣。

但當務之急還是回長衍宗,他隻能過個眼癮,隨後惋惜離去。

誰都不知道那些追兵會不會尋到下來的方法,指望山穀之上的陣法終歸不是萬全之策。

想到這裏,他有些泄氣地歎了口氣,揮手用手中的金素劍斬斷橫在他麵前的樹枝,埋頭趕路。

現在步驚川雖得了金素劍,然他未曾學過劍法,也不曾修過劍訣,好好的靈劍拿在手中,卻隻能拿去劈開擋路的樹枝。這金素劍在他手中,同毫無靈智的廢鐵無甚差別,若是被疏雨劍閣的那群劍修見著,恐怕得罵他幾聲暴殄天物。

也難怪那些三宗弟子會如此不服氣。

他在山穀之中行進了五日。

步驚川在山穀中待的這幾日,幹糧早就吃完了,全靠著秋白指示,去尋找可食用的野果充饑,這才勉強裹腹。

他這幾日能不餓死,多半都是秋白的功勞。

因此,對於秋白,他是持著十二分的信任的。

在秋白叫他停下的第一時間,步驚川便如同前幾日那般,立即停住了腳步。

秋白此刻現出了身形,卻遲遲沒有指示。步驚川疑惑望向他,卻見秋白正凝神望向不遠處的一顆靈植。

那靈植生在樹林邊上,枝幹矮小,其葉翠綠,幾枚嬌豔欲滴的紅色果實遮遮掩掩藏在那枝葉下,看著格外可愛。

步驚川看了眼那不足貓眼大的嬌小果實,猶豫了一下,還是出聲問道:“摘這個嗎?這個怎麽看也不是能夠果腹的模樣……”

秋白回過頭來看了他一眼,目光中似有幾分嫌棄,幾乎就要將“沒見識”三字擺在臉上,“誰讓你取了充饑。這是朱玉果,你眼前這株起碼有百年的年份,放在外頭也不多見。”

步驚川一愣,“這便是朱玉果?”

秋白略一頷首,“朱玉果生長百年方可為靈植,這株便正好過了百年,開始凝聚靈氣,果實也有些用處了。”

“那也就是說,能夠入藥?”步驚川問道。

秋白看向他的目光多了幾分探究與意外,“你竟然修醫道?”

“不是我,”步驚川忙搖搖頭,“是我師娘,我師娘修醫道。她近日來常與我道,想找朱玉果入藥。”

本以為解釋完此事,二人對話便能告一段落,卻聽秋白追問道:“她要這朱玉果入藥做甚?”

步驚川也被他問住了。他對醫道知之甚少,知曉的部分俱是從師娘口中聽得的。因此,秋白這麽一問,他也有些反應不過來,“很久之前我聽她提,說是想嚐試能否治療一個什麽體質。”

“體質?”秋白輕聲重複了一遍。

“那時候我還小,記不太清楚。隻是那時候師娘話剛說出口,便被師父喝止……我也不知道是為何,總該不會是我罷,我又沒什麽毛病。”步驚川搖搖頭,“本來師娘也有段時間沒有提了,可上個月無意間在我麵前提了兩次朱玉果。我便想,若是我有機會遇到了,便同她帶回去。”

秋白聞言,卻冷笑一聲,“這事確實與你無甚關係。”

似是覺得這般還不夠,秋白又補充了一聲,“庸醫。”

步驚川還是第一回 從秋白這處聽到如此不客氣的話語,頓時瞪圓了眼,道:“秋白,那是我師娘!”

話甫一出口,他便覺自己口氣太過了。這劍靈實力高超,恐怕少有這般他人對他呼來喝去的狀況,他這番話,會不會令得秋白心生不快?

雖是這般想著,但他心中卻無半分悔意。那是收養他長大的師父和師娘,他是萬萬容不得旁人說他們的不是的。

秋白目光閃爍了一下,被他這一番怒喝,麵上卻也不見生出異樣情緒來,隻略微頷首,道:“此番是我無禮了。”

秋白主動給了個台階讓他下,可步驚川一時之間也不知道該作何反應,隻下意識想轉移話題,“說起來,這朱玉果,不會有守護的妖獸罷?”

他在這山穀中的五日,凡獸、妖獸都見過不少。妖獸多是些不足二階的小體型妖獸,遇到他時早就逃之夭夭,不足為慮,他還未遇到過實力在他之上的妖獸。

但師父也同他說過,珍惜的靈植旁,通常會有一隻或一群的守護妖獸。守護妖獸要麽是伴靈植而生,要麽就是指望在靈植長到最好的時候,吞噬靈植,以求修為進益,早日開智。

妖獸一旦開智,便能化為人身。能夠化為人身的妖獸,修為等同於道修的心動期,是他完全對付不了的存在。

秋白聞言挑眉,“你還想拿回去麽?”

步驚川堅定道:“師娘既說了想要這朱玉果,我此番遇到了,便會替她拿回去。”

百年的朱玉果雖然在大部分靈藥鋪子中有售,但要價高昂,長衍宗沒有那個閑錢,於是師娘隻能平時念一念。

秋白嗤笑道:“你倒是貼心。”

步驚川聽他這語氣,以為他又要說出諸如先前“庸醫”一類的難聽話語,心底裏憋了一口氣。卻沒想到,秋白隨後道:“這朱玉果沒有守護妖獸。”

步驚川心中稀奇。山穀中靈植算不得少,而這株百年朱玉果,也是他在這山穀之中見到的年份最高的靈植,怎麽會沒有守護妖獸?

秋白似是看出他心中所想,便道:“你可自己查探一番,看看這朱玉果是不是真的沒有守護妖獸。”

步驚川被秋白這話說得有些臉紅,心底隱隱升起幾分愧疚。他自己的劍靈,他怎麽能夠不信。

可既然秋白都主動這麽說了,他便依言用靈力查探了一番。果然真如秋白所言,那朱玉果附近並沒有太過強勢的氣息。

他放下心來,“是我想多了。”

說罷,他生怕動作慢點都會引起秋白懷疑似的,邁步向前走去。

行至那朱玉果跟前,他蹲下身來,看著那朱玉果,頓時犯了難,“這朱玉果要如何取下來?”

“你連怎麽摘都不清楚,還說要給你師娘帶回去?”秋白口氣雖差,卻仍同他仔細解釋,“朱玉果采摘無甚需要注意的,不將果皮蹭破流出果漿便可。切記勿要傷到朱玉果的根莖,這樣它過個幾年還能再結出一輪果實。”

步驚川依言照做。又從懷中取出一個小玉瓶,將朱玉果整個兒取下來後,小心地將朱玉果放入玉瓶之中。

秋白在他身後道:“你便隻有這個東西裝著它?”

步驚川不用回頭,也能想象出秋白此時嫌棄的神色。

存放靈植需要靈力,或是需要能長期保鮮的儲物袋與儲物戒。但在他的宗門中,這兩樣都是稀罕物件,是輪不到他這麽一個小弟子使用的。這玉瓶已經是他身上最好的容器了。

步驚川隻能解釋道:“我如今還不夠格用儲物戒。”

他沒看到,站在他身後的劍靈,神色間並不是他想象中的嫌棄,而是複雜與難以置信。

他剛摘完第一枚,正朝著第二枚朱玉果伸出手,忽然,他察覺到自己正被一個陰影籠罩在下方,有什麽正在從他上方迅速接近。

與此同時,劍靈大聲喝道:“閃開!”

話音剛落,步驚川下意識地向旁邊一滾,躲開了那陰影籠罩的範圍。

他眼角瞅見一個黑影幾乎是擦著他的衣角落在了地上。

巨獸轟然落地,掀起一陣腥膻的風。

步驚川驚魂未定,下意識朝自己方才所處的地方看去,卻是同那巨獸的銅鈴大眼對了個正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