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有回應,步驚川心頭忽然被一陣恐慌籠罩,剛剛升起的睡意也消散殆盡。

他在心中替秋白找著借口。

先前是秋白出手救的他,或許……是一時消耗太大,於是回了靈劍中修養,這才沒聽到他的呼喚。亦或者是秋白外出了,沒有守候在他身邊等他醒來。

步驚川又深呼吸了數次,才顫抖著手,將靈劍放開。

可無論他怎麽為秋白找借口,都無法掩蓋一個事實:秋白的離去與停留,都不是他能夠左右的。

就如這般,他連秋白在不在都無法知曉,更別說主動將秋白喚出來。從來隻有秋白聽到他呼喚而來,卻沒有他主動讓秋白出來的機會。

他不清楚這是不是靈劍沒有認主而帶來的弊端,他隻是覺得這般的不確定,令得他十分地慌亂。

這會兒情緒波動得厲害,令他生出幾分暈眩感,不自覺伸手扶了下額頭。他強撐著身子站起身,跌跌撞撞地走向門口。他不知道秋白到底在哪裏,但他多少想去找一找。

甫一打開門,步驚川便愣在原地。

秋白正與步維行並肩而行,二人之間似乎進行了一場十分不愉快的對話,麵色都不好看。而在看到站在門口後,二人俱是驚訝神色。

見到站在步維行身側的秋白,步驚川懸起來的心又忽地放下了。

心緒的大起大落,讓他好不容易恢複了的視線又泛出團團光斑,他低下頭,輕輕地喘了口氣,忽然感覺到麵前的光線被人遮住了。

他抬起頭來,眼前是步維行灰色的袍角,他感受到步維行的手輕輕地在他額頭上拭了一下,這才後知後覺發現自己整個額頭都是冷汗。

“怎麽連個衣服都不穿就出來了?”步維行語氣中帶了幾分譴責,“身上還在發熱,你連自己身體狀況都不知曉麽?”

說話間,步維行又伸手摸了摸他的手。步維行的手心很熱,他被觸碰到手,才發覺自己的手一片冰涼。

方才房中燃著暖爐,蓋著厚厚的衾被,他隻穿著薄薄的一層裏衣,也未覺得如何。如今大門一開,他被冷風一吹,頓時打了個激靈。

他最後還是被步維行連催帶罵地趕回了**。

步維行替他蓋好被子,才問道:“還有沒有什麽不舒服的地方?”

步驚川被他方才一通臭罵罵得心有餘悸,不敢出聲,隻乖巧地搖了搖頭。

“那就行,”步維行顯然鬆了一口氣,“吃過飯了嗎?”

“方才師兄同孔煥給我送過吃食。”步驚川答道。

“這臭小子,”步維行念了一句,“你醒了也不同我說一聲。”

“你自己查探一下你的身體,先前你的靈力暴動得厲害,太過排斥外界的靈力,我不敢去查探你的身體。”步維行叮囑著,他看著神遊天外的步驚川,又不放心地補充了一句,“切記要查探得仔細些,有什麽不妥的地方一定要說出來。”

步驚川依言查探了自己的經脈與丹田,待到神識完全退出體內,他有些驚訝地瞪大了眼。

“怎麽了?”步維行極快地發現了他神色的變化。

“我……”步驚川遲疑了一下,才繼續道,“我好像進階了,我方才檢查自己的修為境界,我現在是築基中期。”

本以為他有什麽事,沒想到不但是虛驚一場,還遇到了這麽一個好消息,步維行也徹底地鬆了一口氣。

盡管如此,步維行也忍不住伸手敲了一下他的頭,“臭小子,下回說話別喘大氣。”

步驚川連聲應是,目光卻不由自主飄向一邊靜靜坐著不出聲的秋白,開始期望著他也說點什麽。

秋白正靜靜看著他,見到他的目光投來,卻移開了視線。

步驚川心頭一空,就連步維行後麵的絮絮叨叨也再入不了他的耳。

步維行見狀,隻當他是初初醒來,精神不佳,因此也沒有久留,替他擦去了額上的汗,最後叮囑道:“你好好休息,待你病好了,我們過兩日就回去。”

步驚川往被子當中又縮了縮,乖巧地點了點頭。

步維行走的時候也沒有招呼上秋白,不知是忘了這回事還是懶得搭理,隻一人徑直出去了。屋內便隻剩了秋白與步驚川二人獨處。

秋白此時終於舍得給步驚川一個眼神,將他上下打量了一番,隨後又走到他床邊坐下了。

步驚川仰頭望著秋白,不知道該說些什麽好。想起秋白方才與步維行那不虞的臉色,也拿不準自己該不該問他二人之間的對話。若是可以告訴他,或是完全不打算瞞著他的話,步維行方才便會同他說了,也等不到他此刻來問。

但是又感覺不問些什麽,便挑不起話題,至他二人陷入如今這等尷尬的局麵之中。

無話可說的局麵僵持了一會兒,最終還是秋白輕咳一聲,率先打破沉寂,問道:“感覺還好嗎?”

“好些了。”步驚川老實地答道。

秋白問得敷衍,他也答得敷衍。這般的一問一答,正是方才步維行在時發生的,如今再發生一遍,倒是叫步驚川心中生出了幾分無趣。

步驚川思前想後,還是決定問上一問,“你方才同師父去哪了?”

照他理解,他醒了之後,星移應當會很快去通知師父,但是方才師父卻說星移沒有通知他。想來是星移對於這疏雨劍閣的地方不熟悉,不知道步維行會在院子以外的何處出現,因此才來不及尋到師父,去告知他這個消息。

想來是秋白與步維行避過了眾人的耳目,去到了一處他人尋不到的地方進行交談。

“去了山上,”秋白猶豫了一下,最終還是同他說了,然而秋白麵色如常,沒有叫他看出有不妥之處來,“我與你師父有些要事相談。”

步驚川等了一會兒,也沒有聽秋白解釋到底是什麽要事。既然是要事,他也不好再問下去。

他雖然好奇,卻也不是這麽不識好歹的人。

他也不傻,自然知曉秋白這避重就輕的答法,便是不想讓他多問。

所以步驚川隻好遂了他的願,沒有再問下去,話鋒一轉,問道:“我先前怎麽了?”

“靈力暴動,”秋白這一次倒是回答得很快,“你的靈力因為外來的靈力開始暴動,才會出現這等危險情況。”

想起自己意識模糊時聽到秋白與步維行的對話,步驚川意識到,秋白甚至比他自己還要更加了解他的身體。

“那你又是怎麽解決的?”步驚川追問。

“我是你的劍靈,靈力的來源自然是你,我身上的靈力與你同根同源,你的靈力自然不會排斥我的靈力。”秋白道,“我對你的靈力稍加疏導,便轉危為安。”

那日的驚險局麵被他輕描淡寫地道出來,秋白麵上仍是那淡淡的神色,不似邀功,也不似自誇。

可步驚川如今無暇顧及到秋白此刻的神色,他的思緒被其他事情牽絆住了。

同人交戰,對手的靈力進入體內,是不可避免的事。他在此次比鬥中出的意外,如果說是偶然還好,可若是每次交手都會出現這樣的意外,他豈不是以後都無法與人交手?

步驚川心中有幾分迷茫,隻能問道:“那我以後都會如此嗎?”

秋白幾乎沒有半點遲疑,篤定道:“不會,這隻是暫時的。”

這個回答令得步驚川心中安定了一些。

但為何秋白會如此肯定這隻是暫時的?秋白對他的了解,似乎太過了些。

他這麽想著,不由有些走神,秋白極快地捕捉到他的走神,“累了嗎?”

說著,秋白走上前來,替他掖了掖被角。

先前還不覺得,被秋白這麽一問,步驚川倒也覺得有些困了。他方才吃過飯後便開始覺得睡意上湧,隻不過是因為想找秋白,才沒有立即休息,後來折騰了一回,將睡意趕跑了一陣子。現在安定下來,那被趕跑了的睡意便又回來了。

他打了個嗬欠,不想再在這件事上追究下去,於是往被子之中又縮了縮,“有點兒。”

“那就睡吧,我在這守著你。”秋白說著,便準備要坐回去方才坐著的椅子上。

步驚川腦中忽然冒出一個想法,未等他自己弄清楚那到底是什麽樣的想法,他的手便先他的理智一步,伸出去拉住了秋白的衣袖。

秋白感受到阻力,低頭看了眼袖子,又抬起頭來看他,輕輕挑了挑眉。

步驚川頓時不好意思起來,不過既然開了頭,他便不打算再藏著掖著。

他再扯了扯秋白的袖子,清了清嗓子,剛想開口,卻忽然覺得手上一鬆。

手中一空,方才被他拽在手中的袖子已經不見了蹤影,房中原本彎腰站在他床前的白衣青年已然不見,取而代之的是一隻體型巨大的白虎。

步驚川一時間有些愣神,便眼睜睜看著白虎低頭蹭了蹭他的腦袋,隨後,便一躍躍上了床。

這時,白虎的體型並沒有他先前見到的那般大,而是小了一圈,恰好是能躺上此處床鋪的大小。

步驚川愣了愣,他還沒將自己的意圖說出口,秋白是怎麽知道他在想什麽的?

不等他糾結,便聽秋白溫聲道:“我在這陪你,睡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