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你的長子?”秋白低聲重複了一遍。

就連步驚川,也被這個消息砸得有些懵。自他懂事起,便未聽說過步維行與師娘有子嗣,更不知曉他二人的子嗣竟是出了這等意外。

修道之人,追尋大道,多多少少會感悟天地法則,肉身被清濁二氣改造,逐漸異於凡人。修為越是高深,證明受天地影響越甚,才越難擁有後代。修真界中沒有子嗣的道侶比比皆是,因此步驚川先前才未注意過此事。

他先前還以為師父與師娘便是因為窺得天機,才子嗣艱難,沒想到竟是二人子嗣出了意外。

時至今日,他才知曉,原來師父與師娘並非是沒有子嗣,而是……夭折在外。

怪不得自己先前擅自外出,步維行遇到他時會動如此大的火氣。原來並不隻是氣他違反宗門的規矩,而是步維行在後怕。

步維行終於將深埋在心底的往事說出口,仿佛卸下了心裏一個大包袱似的,麵上神色都鬆快許多。他看了秋白一眼,道:“事情便是如此,我因為心痛獨子夭亡,便替長衍宗立了這條規矩,未加冠的弟子不得單獨出門曆練。我……本意隻是保護宗中弟子,卻未想過,保護太過,反倒是折了他們的羽翼。”

步維行親子夭折,令得長衍宗立下了弟子未加冠不得獨自外出的規矩。百年來長衍宗逐漸衰落,這條規矩雖是衰落的原因之一,卻不是關鍵。

關鍵在於,長衍宗百年來每一任宗主都謹小慎微,失了進取之心,固步自封在舒適的烏龜殼中。就連步維行也不例外。

陣修因為自身修為薄弱,不善戰鬥,因而在平日的活動中更為謹慎。而正是這份謹慎,令得他們作繭自縛,逐漸沒落。

“你這般護著他們,也不見得對他們是好事。你該知道,你如此作為也不過是延遲他們出事的時間。在如今的修真界中,唯有讓他們早日擁有自己的實力,方是最好的保護。”秋白的指責不留餘地,“囿於宗門並非是萬全之策,唯有實戰,才是實力進益的最佳途徑。”

步維行歎了口氣,“我亦知曉,隻不過此前一直有心結,直至今日才想得暢通。”

秋白目光閃了閃,似是還想說些什麽,最終還是沒有說下去,隻道:“你若能想清,便是好事。”

至此,話題告一段落。

見二人之中的氣氛陷入凝滯,步驚川此時才敢出聲問道:“師父,此回找我有何事?”

提起來意,步維行也從先前的情緒之中掙脫,恢複原有的冷靜,道:“疏雨劍閣的老祖不信他們幾人隻是因為跟魔修有接觸,才染上了這麽大的魔氣,說想要見一見當時在場的人。”

據說這位老祖,避世已有百年,此回還是第一次主動要見誰。

這等不尋常的動靜,莫非在預示著,他們此番的遭遇,或許是此方世界未來的大變局?

這般想著,步驚川又聽步維行補充道:“恰好這幾日,會遇上疏雨劍閣的弟子考核,你們若是能見一見疏雨劍閣的弟子考核,說不定能長一番見識,對你們實戰亦有好處。”

步驚川知曉步維行此番是為他考量。長衍宗的弟子長期不喜外出,因此造成了他們實戰經驗不足,若是普通比鬥倒好,遇上什麽危急時刻,總是慢了半拍。

“長衍宗的弟子,確實需要有實戰磨礪一番了。”步維行道,“不然,遇上什麽危急情況,連自保的能力都沒有,著實不像話。”

長期以來,長衍宗被外界看低,也有其中弟子表現不佳的緣故。

思及此處,步驚川便又是想到先前自己在北鬥秘境中,被各大宗門的弟子逼迫的局勢。他們知曉長衍宗的弟子實力薄弱,在他們麵前不足一提,無論是自身實力還是宗門實力,都不足以入眼,因此他們便能在他麵前如此肆無忌憚,若非當時秋白出手,他恐怕在那群弟子的圍攻之下走不出一回合。

從他擅自出宗門以來,他算得上是過得順風順水,雖遇上了許多危急情形,秋白卻都能替他盡數解決,他實際上並沒有出什麽力。

秋白對著步維行的那番話,或許也有警示他的意味在其中?

他不由得抬眼望向秋白,卻見秋白也在看向他。

步驚川便通過秋白的這個眼神,確定了秋白這番話確實有說給他聽的成分。

步驚川有些心虛地低下了頭。

步維行卻是沒注意到秋白與步驚川的眼神交流,隻道:“因此,我才讓他們在有機會的情況下,去一趟疏雨劍閣,若是能學到什麽回來,倒是不枉此行。成日悶在宗門中,學習古籍上的東西,卻半點也用不上,更不像話。”

行程便如此定了下來。兩日後出發,朝著疏雨劍閣而去。

長衍宗地處南方朱雀域,疏雨劍閣地處北方玄武域,相當於橫跨半個大陸,才能抵達疏雨劍閣的所處之地。

北方的景致與南方的不同,枝葉落盡,天地之間一片皚皚白雪,盡顯蕭條。

特別是疏雨劍閣所處的劍山群,崢嶸群山拔地而起,仿佛直刺天空的利劍,而在那群山的尖峰,便是疏雨劍閣的各峰。

劍山群中五座最突出的劍山,便是劍閣核心所在之地。

劍閣分為春夏秋冬四處劍閣,中間有一處總劍閣,為四劍閣齊聚之地。

春劍勃發,夏劍綿延,秋劍蕭瑟,冬劍肅殺。

疏雨劍閣的弟子需要在四閣之中各學一年,再選一種或多種劍法進行深入的修習。

這崢嶸崔巍的劍閣山,卻不是此行的目的地。

他們被安置在山下一角,未得允許,不得上山。

步驚川正疑惑之際,卻見隔壁院中,孔煥正在那出探頭探腦。

他便頓時明了,或許是那位老祖不見得他們這些疑似攜帶魔氣的人上山。

可他偷偷查探孔煥的身上,也未察覺到有魔氣。

因此,他隻能歸咎於那位老祖的修為比他高深,因此能查探到的比他多。

他也喚過秋白,但秋白也是查探不出孔煥身上有甚魔氣,於是隻能作罷。

又在山下等了一日,沒等來那位老祖,倒是等來疏雨劍閣的掌門。

掌門甫一入門便直述來意,道:“各位久等,我奉老祖之命,來會見各位,實在是有一事需要查明。”

在場的人皆是一愣,不是說好的老祖親自前來查看情況?為何會變成掌門前來查探情況?

掌門親自接待,當真是重禮,各宗弟子即使原本有怨言,在見到掌門後也不再敢說話。畢竟掌門接待,也算不得怠慢了,隻能說是事出有因。

盡管如此,眾人還是會有些許不解。

似是看出他們的疑惑,掌門解釋道:“老祖已有千年未現身,也有數千年未插手過宗中事物,隻是此番滋事重大,這才不得已出手阻攔。老祖不喜露麵,才派我前來調查清楚。牽扯到幾位,實在是不好意思。”

步維行是在場眾人中除了掌門以外輩分最高的,便主動應道:“不打擾,隻是可否透露一下,此番要我等前來,所為何事?”

“先前,老祖在歸來弟子身上查到有魔氣蹤跡,想必各位也是知道的。”掌門道,見他們都點頭,這才繼續說了下去,“你我皆是修道之人,自然知曉那魔氣離體後,隻能維續一段時間,他們此前即使接觸過魔氣,此刻回到宗門,也應當散去了。”

“隻是直至今日我下山見各位前,老祖也說他們身上仍舊留有魔氣。”掌門歎了口氣,顯然也還未弄清楚這其中的原因。

步驚川驚訝瞪大眼,他昨日便查探過疏雨劍閣的數人,秋白也查探過他們,卻從未察覺到有魔氣的氣息。

“可我等未曾察覺他們身上有魔氣。”步維行也開口了,他眉頭緊鎖,顯然也是弄不清此番狀況。

“莫說你們,就連我,也未查探出他們身上的魔氣。”掌門道,“我此處有一道老祖留下來的靈力,能透過它來查探各位身上是否有魔氣。”

說罷,他從儲物袋中取出一片竹葉,雙指一並,口中喃喃有聲,念著驅動靈力的口訣。

那竹葉頃刻間便化成了虛無,變作淡青色光芒,虛虛籠在眾人頭上,令得小小一間石室內俱是充斥著淡青靈光。

而這淡青光芒之中,似乎混入了什麽不和諧的顏色。

定睛一看,竟是孔煥他們數人,身上沾染的魔氣。

在這光芒之中,那魔氣變得極為顯眼,猶如遊蛇,纏繞在他們的手臂上、身上。

而纏在他們手臂上的魔氣,卻都有一條極淡的尾巴,匯在一處,向著屋外延伸。

掌門麵色一變,“那魔修就在這不遠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