陵光有些震驚。

非是因為那個黑衣男子,那黑衣男子身上散發的龍威與氣息,毫不遮掩地透露著他龍族的身份。

真正叫陵光震驚的,是他身側站著的那個青衣男子。那人氣息和緩,身上透著一股藥草的苦澀味道,若非長年浸染,恐怕還帶不出這般沉澱過後的藥草氣息。

即便龍族當中亦有修行醫道者,可氣息絕非如這青年一般。這青衣男子身上雖帶有一股龍息,卻分明是人族。

陵光忽然有些明白,自己為何能夠成為進入這龍島之中的例外。

因為,她不是唯一的例外。

給她引路的龍族向著這二人的方向行了一個禮,便告退了。留下陵光在原地,與這二人遙遙相望。

陵光向著這二人行了個禮,心中正琢磨著是否要同這二人再次闡述自己的來意,便聽那個青衣的男子開口了,“你的來意我們都聽到了。”

陵光不由得鬆了一口氣,知曉她來意,並且請她進入了此處,是否說明此事有轉機?她不由得試探性地問道:“那麽二位邀請我到此處是……”

青衣男子未回答,隻是轉過頭去,看向站在自己身側的另一人,喚了一聲:“昊君。 ”

那黑衣男子微微頷首,上前一步,道:“此事龍族恐怕不方便出麵。”

“可如今鳳族與魔族聯手,龍族與人族恐怕不能獨善其身……”陵光微微皺了下眉頭,“若是此事龍族無法出麵,不知閣下邀我來到此處的用意又是為何?”

“龍族畢竟已經避世,世間不論發生何事,都與龍族無關——哪怕是鳳族所為。”那名為昊君的黑衣男子輕歎了一聲。

方才那位龍族族人給的下馬威或許生效了,陵光見識過這龍族之威,知曉對方有說這話的底氣。陵光見過這世間千年時光,清楚昊君說得沒錯。千年前的道魔大戰,縱使人族與魔族打得天昏地暗,這些龍族恐怕連眼皮都沒動過。

這自上古以來就存在的族群,見過的興衰更迭不知其數,於他們而言,不插手這人族與魔族鬥爭,就好比修士不會插手人族的家國之爭一般。

他們並不是依托於這世間而存,而是世間依托於他們而存,他們俯視著世間萬物,萬物於他們而言不過螻蟻。世間無數的靈草俱是要依托龍鳳二族的氣息而生,他們對於自己是這世間至尊的自傲完全可以理解。

陵光沒有出聲,隻暗自打量著昊君,揣摩著他話語之中的未盡之意。

若是龍族根本不打算插手此事,似乎完全沒有必要引她來到此處,直接在龍島之外將她送走,不失為更為幹脆的做法。

可此人言行似乎還有些矛盾之處,叫她心中奇怪。

似乎這轉機,便是在這矛盾之處之中生出。

“雖是龍族不會插手此事,但此事我還是會管。”昊君開口道,“閣下可知,勾陳城孟家?”

他頓了頓,似乎又是想起偌大的勾陳城,孟氏的家族不知幾何時,於是他又提了一句:“便是那妖族孟家。”

居住在勾陳城學了人族的姓氏的妖族並不多,而又是姓孟的——陵光平日裏,與那些鳥妖打交道最多,因此幾乎是在第一時間,便想起了與自己打交道最多的孟氏妖族。

“你是說原身是鴿子的那個孟家?”陵光道,“我倒是聽說他們現任的家主往魔域去了,至此之後並無消息。”

這孟家的性子,她是知道的。他們同自己的原身一般,向來不喜歡爭搶,因此隻要生活能夠混個溫飽,他們便不會想得太多。這也是大部分妖族的秉性,因此陵光並不擔心這孟家會做出什麽過分舉動來。況且,以妖族喜歡兩邊通吃的性子,去魔域做點生意也不是什麽稀奇事。

這一屆的孟家家主她也是知曉的,無功無過,性子也不會冒進,倒是與他們家族以往的家主一般,也是想盡了辦法想要偷得閑的性子。

因此,她還是有些奇怪,為何這一直都不曾出世的龍族,竟然會關注這麽一個小小的孟家。可是這孟家身上有什麽不妥之處?

“他便是去了鳳族。”昊君開口解釋道。

陵光皺起了眉頭,若是這妖族去了鳳族,結果多半不會好,也不知道這家主過去了做什麽。

“我二人與那孟家家主,曾經有過些交集。”昊君開口道,“此回,我二人本是打算作壁上觀,但是你既然來到龍島以鳳族之事要挾,我二人自然要賣你一個人情。”

他身旁的青衣男子低聲喚了一聲:“昊君!”

語氣之中還有些責怪之意,然而昊君卻回過頭去,搖了搖頭。

聽得昊君的話語,陵光還鬆了一口氣,“若是你二人肯出手相助,那自然是最好。”

她不怕昊君狹恩圖報,她隻怕昊君就連這件事都不曾放在心上。

“我出手,已是破壞了龍族的規矩。再如何,我也是龍族一員,我的動作舉重若輕。”昊君低聲解釋著,不但是在給那青衣男子解釋此事,更是在說給陵光聽,“此回若是能叫朱雀域主欠我一個人情,那麽那些影響,反倒是不那麽重要了。”

陵光點了點頭,這時,她身上一直攜著的傳訊符亮了起來,從傳訊符的另一頭傳出了說話的聲音。

那二人一開始便知曉這個傳訊符的存在,因此見那傳訊符中傳出來的動靜,也不至於太過意外。

步驚川一直都在傳訊符的另一端,仔細觀察著這處的動靜。此前,他與陵光的交流一直都是通過這傳訊符在私下裏進行,而眼下,他並沒有掩蓋自己說話的聲音,便是想要與眼前二位開誠布公地談一談。

他先是與那二人打了個招呼,隨後道:“實不相瞞,如今在修葺星鬥大陣的,正是在下。在下今世的名字為步驚川,而前世……我是為被天樞等七位收養的玉髓之靈,賜名為東澤。”

“我知道你。”那青衣男子說了一聲,“我聽說過那七位的名字。”

步驚川道:“不勝榮幸。”

“讓陵光來尋二位,是我的主意。”步驚川的聲音自那傳訊符中響起,“若是說虧欠,也是我虧欠二位。若是作為交換,我等可以滿足二位一個願望。”

“無妨,叫那星鬥大陣完成也是我的想法。”陵光堅持道,“若是要交換的話,自然也該有我一份。”

“我與你等交談,不是叫你等搶著給我好處的。”昊君道,“若是我等日後有需求,自然不會吝惜向二位求助,這些沒必要的虛禮自可省略。”

步驚川這才鬆了一口氣,“我等不敢說是為了這天下蒼生——隻能說是為了這天下的人族而來,我等所為,不過是為天地製衡之道。”

“魔族已有一位魔尊,研製出來的陣法能夠叫汲取他人力量為自己的魔傀,供他驅使。而此舉,道修與妖修之間無人能敵,因為他手中的魔傀之力,天下罕有,世間已有千年,未曾出現過那般境界的修士了。”

“他的魔傀能夠有多高的修為,叫你等如此忌憚?”那青衣男子忍不住開口問道。

“據我所見,他能夠凝出修為足有大乘中期修為的魔傀。”步驚川歎了一口氣,“然而這魔傀的修為恐怕是上不封頂,若是血餌充足,他凝出大乘大圓滿,甚至是渡劫修為的魔傀都不在話下。”

“竟還有這等邪法?”青衣男子有些驚訝,“那便拿他沒有辦法了麽?”

“他如今對於血餌的掌控已然更上一層樓,能夠在無形間剝奪一個修士的生命乃至修為。而我們對此毫無辦法,防不勝防。如今鳳族又成了魔族助力……我隻怕,鳳族若是被那魔尊做成了血餌,以鳳族隻能……恐怕凝出渡劫期修為的魔傀也隻是時間問題。”

昊君聞言卻皺起了眉頭,“如今天道威壓降下,龍鳳二族也在天道威壓之下從神獸降為妖獸,世間已有萬年未曾有過大能能夠修至渡劫飛升,世間如今修為最高的,不過是我龍族長老,卻也隻在大乘初期,他能夠凝出大乘中期修為的魔傀,你這不是信口開河?”

“他凝出這等修為的魔傀自然不是我等信口開河,是我親眼所見。”步驚川頓了頓,“人族之中的長觀劍尊,二位可有聽聞?”

青衣男子點頭道:“這倒是有所耳聞,隻不過,聽說在前些時候,長觀劍尊已是羽化登仙了。”

“長觀劍尊是我朋友。”步驚川輕歎一聲,“我二人於千年前相逢相識相知,於這千年後重逢。而我與他前往懸河鬼域後,生出了些變故,碰到了那大乘中期修為的魔傀。他為救我,舍身葬於懸河鬼域之中。”

“長觀劍尊隕落確實突兀,我也有所耳聞。”昊君這麽說著,目光之中的懷疑卻還是未減小,“可如今他死無對證,單憑你一張嘴,便是怎麽說都可以。”

步驚川歎了一口氣,道:“但是這如今還在修葺的星鬥大陣,想必你二人也多少有過耳聞,即便蘇長觀一事有假,可這星鬥大陣可是真的。”

昊君正想再說些什麽,可他卻被一旁的青衣男子按住了。

“他此回隻是看在我是人族的份上,才會違背族中的規矩。”青衣男子道,“因此他對於此事極為認真,戒心過重,還請二位多多包涵。”

“我知曉二位做出這等決定需要下極大的決心,”步驚川道,“隻是此事事態緊急……”

“那麽我想,我作為白虎域域主的身份,夠說明此事了嗎?”

秋白的聲音冷不丁從步驚川身側傳來,昊君聽得那聲音,眯了眯眼,又轉過頭去看了一眼青衣男子。

便見得青衣男子對他搖了搖頭又點了點頭。

“此事我可以幫。”二人沉默良久,昊君才終於開口道,“隻是,我出手隻管鳳族之內的魔族。你人族與魔族之間的紛爭,與我等無關。”

作者有話說:

小聲bb:陵光和自己的cp是另一本啦,其實在《棲遲》裏麵也有出現過(不過沒有說得很清楚

昊君和自己cp也是另一本主角,看過鴿子故事的應該知道他們!專業打醬油救場(x