步驚川同步維行一道去見了羅天佑的那一雙兒女。那是一對兄妹,哥哥約莫八九歲,妹妹約莫四五歲,眉宇間隱約能看出有幾分相似,一眼便能看出二人關係來。

回想起第一回 遇到羅天佑的時候,羅天佑的麵上已經血肉模糊的一片,看不清模樣,也不知這兩個孩子與羅天佑相似到何種程度。然而,當步驚川看清這兩個小孩的模樣後,卻奇異地生出一股親切感。

兩個小孩昨日便知曉了羅天佑的死訊,今日羅天佑下葬的時候,村民念在這二人還小,隻讓他們看了一會兒便將他們領回家來了。兩個小孩麵上都沒有特別明顯的情緒,隻睜著大眼睛看著麵前的生人。

步維行朝他二人露出了一個笑容,“來,我給你們檢查一下。”

說著,他的指尖輕輕點上小男孩的眉心,一縷靈氣隨著他的動作,緩緩鑽入小男孩的體內。

步驚川在一旁聚精會神看著,忽然察覺到有誰正輕扯自己的衣擺。他低下頭,卻見到小女孩不知道什麽時候走到了他跟前,礙於身高,拉不著他的手,隻能拽著他的衣擺晃了晃。

在長衍宗,步驚川是最小的弟子。他向來都是被照顧的那一個,因此,忽然有這麽一個比他還要小、更需要照顧的存在,令得他不禁生出了幾分新奇之感。

他彎下腰,又覺得這般姿勢不妥,幹脆蹲下身來,與妹妹平時。

小姑娘睜著大大的眼睛看向他,卻隻拽著他的衣角,不說話。

既然自己比她大,那等小姑娘自己開口似乎不合適,於是步驚川放輕了聲音問道:“怎麽了?”

他還是頭一回跟這麽小的孩子相處,也不知該怎麽說話比較合適,隻好幹巴巴地問出那一句。

好在小姑娘也沒有特別怕生,見步驚川主動同她說話,便將問題一股腦地問了:“那個伯伯在做什麽呀?為什麽要找哥哥?”

這下步驚川也犯了難,他隻知道步維行說要替小男孩檢查一下,可具體要檢查什麽,他也不清楚。約莫是檢查體內有沒有被吸取生氣罷?但這個事他該如何同一個這麽小的小孩解釋?

他抬頭看了眼步維行,隻是步維行此時的注意力不在他身上,不知曉他的難處。他努力地想了想,整理了許久的措辭,才道:“那個伯伯在檢查你哥哥的身體。”

感覺這樣的回答太單薄,他又伸出手摸了摸小姑娘的腦袋,補充道:“就是看看你小男孩有沒有受傷的意思。”

小姑娘瞪大了眼睛,“哥哥受傷了?”

步驚川哭笑不得,極力同她解釋:“不一定……隻是看一下。”

他話不敢說得太滿,又怕說太多會嚇著麵前的這個小姑娘,隻能用最簡單的方式同她說明。

小姑娘似懂非懂地點點頭,滴溜溜亂轉的大眼睛便落到了步維行那處去了。

步驚川暗暗地鬆了一口氣。

過了一會兒,步維行又將小女孩喊過去,同她檢查身體。

末了,步維行輕舒一口氣,“還好,你二人體內的生氣並未損失太多,日後不必憂慮。”

小男孩神色嚴肅地點頭,妹妹似懂非懂。

“不過還有一事,”步維行道,他看向兩個小孩,目光沉沉,“你們父親臨終前曾說,要將你們送至他兄弟家中……”

“去表舅家裏嗎?”小男孩皺著眉頭,麵上多了幾分不情願。

“我去找村長問過,他說你們父親在村中最親的兄弟就是你們的表舅羅從鈞,”步維行解釋道,“照理來說,我該把你們送過去。”

步驚川聽到那個名字後一愣,沒想到羅從鈞與羅天佑竟還有著這麽一層關係。但聽步維行的話,似乎此事還有轉機。

“我不想去,”小男孩的話直截了當,“我寧可自己在家帶著妹妹,也不想去那個人家裏!”

他瞪圓了眼,格外氣憤,“你們剛到村裏那一天,他回來之後到處說我爹變成了怪物!”

步驚川一怔,羅天佑因為生氣被吸取了的關係,外表看起來便格外駭人。他們初到羅家村的時候,便在村口遇上羅從鈞,當時隻覺得羅從鈞的表現透著幾分怪異,沒想到回去之後竟是如此地口無遮攔。

“這正是我想說的,”步維行待小男孩說完,才悠悠地道,“你們二人俱是身備靈根,可願隨我回長衍宗修行?”

兩個小孩瞪大了眼,似乎還理解不了他的話。

“我不強迫你二人,這隻是個建議。你二人皆俱修行資質,既有這機會,那便可一試。”步維行補充道,“若是你們日後覺得不合適,隨時可以離開,回到這羅家村來。”

“我跟你回去。”小男孩幾乎是想也不想地答了,他說完後,低下頭,看著站在他旁邊的小姑娘。

小姑娘隻仰頭朝他一笑,“哥哥去哪裏,我也去哪裏!”

步維行挑了挑眉,“你們都不過問一番長衍宗是什麽地方麽?”

“什麽地方都好,既然你能救羅家村,那說明你不是壞人。”小男孩說著,“既然是這樣,你那裏肯定不會比羅家村要差。”

羅家村剛從大難中解脫,人人都自古無暇。兩個還未獨立的孩童,想必在村中的日子不會好過,隨著他們回到長衍宗,似乎是個不錯的選擇。

“好!”步維行笑了一聲,“小小年紀就有如此想法,好!”

外來的人們陸陸續續離開羅家村,步驚川一行人臨行前找過村長,同村長交代完羅天佑子女的事才離去。

長衍宗已有多年未添過新丁,步驚川一直都是師門中的小師弟,如今驟然多了兩個小的,令他一時間有些不習慣

宗門內一向都不缺住的地方,隻缺住的人。為了照顧新入門的師弟師妹,步維行將這二人安排至步驚川院子的隔壁。步驚川隔壁空置了許多年的院子,終於迎來了新的主人。

他們自一回來,便替兩個師弟師妹來收拾庭院,忙活到夜裏,那個院子才勉強能住人。

步驚川拖著疲憊的身子回到自己的房中,卻忽然見到秋白不知何時現出了身形,正坐在他房中的茶桌前,擺明了一副在等他的架勢。

步驚川同他打了個招呼,在秋白對麵坐下,給自己倒了一杯茶。

剛端起茶杯,他忽然聽到秋白問道:“你很喜歡小孩?”

有些弄不清楚秋白這麽問的動靜,步驚川一頭霧水,隻道:“還好吧……也不是特別喜歡,說不上討厭。”

他不過是看著那兩個小孩,想到了當初的自己。都是一樣的無力與無助,若是沒有步維行的出現,如今會落到什麽結局,還是個未知。

秉著這樣的心態,加上頭一次做師兄,難免有些新奇,他便在回來路上對兩個小孩多照顧了些。

這樣都被秋白注意到了嗎?步驚川有些疑惑。

得了他這個答案,秋白卻又不說話了。

為了打破二人之間的沉默,同時也是為了滿足自己的好奇心,步驚川主動問道:“你可認識那魔修?就是那個,阮尤。”

當時聽阮尤與秋白的言語交鋒,步驚川雖聽了個大概,卻也是一頭霧水。如今終於閑下來,才有閑心去關注一二。

“認識,”秋白對此事倒是沒有半點隱瞞,“千年前,有過數麵之緣,交過幾次手,相互知道些底細。”

步驚川有些驚訝,他未想到這二人之間的淵源比他想象中的還深。不過這倒也解釋了,為何秋白幾句話便能惹得阮尤大怒。

初初遇到秋白,他還隻以為秋白是一個實力超群的劍靈,可如今這般相處下來,卻發現秋白不像他想的那般簡單。

秋白以前的經曆,遠比他能想象到的要精彩,那是他觸及不到的世界。

因此,哪怕是旁敲側擊,他也想多探聽一些,“之前聽你提江極到,那個魔修好像很生氣的樣子?

“是啊,”秋白應了一聲,他眯了眯眼睛,不知道想到了什麽,臉色驟然冷了下來,“背後捅了他一刀的人,誰跟他提他就跟誰急。”

按照步驚川對秋白的了解,他與那魔修如此不對付,遇上這般情境,應當會冷嘲熱諷幾句的才是,不想,他卻半點落井下石的意思都沒有,麵色淡淡,反倒是讓步驚川覺得自己有些小人之心了。

秋白這麽說完之後沒繼續往下說話,步驚川察覺他不願再說話,以為是自己不小心說錯話了,也不敢出聲。直至院門口傳來了星移的聲音,他才隱隱地鬆了一口氣。

轉過身去朝門口看了一眼,步驚川剛想與秋白說一聲,一轉頭,卻見方才還坐在他對麵的秋白,此刻不見了蹤影。

想來是回劍裏去了。

秋白這般不打招呼便消失,令得步驚川心頭有幾分失落。

他甩開這陣失落,起身朝門口走去,剛一開門,星移身後忽然飛出好幾隻雞,直直撲到步驚川身上。步驚川一愣,有些不能理解這些雞為何會比上次見到還要熱情,該不會是因為很久沒見到他的緣故?

星移連忙出聲製止,誰知那雞像是半點沒聽到他聲音似的,隻一個勁往步驚川身上湊。

這可把星移氣得不輕,“我就是過來喝口茶,這些家夥倒是跟回了家似的,比見到我還高興!”

那幾隻雞顯然比以前更喜歡待在步驚川身邊,星移怎麽喚都喚不走,最後隻得作罷。

“師兄幫新來的師弟師妹們安排好了?”步驚川尷尬地笑了笑,主動挑起話頭。

“是啊,”星移道,“順便同你說一句,方才師父傳音要我通知你,明日由你帶兩個師弟師妹去最初級的學堂開始學起,你也一塊學。”

步驚川瞪大了眼,指了指自己,“我?”

“對,你。”星移喝了口茶,“連五大域主都不知道是誰,活該你跟著學。”

知曉此次是自己理虧,步驚川隻得訕訕笑了笑,應了下來。

星移走後步驚川正低頭苦惱地揪著身上沾的雞毛,秋白卻不知道何時又從劍中出了來,眯著眼睛看著那幾隻使勁往他身上蹭雞。

被秋白看到自己這般模樣,又想起秋白消失之前與自己的那番沉默,步驚川想著說點什麽來緩和一下氣氛。

於是他朝秋白笑了笑,道:“這個雞不知為何,現在連星移師兄的話都不聽了,隻喜歡往我身上竄。”

“你身上的靈氣帶的生氣很足,所以它們喜歡你。”秋白悠然地解釋了原因,話語間卻似乎意有所指,仿佛不是在說眼前的雞,而是說什麽人似的,“最低等的畜牲,自然是不會掩飾自己的想法與喜好的。”

作者有話說:

過渡章,以及,論東澤的迪士尼公主體質(?)是怎麽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