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疏雨劍閣帶頭,那些本還在蠢蠢欲動的宗門,都紛紛響應,帶領了弟子來到這星鬥大陣。

一時間,散修與各個宗門的弟子,如潮水般蜂擁而至,也就北鬥星城的空間足夠廣闊,才能同時容納如此多的人。

千年以來罕有人至的北鬥星城,卻是在破落了千年以後,重新熱鬧起來,煥發出了新的生機。

在儲物袋中沉寂已久的潑浪鼓忽然響了起來,步驚川意識到,那是小雲的魂魄自沉睡中醒來。或許是因為感受到了北鬥星城熟悉的氣息,她在儲物袋中鬧了起來,想要出來一探究竟。

左右此處也沒有什麽危險,於是他將小雲放了出來,叫她在這附近玩耍。一如她童年那般,小雲在這變得陌生的北鬥星城中瘋跑,時不時地回來,撩撥一下秋白的衣袖,似乎在期待著他變回白虎的模樣。

因為此時來的修士不少,步驚川怕他們誤傷小雲,便一直都留在此地守護。

見這一大一小的動作,步驚川的麵上不由得露出了久未的笑意。

他上一次見到這幅畫麵,已經是千年之前了,如今再見到,即便已經時過境遷,可還是叫他生出一股熟悉感。

他開始懷念那平靜祥和的北鬥星城,懷念那城中那一張張熟悉或是陌生的臉。

隻是來到此處的人恐怕都不曾想過,他們踏著的這條通向星鬥大陣的泥土路,在這厚厚的泥土之下,埋藏著曾經繁華的城池。

人人皆知五首二十八城是為了結成一個大陣,而誰也不知道那大陣究竟身處何處,又是怎樣的景象。而他們也未曾想過,自己有朝一日,能夠見到那個隻在傳說中出現的星鬥大陣。

除卻那些大宗門的弟子外,步驚川還意外地見到了一人。

自九年前,他於太雲門與陸連峽一別,便再也沒見過對方。對方一個名不經傳的散修,當初失去了七位弟子,那本就由他們幾人撐起的宗門也坍塌了大半,隻留下他獨自一人。

而這些年過去,他獨自一人,竟還混得不錯,身後跟了一男一女兩個少年人,觀其吐納,皆有靈氣,應當是收入門下的弟子。

“自太雲門一別,老身也是多年未見小友了。”陸連峽見到他,彎腰行了一禮,又招呼著他身後的兩個少年人同他一道行禮,“此人乃是我靈溪宗恩人,你二人切莫忘記了。”

他身後那個年紀小些的少年巴眨了下眼睛,“這便是師父先前提過的步道友?”

“正是。”陸連峽應了一聲,又低聲提醒道,“知道還不快些行禮!”

“三位不必多禮。”步驚川連忙上前製住了陸連峽的動作,“三位能夠過來便是幫了我的大忙了。”

“竟是不知小友一直在忙著如此重要之事,未能早些過來相助。”陸連峽說著,語氣有幾分自責,可當他察覺到步驚川身上的氣息後,又有幾分驚訝與羨慕,“幾年不見,小友看來也是有一番奇遇。”

步驚川清楚自己這九年前也還是心動期大圓滿,這九年後已經是元嬰大圓滿,這等進益,是一般修士所期望不來的,在這背後,定是另有一番奇遇。

因此他也沒有否認,隻道:“這些年經曆的事情有些多,恐怕不是三言兩語能夠說得清楚的。”

陸連峽在這修真界上混了這麽些年頭,自然知曉什麽該問什麽不該問,於是也沒有再多說什麽。

如今不需要步驚川親自繪製陣紋,他便忙裏偷閑,在人群中穿行。

他本想去太雲門那處找一找孔煥,可誰知竟是遇到了一個預料之外的人,那人身形瘦削,麵色青灰,原本飽滿的臉頰如今顴骨高高凸起,仿佛是剛受完什麽酷刑。

步驚川有過先前的經曆,自然便認出了眼前這人,“洛清明。”

洛清明自在碧華閣一別,似乎又憔悴了許多,步驚川見他身邊的疏雨劍閣弟子躲他猶如躲瘟神那般,多少意識到了些他如今這副憔悴模樣的來由。

他畢竟與洛清明不熟,而對方落到這個田地,多少與他有著脫不開的關係。

他目光黯了黯,想起先前蘇長觀因為一己之私,將那乾坤珠中的靈氣轉化為魔氣,而洛清明,隻是因為不知情時沾染上了魔氣,才被影響成這副模樣。

可他先前所做所為,皆是因為他自己一念之私。若是因為他如今的境遇同情他,那未免對那七個死去的靈溪宗弟子太過不敬。

而洛清明也不需要他人同情,他知曉洛清明生性高傲,即便今時不同往日,他也不需要那無用的同情。

因此,步驚川隻是神色如常地與他打了個招呼,並沒有多說什麽。

隻是,他忽然想起,畢竟如今陸連峽也來到了此處,洛清明還是需要謹慎些為好。八年過去了,近乎滅門的仇恨,他不可能指望陸連峽放下。

因此他隻叮囑了一句:“陸征的師父也在此處,你小心行事。”

洛清明麵上並無表情,沒有回應他最初的呼喚,也沒有回應他的叮囑。

這叫步驚川心底有股怪異的感覺,卻又始終說不出這是什麽感覺。

洛清明的目光在他和他身後的秋白身上轉了個來回,他當年作為追逐金素劍的人之一,自然也是對這劍靈的模樣記得清楚。

半晌,他忽然開口道:“你的命是真好……真會挑。”

洛清明的話語叫步驚川心頭那股不舒服的感覺更甚了,可仔細回想一番,洛清明並不知曉他與秋白之間的牽扯,因此隻是單純地覺得他的命好,似乎也說得過去。

隻不過步驚川心頭那股異樣始終都壓不下去,他也不想再與洛清明交談,因而隨意寒暄了幾句,便轉身離開了。

剛走出幾步,他還是放不下心來。畢竟星鬥大陣事關整個人族的安危,而洛清明先前又是對毫無還手之力的靈溪宗弟子都能痛下殺手的人……即便他當時隻是受魔氣影響,可難保他如今還有別的想法,不論如何,多留個心眼也是應該的。

事關星鬥大陣,他不能隨性而為,更不能掉以輕心。

“待會若是見到陵光,同她說一聲。”秋白似乎是看出了步驚川的為難,主動開口道,“我看這人不太對勁,還是得多盯著些。”

步驚川點了點頭,在這個節骨眼上,他也不願隨意去懷疑同為人族的洛清明。隻是先前那流火尊的布置太過詭譎,先是有傀儡後是有魔傀,將人之間的信任拉到了最低。如今的所有人都猶如驚弓之鳥,隻消有一點動靜便會失控。

可畢竟洛清明還是疏雨劍閣派來此處相助的弟子,他不論怎麽說,都不該事情鬧得太難看。否則,隻怕涼了那些前來幫他的人的心。

或許流火尊想的便是如此,這般虛虛實實,不論他到底對洛清明做或是不做什麽,他恐怕都討不了好。

若是他的防備叫人看了出來,且不說那些尚且在觀望的人會如何,便是在這處已經開始幫忙的人,恐怕也會寒了心。而若是他不防備洛清明,那麽洛清明若是有什麽想法,恐怕便能毫不費力地實現,屆時恐怕還有些得不償失。

步驚川歎了口氣,心知也沒有比秋白提出的這個辦法更好的辦法。

“便照你說的做。”步驚川道,他忽然又頓了頓,“叫陵光尋幾個能化形的妖修過來罷,叫他們化出人形裝作散修混進去……我總擔心,那個流火尊恐怕不會放過這個機會去做些什麽。”

秋白點了點頭,“那流火尊恐怕便是想要你這麽勞心操神。不論他做不做,都給你埋下一個心病,叫你日日不得安生。”

“我知道,但是我也不得不防。”步驚川輕輕歎了一口氣,“我不能叫懸河鬼域的事情在此處再度上演,這世上……已經沒有第二個蘇長觀了。”

蘇長觀自爆才能為當時的他們搏出一線生機,而如今,蘇長觀永遠地留在了懸河鬼域,再也沒有第二個長觀劍尊,能夠如那日一般護著他們了。

而若是想要見到身邊的人能夠安然無恙,他隻能從現在開始殫精竭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