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是因為秋白自願回歸,因此即便是秋白的神魂與監兵的神魂融合,也並沒有花去太多的精力與時間。

幾乎就是一晃神的功夫,監兵便變回了那個千年前人魂與獸魂俱全的域主。久違的力量充沛的感覺叫他不禁升起幾分懷念,秋白是他的獸魂,而獸魂身上的修為如今也來到了他的身上,叫他修為提升了一整個大的境界,從原本的合體期提升到了大乘期。

修為的提升使得他的五感前所未有地敏銳,因此能夠迅速捕捉到從步驚川房中傳出來的細微動靜。

步驚川醒了。

來不及細細梳理二人的記憶,監兵幾乎是下意識地快步踏進了步驚川的房中。

秋白讓監兵給他一天的時間,然而等監兵看到步驚川身上那紅色如同瘢痕般的痕跡後,登時明白過來秋白這一天幹什麽去了。

他當即有些氣短,腦海中混亂的記憶叫他一時覺得自己是監兵,昨夜正在長衍宗哪個不知名的角落吹著冷風,思考著獸魂回歸後的種種可能,以及日後的布置。一時又覺得自己是秋白,昨夜在這溫暖的房中,在這**,與步驚川進行著一場絕望而又淋漓的抵死纏綿。

腦海中閃過幾個如有熱氣蒸騰般的畫麵,緊接著,他對上了步驚川的目光。

在秋白的記憶中,步驚川從不會用這般的目光看著他,然而這對於監兵而言,卻是習以為常。

可正是因為得知了這最細小之處的不同,監兵心中不知名的角落中,還是刺痛了一下。

步驚川差點喚錯了名字,如今監兵與秋白二人之間氣息相互融合,然而這場融合始終都是監兵作為主導,因此步驚川認錯也不奇怪。

屬於秋白的記憶還需要梳理一通,才能真正完全屬於他。

可在對上步驚川那堪稱陌生的眼神後監兵心中還是一痛。

屬於秋白的痛苦,逐漸漫上他的心頭。秋白知曉,自己選擇與監兵融合,定是會讓步驚川受到極大的打擊,可他從未想過,會帶來對步驚川而言如此大的打擊。

他看著那雙失去神采的眼睛,心中第一次後悔自己這般作為。

可身為監兵,他卻又知曉這融合不得不做……即便這人魂與獸魂分離能過千年,可此前並沒有任何一位域主曾這般做過,誰也不知道這般做的後果會是什麽。

從監兵身上近期越發強烈的血孽便能看出,他自己也在衰弱。若是獸魂不能及時回歸,保不齊他這個人魂哪一天便要泯滅了。而人魂與獸魂是共存一體的,若是人魂泯滅……獸魂自然也不能再獨存下去。

步驚川如今還是僅僅恢複前世的記憶,實力卻還是未恢複的,因此完全無法如前世一般替他承受一部分的血孽。

而替他承受血孽,無非是治標不治本。

他身上的血孽,這些年來一直都未曾完全去除。因為這些年來人族與魔族之間爭戰不斷,他作為白虎域域主,即便在有意遏製自己手動,然而有些時候還是不得不輪到他出手。既然殺生,便自然而然會沾染上血孽。

萬幸,此刻獸魂回來了……

步驚川的反應幾乎可以說是在監兵意料之中,反正監兵自己也早有心理準備了,不能接受步驚川這般態度轉變的,便隻有自己的那個獸魂而已。

隻是監兵沒想到步驚川對他的排斥到了這種地步。

他本想不打擾步驚川養傷,隻不過又放心不下,便時不時地去步驚川房中看一眼。然而,光是他的氣息出現在這房中,原本陷入昏迷的步驚川便會皺起眉頭,看樣子是極其排斥他的靠近。

可他又不敢走開,隻能蜷縮在步驚川那座小院的附近,竭力掩蓋著自己的氣息,這樣,失去意識的步驚川不會察覺到他的氣息,可以安心養傷,而他也能夠時時刻刻監視著附近的一舉一動,以防有人來犯。

步驚川這次,本來毀去那個大陣便是超出了他如今能力之外的,他不過是一直在勉力維持罷了。此刻又得知秋白與他融合,心神巨震,因此對步驚川自己的衝擊並不小。

這次,恐怕多少有些傷及步驚川的心脈了。

監兵自己也有些後悔,為何沒有再晚幾日……

秋白與他都是同樣地迫切,可他們卻忘了步驚川如今的狀況,經不起折騰。

步驚川這一睡便睡了三月,醒來後一聲不吭,沒有半點表示,若非監兵偶然間走到他窗前看一眼,見到他睜開了眼,正無神地望向屋頂,他都沒發現步驚川醒了過來。

這三月的時間說長不長說短不短,他已經在閑暇之餘,將秋白的記憶一一梳理了,二人也算是徹底地融合,與三月前,那混亂的氣息不再一樣。

他如今是真正的、完整的監兵,自然不能與先前的兩個分身同日而語。

可他如今靠近步驚川,步驚川察覺到他的氣息,下意識地眼前亮了一下,可很快回過神來,意識到站在他眼前的不是秋白,目光霎時間冷了下來,隻淡淡地瞥了他一眼,就轉過頭去,竟是連一句話都不想同他說。

監兵有些心疼,下意識便想如往常一般,將步驚川整個人抱住,然而當他靠近的時候,被步驚川伸出的一隻手穩穩地撐住了他的胸口。

二人便隔著這不足一尺的距離,不能再近半分。

“請監兵大人注意分寸。”許是因為太長時間未曾開口,步驚川的聲音有些沙啞,他極力地吐清楚每一個音節,然而,通過自己的胸膛上撐著的那隻手的顫抖,監兵清楚地捕捉到了屬於步驚川的顫抖。

如今步驚川定是不好受,無論身上還是心上。

不論他是秋白還是監兵的時候,他都未曾見過步驚川用這般冷淡的態度,用這般疏離的語氣。饒是這一世步驚川還未恢複記憶、二人身份有著天壤之別的時候,他都未曾聽過步驚川這般稱呼他。那一聲“大人”,疏離至極,又諷刺至極。

而這刺痛到的,不止是監兵,更是他自己。

監兵的心驀地痛了起來。

正當二人僵持間,步驚川的手又猛地一抖,整個人在此咳嗽起來,他的咳嗽愈演愈烈,甚至整個人在床鋪上都如蝦米一般蜷縮起來。

監兵意識到不對,伸手拿過一旁的茶杯,倒了一杯水,又用靈力熱了熱那水,想要扶起步驚川的身子,給他喂一口水。

隻是他的手才剛觸碰到步驚川的肩膀,便被步驚川的手狠狠地推開了。那隻手稱不上有力,幾乎連監兵的身子都沒能推動一下,卻還是叫監兵愣在了原地。

原本熱好的茶水被他這一動作,灑在了床鋪上。

監兵也有些惱了,他性子向來高傲,哪有這般總是受人冷臉的時候?

隻是當他見到床鋪上隨著步驚川咳嗽帶出來的星星點點血色,剛剛心頭升起的火氣又滅了。他畢竟還是見不得步驚川這般模樣的。

“你不喜我也行,”監兵近乎無奈地開口道,“別拿你自己的身子出氣。”

“我不知道……我何時與大人這般相熟了,竟還是能夠互相關懷身體的地步。”步驚川咳嗽間,斷斷續續地擠出這一句話來,“勞煩大人,若是不想我死得更快的話,別在我跟前出現。”

監兵有些無可奈何,心中清楚得很,步驚川這是同他在慪氣,可他又沒辦法。

“罷了,”監兵道,“我不打擾你了。”

說著,監兵放下手中已經潑空了水的茶杯,向屋外走去。

可走到一半,忽然想起步驚川那個半死不活的狀態,著實還是有些放不下心來,腳尖下又轉了個彎,走回院子中。

如今步驚川狀態不好,更無暇放出神識來警戒……他這麽做,不過是為了步驚川的安危罷了。

可心中卻還有一絲愧疚,在心疼步驚川如今所承受的這些。

步驚川並沒有發現他的去而複返,隻是坐在**,也沒有處理那一床的血汙,雙手捂住自己的臉,不叫人看清他的神色。

監兵心頭的那最後一絲火氣又散了。

罷了,誰讓監兵與秋白這般擅自決定了融合的事……步驚川心頭有怨,那便讓他怨罷。

這麽想著,監兵又抬腳走了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