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蘇長觀才真切地理解了,步驚川所說的“融合”是什麽意思。

他當即並成二指,從指尖凝聚了一縷細小的靈火。這簇靈火看著細小,仿若顫顫巍巍的模樣,一陣風都能將它吹滅似的。然而,這也是隻有修道之人才明白這其中厲害的靈火。

這是以修士靈力凝聚而成的火焰,受修士的意識控製,久燃不滅。

蘇長觀是天生的金屬性靈根,雖不如火屬性的修士那般能與火焰有著天生的感應,可到了他這修為與境界,自然是能夠填補這一部分先天上的不足。

那靈火飄向了那正在凝聚成人形的黑霧,在觸碰到黑霧的第一時間,靈火便附著在其上,開始灼燒那黑霧。

這靈火是對魔氣與鬼氣克製最大的,靈氣與魔氣天生相生相克,照理來說,這靈火能夠削減這黑霧幾分。

然而他們卻察覺那靈火雖然包裹著黑霧在燃燒,卻沒有撼動那黑霧分毫,隻能察覺到它在不斷地消耗著蘇長觀的靈氣。

蘇長觀眼神一變,知曉自己恐怕無法靠著這靈火阻攔這黑霧了。

在場眾人都隻能眼睜睜地看著,看著那黑霧徹底融合,成為了一個新的鬼魔。兩個大乘初期的鬼魔,在融合之後,竟是使得它的修為硬生生上了一個台階,接近了大乘中期。

蘇長觀咬了咬牙,便見到這時候,那原本一直阻攔在他們麵前的那一個鬼魔,身體也開始變得飄忽,似乎是準備開始融合了。

若是被這個鬼魔也融合進去,屆時,步驚川即便有那阻絕阮尤與鬼魔聯係的陣法,吃過一次虧的阮尤也會警惕起來,也極難再近到他的身。

這三個鬼魔若是徹底融合,很可能會凝聚出一個大乘中期修為的鬼魔出來。到時候,在絕對的實力的壓製之下,即便是蘇長觀能夠越階作戰,恐怕也再奈何不了這個鬼魔。

在場三人都知曉,絕對不能再叫這兩個鬼魔融合在一處,然而方才蘇長觀的嚐試,卻叫他們都明白了,這個融合,恐怕不是這麽容易便能被他們撼動的。

他們又該如何是好?

阮尤麵上兀自掛著一抹冷笑,看著他們,似乎在欣賞著他們最後的掙紮。

“還有多久?”蘇長觀問道。

“半柱香時間剛過一半。”步驚川道

他們二人仿佛又回到了前世的時候,並肩作戰而又默契無比,無需多言,他們便能領會到對方的意思。

“好。”蘇長觀握緊了逐雲,“接下來,便交給你了。”

說罷,一股風撲到步驚川麵上,而那風吹散了蘇長觀的殘影。

合體期後期的修士,距離大乘期隻有一步之遙,他不再收斂,而是放開了手腳全力進入到戰鬥中。

大乘期之上,便是無數人終其一生都在追求的渡劫。這世間已長時間未有能夠觸碰到那個境界的大乘期修士了,合體期的修士,成了如今世間距離那至高無上的大道最近的人。

蘇長觀當了這麽久的天下第一人,自然不是靠著那千年前的資曆。從千年前活下來的人有很多,他隻是其中之一。然而,他卻是經曆了那場最為殘酷的戰鬥,卻又能活到今日的人。

千年時光,他失去了親朋,失去了一切,隻剩下兩把靈劍,與早已與先前不同了的疏雨劍閣,陪伴他度過恰年時光。

大道孤獨,莫過如此。

而正是因為獨自經曆過這樣的漫長旅途,他才有如今的眼界與修為,所謂的天下第一人,從不是看在他資曆上而給他的尊稱。

劍尊的傾力一劍,天地都為之震顫,連這鬼域也隆隆作響,懸河咆哮起來,與在此處回**的劍嘯融合在一處,足以迫使那還在融合的兩個鬼魔都要避其鋒芒。

那鬼魔融合之際,本就不能還手,受了這一擊,融合也被打斷了。

阮尤目露凶光,卻又因懼怕那劍意餘波,不得不暫避鋒芒,一退再退。

便當這時,步驚川同蘇長觀傳音道:“好了!”

蘇長觀目光一凜,抬手便朝著阮尤抓去。

阮尤心念一動,那個修為更高些的鬼魔登時擋在了他的跟前,阻止了蘇長觀的動作。

可他終究還是忘了方才重傷的秋白,秋白隱匿氣息許久,便如最有耐心的獵人一般,等候著他露出破綻,隨後——給予他致命一擊。

阮尤背後忽然受了重重一掌,他承受不住這一擊,他本體的強度也不如何,當即噴出一口鮮血,從半空中墜落。

他重重地落到了地上,與此同時,步驚川的陣法也籠罩在了他頭上,再次徹底切斷了他與鬼魔的聯係。

秋白生怕他出現像方才那般強行衝開步驚川陣法的舉動,也不敢大意,飛速上前將他按住。

秋白對著他的動作並沒有留情,阮尤又是噴了一口鮮血。

那鮮血落在地麵上,蜿蜒著向外爬去。

他沒有看走近的另外兩人,隻盯著自己的血跡向地下滲去,忽然笑了起來。

步驚川生怕夜長夢多,當即便示意秋白先下手為強。

便在這時,他們忽然聽到阮尤笑道:“你們以為這樣就完了麽?”

“殺了我,就完了麽?”阮尤格格笑著,狀若癲狂,“我剛剛已經被你們這麽限製住了一次,你們覺得我會再這樣被你們限製住?”

他怒吼出聲:“想都不要想!”

便在這時,地動山搖,他們腳下的魔脈登時爆發出無與倫比的魔氣,而那兩個鬼魔也暴躁起來,忽然漫無目的地四下攻擊著,摧毀他們所觸碰到的一切。甚至,當這兩個鬼魔碰麵時,再忘了自己的立場,朝著自己的同伴攻擊去。

被秋白按住的阮尤哈哈大笑著,“你們即便殺了我也沒用,他們會殺光你們所有人,所有人!”

說著,他從口中噴出了一口鮮血,鮮血落在地上,混入了自地下魔脈之中溢出的魔氣之中。

他們腳下暴動的魔脈震動著,仿佛是祭出了自己所有的魔氣,那兩個鬼魔吸收著這些魔氣,修為又開始有漲動的跡象。

阮尤的氣息忽然以一個極快的速度衰弱下去。

三人都心驚起來,他們並非是擔憂阮尤的性命——他們想要阮尤的性命都很久了,可眼下的狀況絕對不正常。他們並沒有對阮尤動手,而阮尤之所以氣息會衰敗得如此之快,定是因為他用了什麽手段。

以阮尤的作風,他絕不可能是自我了斷——那麽結果隻剩下了一個,他在用他的死,換取一個與他們同歸於盡的機會。

“該死!”秋白撥弄了一下阮尤軟綿綿的身體,他們根本沒有察覺到阮尤剛才做了什麽,也來不及阻止,幾乎是看著阮尤在片刻之間失去了生息。

而隨著阮尤氣絕,他們腳下的魔脈震動更加狂躁起來。這魔脈即便再弱,在這魔脈之中儲存的魔氣也不會少,恐怕能夠輕而易舉地將那個修為更高些的鬼魔境界提升至合體中期。若是真的叫他成功了……恐怕這失了控的鬼魔會將這鬼域攪得一塌糊塗,再破開這鬼域,去到地麵上去。

可他們又不知道這鬼魔身上有沒有什麽關竅,若是魔修能夠將這暴動的鬼魔控製住,恐怕到時候這鬼魔將會是魔修手中最好的武器。

這些鬼魔已經被煉成了魔傀,他們不懼生死,不畏疼痛,若是他們闖入道修地界,將會是最鋒利的一把刀,直插道修腹地,將道修的地界攪得一團糟。

這般修為的鬼魔,無人能夠攔住他們,屆時,若是他們傷到為星鬥大陣根基的五首二十八城,整個星鬥大陣都會遭到影響,屆時,那原本攔著魔修入侵的大陣失效,隻會叫更多的魔修入侵到道修地界。

蘇長觀沒有多想,提劍欲上。

他握著劍的手卻被步驚川一把攥住了。二人相識如此久,步驚川如何看不出蘇長觀的打算,“你不要命了嗎?”

蘇長觀回過頭去,看了他一眼,“但是你若想讓這些鬼魔走不出這處,也沒有別的辦法了。”

步驚川咬了咬牙,卻又心知除了蘇長觀上前之外,沒有更好的辦法。

蘇長觀見他猶豫,隻笑了笑,“你上去,恐怕還走不過一招的,你也總不能叫衍秋上罷?”

說著,他看著一旁還按著阮尤的秋白。秋白剛剛生生受了那大乘期鬼魔的一擊,隨後又強行動作,上前出其不意地限製住了阮尤,如今也是強弩之末,腰腹處凹陷下去一塊,顯然是斷了骨頭,還在滲著血。

步驚川沉默了一瞬,知曉如今讓蘇長觀上前,是最好的選擇。可那是兩個發狂的大乘期鬼魔,蘇長觀根本不是對手。

“你放心,我不是傻子。”蘇長觀歎了一口氣,“我會引導這兩個鬼魔內鬥,讓他們自己消耗。”

可說起來容易做起來難,二人都心知肚明這不是一件簡單的事。

“我已經沒有牽掛了,東澤。”蘇長觀忽然道,他看了一眼秋白,再望向步驚川,眼中滿是了然,“我已經逃避了千年,而現在,她在這裏。”

他不能再逃避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