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火尊?”步驚川皺了皺眉,“印象裏我還未聽過這人的名字。”

他表情一變,嚇得那魔修將領連忙開始解釋這流火尊何許人也。

魔修與道修不同,比起相互之間聯係甚是密切的道修,魔修向來都是各自為政。對於他們而言,共同抵禦道修似乎並不是什麽要緊的事。

正是因為這種一盤散沙似的狀態,使得魔修中的權力更迭十分快,一塊領地今日或許還是這個魔尊冒頭,明日便又換成了另一個魔尊。這般狀態,使得魔族民風彪悍,人人都驍勇好戰,能夠在魔族之中出頭的魔修,無不是同族之間的佼佼者。而千百年更迭下來,領頭的魔尊也換了數代,隨著那些魔修修為的日益增長,穩定了下來——當然,這般穩定自然是相對魔修自己而言的穩定。

對於他們而言,以實力為尊,推崇強者幾乎便是刻在骨子裏的本能。

那些出了頭的魔修誰也不服誰,這也是千百年來人族能夠與魔族相安無事的原因。人族雖能夠團結,然而掣肘太多,比不得那些無牽無掛的魔族。

步驚川對於如今盤踞在魔域的魔修也略有耳聞,隻是這個流火尊,卻從未聽說過其存在。

那被秋白壓製著的魔修將領一臉不屑地看著他,聽聞他開口詢問,甚至麵上還露出了些許的驚訝,顯然是覺得他見識短淺,連流火尊的大名都未曾聽聞。

隻是二人盡管不知流火尊,可這魔修將領既然知曉其存在,二人免不得又要細細詢問一番。

那魔修將領也知曉自己如今被人拿捏著,不是自己能夠開口拒絕的時候,隻得從實招來。

流火尊竟是千年前的一個大魔修,甚至與東澤的七位師父都屬於同一個時代。隻是後來他座下的魔修叛逃外出,自立門戶,並且帶上了很大一部分屬於流火尊麾下的魔修,叫他不但身受重傷,還實力大損,再成不了氣候。

因此,即便是早期,東澤那七位師父清理在人族領地的魔修的時候,也未曾注意過這人。畢竟他犯不著道修出手,自己便在魔修的內亂之中崩潰了。

這魔修與一般魔修不同,喜歡廣收門徒,不問來曆與資曆,隻要來了,都統統收入麾下。而他似乎是早期得過什麽傳承,因而有著無數的靈丹法寶,功法無數,因此,不少心思各異的魔修都會尋到他門上,去拜師學藝。

而他似乎也從不吝嗇,來者不拒,從來不設考察。這也致使後來有魔修在他手上得了法寶與功法,小有所成後叛出宗門。

對此,他似乎也不在意,並沒有一味追查那些叛徒的下落,仿佛便這麽大度地揭過了似的。隻是在那場大戰中,他元氣大傷,不得不閉關養傷,這一閉關,便是千年。

步驚川略一思索,問道:“他廣收門徒,那可有幾個出名的?”

魔修將領隻道:“流火尊向來收徒不問來曆與天資,因此沒幾個天資聰穎的,能夠出人頭地的,大多是靠著他餘蔭的弱小魔修。出名的——您看,不就是那個叛出師門的那一個麽,隻不過他自個兒出去十來年之後就沒了,死在別的魔修手上了。”

“照理說,他千年前收徒應當不少,但是為何除了那一人,也未曾聽聞有過其他的魔修?”步驚川道,“就連你提起的那個魔修,你自己方才也說了,他也就是獨立了不過數十年,便被取而代之了。”

魔修之間更迭更為殘酷。盤踞一方的魔修需要有足夠的實力,才能夠撐得住源源不絕的來犯者。實力不足的,便如這個他們所提及的叛徒一般,被來犯的魔修取而代之。而後,取代他的魔修或許又會在不久後被新的魔修取而代之,因此這些魔修的名號,能夠出名,便足以證明其實力。

可即便是這個所謂唯一拿得出手的,也隻是這個在千年前也傳不開的名字,放到這千年後,更是無人記得。

魔修將領將二人打量一番,期期艾艾道:“您看我都這般了……有什麽實情我也早給您招了,我也是那流火尊的弟子之一,可您看,我也隻有這點本事……”

秋白登時目光一凜,“別想耍什麽花招。”

魔修將領嚇得脖子縮了縮,“我都已經將我知曉的都告訴你們了,能不能,能不能放我一條生……”

“沒什麽,怕你不說實話而已。”步驚川打斷他道,“搜魂罷。”

那魔修將領一聽,登時掙紮起來。

步驚川目光一凜,他原本隻是想詐一詐這人,看看還能不能套出更有用的線索,誰知這隻是詐他一回,這魔修將領卻如此大的反應,叫人不得不多想。

搜魂對於施術雙方來說都是極大的考驗,若是一個不慎,搜魂者甚至可能會被被搜魂者的魂魄反擊。況且搜魂術已經被列為禁術多年,早已不再流傳,因此,這術法的可怕之處,逐漸被人淡忘了。

可步驚川與秋白,卻是自千年前便存在的人,那時候搜魂術也廣為流傳,加上二人對這魔修將領的絕對實力壓製,料想這魔修將領也翻不出什麽浪花來,因此對於二人而言,使用搜魂術並不是什麽難事。

秋白不用步驚川出聲,便已經開始施展搜魂術。

搜魂,自然是要將其魂魄從他原本的身體之中拽出,隨後在這魂魄的記憶之中搜尋想要的線索。魂魄被生生剝離出軀殼的痛苦,稱之為粉身碎骨也不為過,加之要被外人在識海之中搜尋記憶,更會加劇這種疼痛。

這搜魂剛開始,那魔修將領便慘叫起來。

這聲音在這鬼域之中回響,甚至比一旁鬼修發出的呼嘯聲還要嚇人。

在這魔修將領的記憶當中,步驚川發現了兩個熟悉的身影。

他仔細看了片刻,終於認出了那是少年時候的阮尤與江極。旁邊還有一個比他們二人年紀稍大些的女子,她麵容溫和,光看她的麵貌,幾乎看不出她竟是一名魔修,仿佛隻是哪家的深閨少女那般。

她的麵容和阮尤有著五六分的相似,一看便知是親姐弟。長得極為相似的兩張臉,卻生出了截然不同的氣質。阮尤看起來還是個少年,可目光中的陰戾已然藏不住,隻有這女子目光祥和,與周身的一切都格格不入。

他發現,這女子除卻與阮尤長得相似外,還有些異樣的眼熟。步驚川看了許久,才忽然想起了這女子到底像誰。

如果說這女子長得有五六分像阮尤的話,那麽這女子,足足有七八分,像極了小雨。

他從這魔修將領的記憶中得知,這女子名為阮優,是阮尤同父異母的姐姐。

盡管流火尊廣納門徒,然而流火尊除卻那幾個天資聰慧些的魔修,其他的弟子一概都是放羊般養著。養在他占下的那一片領地的山頭,便算是收入師門了。

然而這對於這些魔修來說也是莫大的恩賜。他們在魔域之中流離失所,若是去到了別的魔修強者的地盤,被抓到了,那要麽為奴要麽被殺,到了這流火尊的地盤裏頭,還算是得了些許喘息之機。因此,在這群被放養的弟子當中,也有不少感恩流火尊的。

隻是,流火尊收的弟子在最多時有上千個,這麽多魔修聚集在一處,流火尊的地盤再大,這也有些不夠用了。

於是在這流火尊的地盤之中,這些魔修其實也與外麵一樣,日日為了資源而爭搶。

阮尤三人,同為流火尊的弟子,因此他們即便在此處落腳,也需要自行搶奪資源,方能維持自己的生命。三人之中阮優年紀最大,因此,照顧另外兩人的擔子自然而然落到了她的身上。

阮尤看著倒像是覺得天經地義那般,反倒是江極十分感激。

隻可惜,魔修之間的鬥爭殘酷,阮尤為了救江極與阮尤而死,江極心中有愧,消沉了好長一段時間。

步驚川總算知道,為何江極一開始見到小雨便一直心心念念了,隻因為小雨與阮優長得實在是太像,而二人的言行舉行,說話時的眼角眉梢的變化,也極為相近,恐怕換了個不熟悉她們的人,極易將二人弄混。

江極天賦高,阮尤自身的陣道天賦亦不弱,二人即便失去了阮優的庇護,卻也還是頑強地存活了下來,二人配合,在此處站穩了腳跟。甚至,他們被流火尊注意到了,遂被帶至流火尊跟前。

流火尊似乎非常青睞聽話的江極,而對天生叛逆的阮尤沒有什麽好臉色,阮尤本就天生囂張跋扈,加之利用阮優死後江極心中的愧疚,在江極跟前橫慣了。阮尤受不了在流火尊跟前的這個落差,遂帶著江極外出雲遊。

步驚川推測,這應當是這二人首次前往北鬥星城的時間。這魔修將領並沒有與這二人一道外出,因此關於他們的記憶便到此為止了。步驚川本想往後看看,看看有沒有新的記憶,可便在這時,魔修將領的魂魄忽然被不知從何而來的一股魔氣一舉擊潰。

他甚至連一聲慘叫都未來得及發出,便渾身軟了下來。

二人一道望向那魔氣襲來的方向,目光中卻未有驚訝。

“看來我猜得不錯,”步驚川道,“你確實在此處,阮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