步驚川尚在晃神,眼角的餘光隻瞧見那迷霧中凝出的黑影直衝他而來,他來不及反應,阮尤的身影已至他跟前。

眼前白影一閃,秋白比那阮尤更快一步,轉眼間便立於他身前。

淡金色的靈力屏障自二人身前現身,阮尤影收不住勢,一頭撞在那屏障之上。屏障仿佛有生命般,在觸碰到阮尤後,伸出數道尖利的爪牙。

淡金靈力猶如長槍,直直刺向阮尤。

“啊——”

原本沒有實體的阮尤極難受到傷害,但在那淡金色的靈力接觸到他身上繚繞的黑霧後,發出陣陣吃痛的尖嘯。他向後緩緩退縮,黑色霧氣翻湧,露出一張因為痛苦而扭曲的麵容。

磅礴靈力散發著濃厚的庚金之氣,逼得阮尤連退數步,以暫避鋒芒。

庚金之氣屬陽,天然震懾邪祟。這道黑影是阮尤不知用了何種手段凝聚而出,秋白的靈力對上這等陰邪之物,自是帶著十二分的威勢。

阮尤足足向後退出了三丈遠,才堪堪停住。他頓在原地,半晌未有動作。

顯然,秋白的靈力屏障,令他心有餘悸。

淡金色的靈力仍舊纏繞在阮尤身上,時不時將他刺痛得發出一聲驚叫,隻是那靈力脫離了屏障後續的靈力補給,逐漸變弱,最終被他身上翻湧的黑霧消弭。

阮尤粗喘一口氣,再度開口的時候聲音有些沙啞,卻仍是陰惻惻的,“你膽子可真大。”

秋白撤去了攔在麵前的靈力屏障,淡淡道:“倒是不及你。”

阮尤影冷笑一聲,“你明知在我陣中動用靈力,再恢複不得,是你不怕死,還是想害死他?”

步驚川一愣,秋白這行為分明是救他於危難之際,如何談得上是要害死他?

還是說這阮尤的話,目的是為了讓自己與秋白之間生出嫌隙?

“那便由不得你管了,”秋白毫不客氣地道,“我實力雖大不如從前,但對付你這一道分身,還是綽綽有餘。”

秋白頓了一下,將那阮尤上下打量一圈,補充道:“連神識都未附的分身,還敢在我眼前放肆。”

阮尤卻是絲毫不懼,“對你,足夠。”

說罷,阮尤身形渙散,又忽而凝聚,再度朝他們襲來!

也不見秋白如何動作,身上升騰起淡金色靈力,那帶著庚金之氣的靈力猛然迸發,猶如離弦之箭,直直朝著那黑影衝去!

然而,那黑影身形一晃,驟然消散。

秋白當機立斷,快速切斷那數道靈力與他的聯係,那數道靈力便因為他這般舉動,消散在空中。

那聲音笑道:“你在我陣中,靈力與生氣都會為我所用,即便這般,也想翻身?”

“你還是和以前一般蠢,”秋白冷聲道,“你既有此提示,我如何看不出這是吞靈陣?”

阮尤悠悠答道:“左右這陣法遲早要暴露,你知道得早或晚,都無差別。”

那聲音不知從何處響起,從四麵八方傳來,倒是令此地生出一股空曠之意。

“吞靈陣可助人吞噬生氣與靈力為己用,你這陣法一開,此地竟是連屍身都難長蛆蟲。沒想到你如今竟要淪落到加害無辜凡人,倒是叫人大跌眼鏡。”秋白道,“如此需要生氣與靈力,怕是先前被捅的那一刀,還未好透罷?”

步驚川一愣,陣法中除了人之外再也沒見到活物,就連屍身都未見有蠅蟲,著實反常。先前他們隻知曉發現了異狀,猜測是此地迷陣的緣故,卻未曾想過,竟是這阮尤主動吸取了此地的生氣!

此地發生的一切,矛頭都直指這個看起來不人不鬼的阮尤。

隻是為了自己療傷,而不管不顧取了此地幾十乃至上百位村民的性命,還折磨得無數村民不成人形,竟隻是為了他一人療傷?

“閉嘴!”阮尤的聲音變得尤其憤怒,他大聲喝止秋白,以至於聲音都有幾分顫抖,“若不是你們,若不是你們……我如何會淪落到這副的模樣!”

“害你自己到如此的,從來隻有你自己,”相較於阮尤的激動,秋白卻極為冷靜,“把江極逼到那一步的,也是你。”

“胡說!你胡說!”阮尤激動起來,四周的迷霧翻滾,彰顯著主人情緒的波動,“明明是他背叛在先!”

“你是真的不知道?”秋白氣定神閑,“我看你會如此激動,便是因為心中清楚原因。”

然而阮尤此刻顯然聽不進他說的話,一直都在重複著“胡說”二字。

“你說我,你倒不如先看看你自己,”阮尤激動了一會兒,卻又忽然話鋒一轉,朝他們靠近了些許,“當年威風一時,如今竟淪落成這副模樣,自己的軀殼都尋不得……”

因為阮尤的靠近,秋白身上又升起一股淡金色的靈力,隨著他這話,那靈力再度凝聚成箭,直直朝阮尤襲去,生生打斷了他的話。

阮尤此回卻不再氣急敗壞,反倒是癲狂地笑了起來,“看,我戳到你痛腳了吧,哈哈哈哈!你這可混得真是沒意思啊,成了這副模樣,還不讓人說,你與我還有什麽差別!”

他自顧自地說著,秋白卻隻是沉默。步驚川不由看了一眼秋白,隻可惜如今秋白還是獸型,並不能從那臉上瞧出情緒來。

他不是傻子,聽那二人的對話,他自然聽出來這二人先前相識,且關係不如何,但他卻從這二人的針鋒相對之中,聽出了些什麽東西。

照秋白所說,阮尤先前受到過背叛。而阮尤的意思則是,秋白的遭遇與阮尤自己相差無幾……

到底是誰,竟是讓秋白淪落到如此境地?

“再如何,那隻是我與他的事,”秋白冷靜道,“與你無關。”

“口氣倒是大。”阮尤冷笑著。

“真相如何,輪不到你來多嘴。”秋白道。

“你也得出得去再說,”阮尤哈哈大笑起來,“你一朝在此陣中,便一朝是我的養料,我便看你如何翻身!”

阮尤如今口頭上占了上風,有些洋洋得意,又笑道:“不過,就憑你那三角貓功夫,怕是解不開我這迷陣。”

步驚川一愣,阮尤如此大的口氣,似是篤定了他們出不去似的。

如此想著,他擔憂的目光不由落到了秋白身上。

照他們二人交談之間,他知道,如今他們身處的這個吞靈陣,會逐漸吞噬他們的靈力與生氣。難怪此前他們休息過後也仍會覺得疲憊,靈力在此處也極難恢複,竟是因為這魔修在作怪。

在這等境地之下,此消彼長,對他們而言,格外不利。

麵對如此境地,秋白卻笑道:“無妨,既然知道這是何等陣法,那自然有人能夠解開。”

“隻怕你等不到那時候了!”阮尤說完,身形一晃,抓住秋白護體靈力的一個空隙,魔氣從空中傾軋而下,呈泰山壓頂之勢,朝他二人而來。

步驚川被這滔天的威壓壓得胸口一緊,身形不由自主地晃了晃,下意識伸手扶住站在他身旁的秋白。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靈力環繞在身側的原因,他所觸到的秋白,皮毛硬得有些紮手,仿佛觸摸到針尖般。而在那皮毛之下,卻是秋白緊繃的身體。

秋白這是……在緊張?步驚川驚訝地看了一眼秋白,見秋白此刻正仰頭望向空中,緊盯著從空中飛速朝他二人壓下的阮尤。

不等他多想,幾乎是在須臾之間,阮尤便已經到他二人跟前。

他哈哈大笑起來,“我便是為了他而來,你再如何阻攔,也將是螳臂當車!”

與此同時,步驚川感受到一道陰冷的氣息鎖定在了他身上。

步驚川緊張起來,這等威壓,那阮尤修為不知比他高出多少,甚至連師父的修為都比不上。若是正麵受了阮尤一擊,輕則重傷,重則……怕是會神魂俱裂!

就在此刻,秋白忽然張口發出一聲虎嘯,靈力自他口中迸發而出,化作赤金色火焰,徑直衝向天空。

與秋白先前驅使的淡金色靈力不同,他此番吐出的火焰,是濃厚的金色,其中帶著的庚金之氣,肅殺非常。哪怕那火焰不是在針對步驚川,也幾乎要將他灼傷。

這一回擊來得猝不及防,阮尤連忙躲避,卻不甚沾染上了一點金色的火焰,火焰頓時如同觸碰到燃料般,在那纏繞阮尤的黑霧上燃燒起來。

阮尤發出淒慘的尖叫,“你瘋了!你竟然、你竟然……用本命丹火!”

步驚川心神一震。本命丹火他隻聽步維行提過一二,那是唯有金丹之境的修士才會有的火焰,須得全力催動金丹,使得金丹化作火焰。本命丹火雖然威勢極大,卻消耗極快,極易傷到根基。若是不能有靈力及時補充,甚至還會有性命之危。

在這靈力不能恢複的吞靈陣中,秋白使用本命丹火,這是在以命搏命!

唯一值得慶幸的,便是秋白此舉略有成效。

阮尤再生不出心思來針對他們,隻顧著在空中流竄,試圖甩掉那火焰。但那庚金之火屬陽剛,天生便是克製陰邪之物的利器,況且此這火焰比方才那淡金色靈力不知濃厚多少,令阮尤幾乎無法逃脫。

那火焰如何會如此輕易便被他甩掉,一直黏在他身上,碰到那火焰的黑霧,都極快地染上了金色的火焰。

待那金色的火焰將那黑影全數包裹,阮尤竟是連慘叫都來不及發出,便在空中掙紮翻滾。

叫人毛骨悚然的慘叫聲響起,叫步驚川心中不由生出幾分懼意。伴隨著阮尤的極力掙動,空中不時隨散開一兩朵金色的火焰,其中一朵金色的火焰飄落至步驚川跟前,被阮尤掙動卷起的風一攪,撲至他臉上。與想象中的灼熱不同,那火焰隻略微發燙,觸到他臉上的時候,化作虛無靈力,半點也沒有傷到他。

那黑影被金色火焰吞噬著,逐漸縮小,乃至最後,趨近於無。

此處再尋不得阮尤蹤跡,仿佛阮尤方才的出現隻是步驚川的幻覺。

步驚川回過神來的時候,渾身都在發抖。

他尚且還是第一回 直麵危及自己性命的局勢。他麵對這般困局的時候無力還擊,隻有在後怕的同時,慶幸秋白在自己身邊。

緊接著,他發現顫抖的不止自己,秋白的身體也在顫抖。

秋白巨大的身軀似是靠著他的手在支撐著,他的手心卻輕飄飄的,仿若無物。

眼見著空中最後一絲黑影被秋白吐出的金色火焰吞噬,那金色的火焰由濃至淡,化作虛無。秋白再也支撐不住自己的身體,驟然向他壓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