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三宗弟子入內的原因還未揭曉,但眼下既已入陣,也沒有別的對策,眾人商量過後,一道向陣法深處行去。

陣法深處有淡淡迷霧,太雲門的弟子對這等蛛絲馬跡最為敏銳,於任淩幾乎是在他們進入迷霧之後,第一時間作出了反應:“此處有魔氣的蹤跡。”

另一位太雲門的弟子補充道:“且這魔氣比我們方才發現的,要濃鬱許多。”

不止太雲門弟子察覺到了這點,就連步驚川都能清楚感知出,那魔氣正直指那迷霧深處。

這到底是線索,還是陷阱?

他忽然有了個可怕的猜想,“莫不是……此事是魔族搞的鬼?”

眾人心中皆是有這般猜測,他將想法說出來後,無一人反駁。

羅家村地處白虎域邊界,極為接近界河與界山,若是有魔族作亂,那此地率先遭殃也是正常。

但魔族對於普通人來說,是一個極為遙遠的存在。因此就連羅天佑,對於他們口中的魔族,尚且有幾分陌生。

“魔族?”他疑惑問道,“可都不是說,魔族不會越過界河麽?”

“明麵上是如此,”宇文適解釋道,“實際上道魔雙方都有私自越界的,沒抓到,便都隻能不了了之。”

一名碧華閣弟子又問:“但白虎域有戰神監兵護佑,為何這魔族還能越界?”

另一位太雲門弟子道:“那也無用,四個域都有戰神守護,可所謂戰神,也不過是得道者罷了。他們都是獨身一人,精力有限,顧不得這些邊邊角角位置,出事也正常。”

步驚川倒是第一回 聽說這等說法。此前隻知地上眾城分星,以星宿之名而命名,四域由四象而命名。除此之外,從未聽說過何處有守護神之類的存在,因此聽碧華閣弟子提起,不免有些好奇,“這四域竟是真的有守護神?”

聞言,於任淩笑道:“你們這些小宗門,小門小戶的便算了,竟是連四域的守護神都不知道?”

瞥了一眼走在跟前的步維行,步驚川道:“許是我們授課的先生說得少,沒記牢。”

剛說完,步驚川腦門上就被步維行伸過來的手敲了一下。

步維行道:“先前元先生便總是與我說,授課的時候你總是開小差,竟是連這等常識都錯過了去,回去自己找先生要課本,把課本抄一遍。”

步驚川頓時垮了臉,“師父……”

他這邊賣可憐無用,那邊於任淩便好心解釋於他聽:“這四域的守護神,便是青龍域孟章,白虎域監兵,朱雀域陵光,玄武域執明,統共四位戰神。”

“說是戰神,但聽說他們隻是修為較高的修士——不過眾說紛紜,直至如今也未有定論,因為見過他們的人實在是太少了。”於任淩顯然對這些極為了解,說給他聽的時候,那個架勢,像極了為他授課的元先生,“這白虎戰神最為善戰,因此白虎域此前有過很長一段時間的安定日子。隻是,不知從何時起,監兵便極少露麵,有些傳聞說他受了重傷,也有人說是他修為遭遇了瓶頸期,也不知是真是假。”

“那其餘三域的戰神呢,他們沒有幫忙嗎?”步驚川問道。

孔煥輕哼一聲,“他們管自己域內的事情都忙得焦頭爛額的,哪有空管別的域。”

“那……這些在白虎域糟了魔族毒手的人便這樣放著不管了嗎?”步驚川緩緩道,“總該有人要幫他們一把。”

凡人較之修道之人,幾乎可以說是脆弱得可憐。他們麵對魔族,更是毫無還手之力。

一位疏雨劍閣的弟子聞言,輕嗤一聲:“凡人不過螻蟻,天道有常,不論生死存亡,都不該由我們來幹預。”

顯然,他對步驚川的想法格外地不屑一顧。

“話不能這麽說,我們亦是由凡人而來,應當對我們出身的人群加以維護。更何況,此事有魔族插手,便不屬於天道倫常範疇。”步維行道,“這也是我們會出現在此處的原因,這域主管不到的事情,便該由我們來管。”

原本進入了這迷陣後,在陣中再也未見到那般迷霧。此時,眾人越是朝著陣法中心走去,身側的迷霧便越濃。

放眼望去,前方竟全數被乳白的迷霧籠罩,看不清前路。

“先停一下,我須得重新探測一番,”步維行道,“前方到底是不是此陣陣眼,還有待定論。”

眾人依言停下,各自在原地坐下,稍作歇息。

剛坐下沒多久,忽然聽到一人問道:“可是起風了?”

另一人疑惑道:“為何這般說?”

最先說話的人回道:“你瞧,我們現在已經停下來歇息,我們沒動的才是。為什麽我覺得,這霧越來越濃了?”

另一人也迷惑起來:“但是方才確實是沒有風的……”

“不好!”有人忽然驚呼出聲,“是霧在動!”

進入這迷陣的人,皆是被這迷霧卷入,對於這霧氣,他們心有餘悸。因此,在聽到有人說迷霧在動的第一時間,他們便跳起來,朝著來時的方向跑去,試圖逃離這迷霧籠罩的範圍。

行蹤被發現,迷霧仿佛生了靈智,一改先前慢條斯理的行進方式,如同滔天巨浪,向他們傾軋而下。

頃刻之間,他們便身陷重重迷霧之中。

步維行見勢不對,當機立斷道:“不要散開!向我靠近!”

因著雲霧的阻隔,他的聲音聽起來悶悶的,倒是有些辨不清方向。

在場的弟子,既然能獨自出來做宗門的任務,自然不是泛泛之輩。因此除卻最初的慌亂後,都極快冷靜下來,依言朝著步維行身側靠攏。

步驚川方才離步維行有些遠,此刻霧氣太濃,遮擋了他的視線。加上步維行自那一句出聲後,再沒有說話,更是令步驚川有些辨不清方向。

步驚川出聲呼喚,卻聽不到有回音。

他隻好硬著頭皮往步維行方才傳出聲音的方向走去。

迷霧之中,一個人影若隱若現,步驚川心下覺得不對勁,卻又不敢走遠,生怕丟了這人的蹤跡。

他試著往前走了幾步,喚道:“師父?”

那人不回答,也不見動作,步驚川再往前走了一步。

便是這一步,令他猛地反應了過來:方才步維行最後說了向他靠攏,此處不應當隻有他一人的身影才是!

可眼前這人影是最後的線索,他又不敢丟開這人影,隻能朝著四周看了一番。既然他能走失,保不齊其他的人一樣也能走失,說不定大家都是還想著步維行所在的方向靠攏呢?

但那人影遲遲沒有動作,讓他心中生出一股不妙的預感。

眼前隻有這一人,再無其他的線索,他便隻能繼續向前靠攏著。

步驚川眼裏隻剩下了眼前這個人影,他隱約意識到有些不對勁,卻控製不住自己的動作。在心中掙紮期間,又向前邁進了一步。

此刻步驚川已經站到距離那個人影不足三尺的距離,仍舊看不清那個人影的麵容。

盡管心中掙紮,想要逃離這個看起來便詭異的人影,可他還是朝著那個人影伸出手。

在他的手即將觸碰到那個人的衣角,耳邊忽然響起猶如驚雷炸裂般的咆哮聲。

一道銀白亮光擦著他的臉閃過,將眼前的人影驟然被攪碎,猶如飛灰般化入濃濃的迷霧之中。

步驚川一激靈,從那種被蠱惑般的狀態中掙脫出來。意識到自己已經得救,他忙回過頭去,卻見一隻巨大的白虎立於他身後,正垂眸盯著他。

他花了好些時間,才反應過來那是秋白的獸身。

秋白似是確認了他無礙後,便抬起了頭,望向濃厚的迷霧。

“你便隻會這些招數?”秋白不知對著何處冷冷道,“這麽多年過去了,你還是過得這麽可憐。”

本以為秋白這般同空氣說話,勢必得不到回應。卻忽然聽見迷霧中有人一笑,道:“你有何立場說我可憐。方才在陣外,你不還是嚇得縮在劍裏,不敢現身?”

“倒也是啊,這麽多年過去了,”那聲音並不急著聽秋白的回答,隻自顧自、悠悠然地道,“你連肉身都尋不得,當年在我麵前這麽囂張,現在落入我的陣中,可要夾著尾巴了吧?”

“你又好得到哪去?”秋白冷笑道,“本尊都不敢出現,隻能派出分身前來欺負凡人,吸取此地的生氣療傷。怕是先前受的那一掌,不好受罷?”

步驚川聽這二人的對話聽得迷迷糊糊,隻隱約知曉,二人大約是有仇的舊識,此番二人對上,有一番賬好算了。

大約是沒他什麽事的。

剛這麽想著,那迷霧中的聲音忽然將矛頭一轉,直指到步驚川身上:“連問心境都不敢讓他觸碰,你這麽護著的,也隻有他了罷?”

雖然此刻秋白仍是獸型,被濃密皮毛掩蓋的臉看不出表情,但步驚川就是知道,他生氣了。

秋白的聲音仍舊很冷,“這似乎與你沒什麽幹係。”

“有幹係,當然有幹係,”那聲音哈哈大笑起來,“我在此處找的,便是他啊!”

話音剛落,狂風大作。

那風直直撲到步驚川麵上,迷得他一時半會睜不開眼睛,不得已,舉起手來,試圖將那風遮擋一二。

他的手臂剛擋在麵前。卻忽然見到眼角處有什麽黑影一閃而過。

他心中驚懼,剛想放下手臂看清楚,那黑影卻已竄到他身側。

一股大力傳來,徑直將步驚川撞出數尺遠。

步驚川受了那撞擊,站立不穩摔倒在地。還未來得及爬起來,抬頭卻見到那黑影正站在他方才立足之地。

遠遠看著那看不清形狀的黑影,步驚川隻覺一陣陰冷之意沿著脊椎向上躥。

雖看不清那黑影的眼睛與麵容,然而那黑影隻微微一動,步驚川便覺得那緊盯著他的黑影似乎朝他笑了一下。

“可別再跑了啊。”森冷得幾乎不帶任何情感的聲音,在他耳邊驟然響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