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光將北鬥星城之上的劫雲撕裂開來,籠罩在此地的劫雲終於退散,這曆時三日的雷劫告一段落。

蘇長觀站在金秋殿不遠處,他混入人群,偷偷打量著不遠處聚集的修士,心底急得像熱鍋上的螞蟻。

這三日裏,雷劫的動靜如此之大,自然是再掩蓋不住的。附近不少修士聽到動靜後紛紛前往,甚至有些遠在千裏之外的修士,在聽到消息後,不遠千裏趕到此處。此刻,盤踞在金秋殿附近的修士、正在趕來的修士不知幾何,蘇長觀在這心思各異的人群中,半個字都不敢多說,生怕泄露一星半點的訊息,影響到在雷劫中心的二人。

劫雷的數量騙不了人,這些修士當中定不乏見多識廣之輩,他們定然能夠看出這雷劫的不俗之處。

若是這些人動手……以他一人之力,莫說這人群之中隱匿的那幾位大能,就這些修為與他差不了多少的修士,都足夠叫他死無葬身之地。

蘇長觀很清楚,他攔不住這些人。因而他急得像熱鍋上的螞蟻,卻又不能聲張半點。他隻能混在人群之中,裝作是那些不懷好意的人之中的一份子,好試探這群人的打算。

不知東澤和衍秋的情況如何,眼下人多口雜,他不敢離得太近。

北鬥星城在眾人口中,幾乎是等同於傳說的存在。無數修士知曉其存在,都說那是雲集天下人族氣運之地,聚天下靈氣,庇佑人族千秋萬代,這等無上力量,叫無數人趨之若鶩。

隻道是:匹夫無罪,懷璧其罪。正因這力量太過惹眼,北鬥星城的老城主們當年才決定設下陣法,叫北鬥星城消失於眾人眼前。

隨著時間推移,北鬥星城再無驚世之舉,於是北鬥星城逐漸淡出眾人視野,被新的存在所取代。唯有談起那些過往的傳說時,才有人偶爾會提起。

這也是當年那七位城主所樂意見到的局麵。

在那些傳說中,北鬥星城其實並不算是出彩的一個。天底下蹤跡難覓的城池數不勝數,虛無縹緲的傳說更是不計其數,北鬥星城的存在逐漸成為了不可考證的曆史。

這世間代有才人出,就連曾經那曾經談之令人色變的七位城主,也逐漸被人淡忘,世間更是無人還記得北鬥星城的過往。

而有關於北鬥星城之下的秘辛,大多數都是蘇長觀從東澤口中得知的。

他也是和東澤熟悉後,才得以知曉北鬥星城的確切所在。那日,他直到踏入了北鬥星城,才敢肯定,這傳說中行蹤成謎的北鬥星城竟是真的存在。而更叫他大跌眼鏡的是,北鬥星城之中住著的,竟是一群毫無修為的凡人,他們同北鬥星城之外的凡人那般,日出而作,日落而息,靠耕作養活自己。

然而此地的凡人受地下靈脈的靈氣浸染,壽命竟能直逼金丹修士。這般奇異之處,若是傳出去,恐怕得引起不小的轟動。

凡人與修士外表並無太大差異,隻是體內的經脈天生有強弱之分。經脈過弱的普通人若是潛心修煉,或許能夠引氣入體,然而經脈若是太弱,則會導致無法承受過強的靈氣,輕則經脈斷裂,重則危及性命。

因此,用修士的手段與丹藥為凡人延壽,通常是行不通的。

不少修士問道,是為了有朝一日脫離天道,與天齊壽。而若是被人知曉了,生活在北鬥星城的人,能不費吹灰之力擁有與金丹修士齊平的壽數,恐怕整個兒北鬥星城都要被人踏平。

而北鬥星城的居民能夠有如此悠長的壽命,則恰恰證明了北鬥星城的奇異之處,這等機緣,不能輕易暴露在世人麵前。

至少,也不該是蘇長觀跟前,這些不懷好意的修士麵前。

北鬥星城的居民,大多數都還是凡人。他們在這些修士跟前,恰恰如手無縛雞之力的孩童,若是遇上修士大舉侵入,他們根本沒有反抗的可能。

可這北鬥星城的事,怎麽都輪不到他來管。更何況東澤如今情況不明,他有些六神無主,不知該如何是好。

正當蘇長觀為難之際,忽然察覺到一道熟悉的氣息正在向自己靠近。

他心中一喜,登時找到了主心骨。他抬起頭,小心地朝四周掃視了一圈,驚喜道:“師姐!”

朗月明顯然也是察覺到了此處情況的異常,今日來時也未穿著一貫愛穿的紅衣,反倒是穿上了素色的衣衫,在此處倒是顯得不那麽引人注目。這落到蘇長觀眼中,又是新的驚喜。

朗月明先是四下打量了一圈,確定附近那些有意無意看向這處的人修為都不如自己後,才從懷中取出一個陣盤,激活其上的隔音陣法。

做完這些,朗月明的目光才回到蘇長觀身上。

她將蘇長觀上下打量了一圈,這才道:“這回出來還是全須全尾的,出息了。”

蘇長觀嘿嘿笑了兩聲,道:“勞師姐記掛。”

“為何北鬥星城這處會如此異常?”朗月明不與他繞彎子,單刀直入問道,“這處距離步道友所在的北鬥星城不遠,他應當知曉此處異常,步道友又在何處,為何不露麵?”

她頓了頓,又問道:“莫非此事與他有關?”

朗月明還是如往常那般一針見血,一眼便看清了如今局勢,問出的問題也是關鍵所在。

蘇長觀知曉此處的事情瞞不住師姐,也不想瞞住師姐。

隻是蘇長觀心中還有另外一些微微的失落,他垂了下眼瞼,極快地掩藏好自己的情緒,才道:“師姐說對了。”

於是,他便將自己三日前尋找東澤、又恰好見到劫雲出現的事情,同朗月明都一一交代了。

最後,他道:“此次雷劫應當是同衍秋有關。”

見朗月明麵上的詫異,蘇長觀甚至有些慶幸,萬幸他還可以同知情的師姐說起此事,隻有他一個人驚訝,著實有些孤單。

朗月明自是知曉衍秋存在,隻是她還是覺得有些奇怪,“若是我沒記錯的話,衍秋今年的年齡隻有十八?如此早便開智引來雷劫了麽……”

說著,她又歎了口氣,“也不知道步道友在想什麽,竟是連雷劫都想幫著它承受了麽?”

她的疑問自是無人能夠回答。

蘇長觀交代完此地事情,見朗月明又皺著眉頭,望向北鬥星城的方向。

他不想朗月明總是盯著那處,鬼迷心竅那般,伸手拉了拉朗月明的衣袖,“師姐便不關心我如何麽?”

他按捺自己許久,已經許久未做過這般動作,此時又是衝動之下,一時間有些後悔,生怕師姐覺得自己冒犯。

朗月明的眉心下意識一蹙,張了張嘴,似乎正準備要說什麽,又忽地一頓。

以蘇長觀對朗月明的了解,朗月明向來不愛說廢話,她這時候或許會回答上一句“莫要胡鬧”,可朗月明說出口的卻是:“你……如何了?”

蘇長觀愣在了原地。

見他這般反應,朗月明麵上閃過幾分惱色,極快地移開了目光,沒有再看他。

可蘇長觀卻覺得自己宛如站在雲顛,有一種不真實的、輕飄飄的感覺。

他許久才找回了自己的聲音,飄飄然道:“謝師姐關心,我很好……”

“這些回去再說。”仿佛是為了給自己找補,二人沉默許久後,朗月明忽然開口。

“好。”朗月明開口,蘇長觀自是無有不應的,他欣然答應,又怕朗月明覺得自己回答得太過敷衍或是不經思考,又補充了一句,“我都聽師姐的。”

朗月明麵上閃過一瞬的不自在,似乎是有些不習慣他這般態度。

二人正沉默著,忽然察覺到身側的修士們蠢蠢欲動起來。

蘇長觀不動聲色地觀察了一圈,發現這些修士們的目光都集中到了一處。他順著眾人的目光看去,不出所料地發現那正是金秋殿所在。

他心下一緊。

天雷的威勢太過剛猛霸道,加之此次還有東澤在那處,恐怕是東澤出手助了衍秋渡劫,這劫雷的威力比起尋常的金丹雷劫來說,有過之而無不及。

然而,此回劫雷的強勢,這不但會叫曆劫之人更引人注目,甚至還會叫金秋殿的防護陣法岌岌可危。

北鬥星城和金秋殿皆是被隱匿的陣法保護著,以東澤的布陣水平,蘇長觀壓根不擔心這些陣法能被外頭的人破解了去。然而此回卻是不一樣,畢竟方才此處才經曆過雷劫,那陣法不知還能不能維持原樣。

那壓抑不住向四下流散的氣息便是證據。他對東澤與衍秋的氣息熟悉得很,幾乎是第一時間便確定了,這泄露出來的,正是他們二人的氣息。

眼下陣法出現了差錯,那麽,他二人被找到,恐怕隻是時間問題。

若是失了那層防護陣法,這金秋殿恐怕會暴露在這些虎視眈眈的修士眼皮子底下,屆時也不知東澤又該如何應對這些修士。

世間的天材地寶始終有限,道修不但要同魔修爭奪,還需與同道相爭。道修平日裏對著凡人尚且會講究幾分道義,然而到了道修之間的相爭,則會及其殘酷。

世間能夠問鼎那無上大道的人寥寥無幾,然而修道之人又多如過江之鯽,世間萬物問道,不過都是在搶那一座通向登天之能的獨木橋。

倘若某一日,有凡人不小心阻在了道修問道之途上,那麽大多數修士恐不會再將那什勞子道義。

北鬥星城中的居民多是凡人,若是北鬥星城不慎暴露在這些人的眼皮子底下……

後果會如何,蘇長觀不敢多想。

他此刻半點不敢遠離,隻怕東澤出來後孤立無援。東澤是他初出茅廬後為數不多認識的朋友,即便因為他的任性與衝動鬧出過不少誤會,卻仍舊不計前嫌助他。

東澤似乎對人沒什麽防備心,對他們二人稱得上是知無不言、言無不盡,因此二人是對北鬥星城多少有幾分了解的。

蘇長觀努力回憶著,依稀記得東澤似乎同他說過,北鬥星城之上的某個防禦陣法在不遠處,隻是他在陣法這一道的了解始終有限,隻能做到簡單的開啟,卻無法做出更大的用處。

隻是……如今人多眼雜,稍有舉動便會被身邊人注意,方才朗月明走近,已經吸引了不少往他們這處的目光了,如今若是再有動作,隻怕明顯得緊。

在他猶豫之際,忽然聽見前方的人群之中傳來一陣**,一陣無形的威壓正如蘇醒的巨獸,潮水般蔓延開來。

那威壓中的氣息……正是東澤。

人群**起來,顯然是將東澤當成得了此處機緣的人。他們或大聲或小聲地罵著,手中的靈器躁動起來。

靈氣悄然流轉,在場的所有人都在為可能發生的狀況做著準備。

一直潛伏在遠處的那幾個深不可測的氣息,像是坐不住那般,緩緩朝著金秋殿的方向靠近。

金秋殿的蹤跡恐怕是掩蓋不住了。

蘇長觀無比清楚地意識到,他們或許得做些什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