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些時候不見了,近來可還好?”東澤斟好一杯茶,推到了蘇長觀跟前,“你們還在查那三人的下落嗎?”

兩年前,北鬥星城的商隊遇襲,東澤前去查探,雖未查出結果,卻也意外與疏雨劍閣二人結緣。三人加上小雨,以及隱匿在暗處的江極在那些橫死的山匪附近查了幾日,最後卻還是失了頭緒,叫那三個叛逃出疏雨劍閣的弟子逃之夭夭。

因著在共事過程中鬧出過些許不愉快,事後朗月明也攜蘇長觀前來北鬥星城,為先前失禮之事賠禮道歉。東澤作為主人家,禮數自然也需做全,於是這麽一來二去,三人便慢慢多了來往。

東澤後來也慢慢了解到,當初那出現在山匪之中的二十八名修士,均是疏雨劍閣的外門弟子。在商隊出事前的數月,這二十八人忽然刺殺了看守疏雨劍閣寶庫的長老,將寶庫中的東西全數盜走後,宣布判出疏雨劍閣。

疏雨劍閣前期急於擴張,根基不穩,外門弟子良莠不齊,因此才混入了這麽一批敗類來。好在大部分叛逃弟子已經在兩年前因為那場意外身故,隻餘下當初混在山匪裏逃走的三人。

因著那三人盜走了疏雨劍閣一件重要物件,因此疏雨劍閣這些年來,私下裏一直沒有停止過對他們的追捕。然而這三人卻極為狡猾,極少顯露蹤跡,才叫疏雨劍閣束手無策了兩年。

說起那三人,蘇長觀更是氣不打一處來。

“快別提了,我這兩個月都愁死了!”蘇長觀說著,一仰頭將杯中的茶水飲盡,將手中的杯子重重地砸在桌上,繼續道,“上次從你這裏走了之後,師姐又讓我去找他們。外界隻知道二十八人盡數伏誅,卻不知道還剩下三人,我一點助力也沒有,收到一點風聲就得往深山老林裏鑽,一鑽就是十天半月的,還不能撞見別人。不知道的還以為是我在被追殺——你知道嗎,這些日子裏我連睡狗窩都是奢望!”

怪不得一向愛往他這裏跑的蘇長觀忽然有兩個月沒了蹤影。東澤微微頷首,看了眼被蘇長觀捏在手中顯然命不久矣的茶杯,猶豫了片刻還是提醒道:“當心我的杯子。”

蘇長觀對著東澤好一通抱怨,本想得兩句安慰,誰知人壓根沒把他當一回事。意識到這回事的蘇長觀瞪大了眼,“我這兩個月餐風露宿吃的苦,在你這裏還不如一個茶杯重要?!”

東澤伸手撥拉了一下剩下的幾個茶杯,道:“這幾個是一套,都是上好的冰裂釉,顏色可不多見。先前已經被衍秋玩鬧打壞一個了,自不能叫你再打壞一個。”

蘇長觀聞言,瞟了一眼趴在他們不遠處的衍秋,“它能打,我不能打?”

衍秋察覺到蘇長觀的視線,意識到他說的不是什麽好話,氣呼呼地抬起頭瞪了他一眼。

衍秋這兩年來長大了不少,小時候那股子憨勁也已經褪了大半,一雙圓溜溜的虎目這麽一瞪,倒是能隱約窺見幾分獸王的風範。然而衍秋體質特殊,體型自然是長得不如凡獸快的,他這點體型,在蘇長觀眼中沒有半分威懾力。

蘇長觀許是覺得衍秋這副模樣看著有趣,便伸手逗弄了數回。他逗得衍秋惱了,伸出爪子反擊,一人一獸你來我往好幾回,終於被衍秋逮到了機會,重重拍了蘇長觀一掌。

以衍秋眼下的力氣,這點兒力度連蘇長觀的皮都破不了,因此東澤也就是睜隻眼閉隻眼。

東澤向來不為衍秋的體型著急。左右眼下的時光還悠閑得很,讓衍秋當個隻被寵著的小孩也好。

“這茶杯一套原本有六個。”看到一人一獸重新回到先前的眼神交鋒,東澤不緊不慢地給蘇長觀跟前的茶杯續上茶水,“眼下你若是再打壞一個,便隻剩四個了,不好聽。”

蘇長觀一口氣憋著下不去,登時就如打了霜的茄子,蔫了。

東澤看著好笑,於是補充道:“你若是真想砸也行,回頭我讓你師姐過來贖人。”

蘇長觀有氣無力地瞪了東澤一眼,“得了,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們疏雨劍閣窮得揭不開鍋。你就是偏心眼。”

一旁的衍秋似乎聽懂了他這句話,極為高興地“嗷”了一聲。

說來也奇怪,平日裏蘇長觀若是提到朗月明,定是能滔滔不絕半個時辰,然而今日蘇長觀卻是反應平平,甚至屢屢走神。

東澤又與蘇長觀聊了一會,見日暮西垂,蘇長觀終於站起了身,“走!我來的路上聽說勾陳城開了個新的酒家,咱去試試!”

蘇長觀此回是好不容易結束了一段風餐露宿的日子,過來同東澤抱怨幾句、報個平安。他向來在北鬥星城待不久,北鬥星城中過於平靜安寧的生活一向都不合他的意,他自己話多,又向來喜歡熱鬧,眼見著時候差不多了,便迫不及待要拉著東澤出城去。

蘇長觀一邊說著,便一邊將東澤往外拽。

二人行至門口,衍秋登時顧不上同蘇長觀賭氣了,躥起來便攔到了二人跟前。

衍秋又是咬著東澤的衣物往後拽,又是繞到東澤身前試圖用腦袋將他頂回去,最後看這兩個辦法都不奏效,幹脆直接整個身子往門檻上一趴,擺出了耍無賴的架勢。

蘇長觀看得嘖嘖稱奇,“這是幹什麽呢?”

東澤輕咳一聲,有些無奈,“衍秋不樂意我跟你走,他覺得你不是好人。”

聞言,蘇長觀一雙眼登時瞪得老大,他在衍秋跟前蹲下身子,問道:“你對我有意見?”

東澤不置可否,隻替衍秋解釋道:“每回我同你岀去都得第二日甚至第三日才回來,衍秋不高興。”

說著,他也有些心虛。每回他同蘇長觀出去後,衍秋都會生氣,待他回來後也要哄好些時候。如今衍秋對蘇長觀的敵意,一部分是因為蘇長觀成日裏逗衍秋,另一部分估摸著是蘇長觀每回過來都要帶自己出北鬥星城的緣故。

這次數多了,也不怪得衍秋如此不喜歡蘇長觀。

蘇長觀聽得緣由,不滿地“嘖”了一聲,“你有本事便跟著我們岀去啊,躺在這裏攔著我們算什麽事。”

衍秋一聽,登時急了起來,然而他卻還未識得人言,因此隻能嗚嗚嚶嚶地叫,聽得蘇長觀直樂。

“衍秋還未識得化形變幻。”東澤無奈地替衍秋解釋著,“勾陳城畢竟還是凡人居多,衍秋的出現怕是會引起恐慌。加之城外人多耳雜,還是等衍秋再大些才帶他岀去為好。”

蘇長觀“噗嗤”一下笑出了聲,挑釁地望向衍秋,“聽到沒有,你主人說不帶你。”

他一副欠揍的嘴臉,氣得衍秋立馬從地上蹦起來,伸出爪子就要往蘇長觀臉上招呼。

蘇長觀雖然嘴上損了點,可修為不弱,衍秋那點報複著實不夠看,旁人也不見蘇長觀如何動作,便避過衍秋的攻擊,衍秋的爪子連蘇長觀的衣角都沾不到。

東澤不動聲色地站到一人一虎中間,道:“衍秋年歲尚小,也還未認主,在他麵前還是先不要這麽說。”

蘇長觀似是不理解,還稀奇道:“這小東西雖然憨了點,但是一看就曉得未來不可估量,你還不趁早收服了當靈寵?若是等到它長大,或是有人捷足先登,你還想要它認主,恐怕難咯。有實力的靈寵,可是可遇不可求,你可得看好了,別讓旁人搶了去。”

東澤搖了搖頭道:“我帶他回來,也不是為了收靈寵的。”

“那你把它帶回來做什麽?”蘇長觀有些嫌棄地看了衍秋一眼,“脾氣這般差,說兩句便要鬧脾氣,即便是當個寵物,也派不上多大用場。”

衍秋聞言便要去咬他,卻被東澤用一隻手按住了額頭。

“我也不需要他有多大的用處。”東澤笑著搖了搖頭,垂下了眼簾,“左右我需要做的事,也犯不著讓他人助力。”

“三年前,我師姐也是這麽說的。”蘇長觀下意識地接了一句,忽然又像是意識到了什麽,頓了一下,好一會兒後才繼續道,“當時我師姐的想法便同你的也差不多,但是你看現在——我師姐還不是帶著我到處跑,做事情多一個伴總是好的。”

東澤斜睨了他一眼,正想說朗月明也不見得做事情會帶上他,可他又忽然意識到,蘇長觀有一點並沒有說錯。

他的目光落到了攔在他二人身前的衍秋身上。衍秋整副心神都放在攔住他二人上,並未注意到他的目光。蘇長觀一看衍秋這模樣,頓時來了勁,逗了衍秋好幾回。

眼看衍秋招架不住蘇長觀,委屈得嗷嗷叫,東澤卻不由得笑出了聲。

有這麽一個小東西陪在自己身邊做個伴,也是挺好的。

“今日我便不陪你岀去了。”東澤笑夠了才道,他在蘇長觀控訴的目光中繼續說下去,“今日是衍秋生辰,我一早便答應了他,今日同他一起,哪也不去。”

“有本事你便一直這麽慣著它!”

蘇長觀最後悻悻丟下這一句話,便告辭了。

東澤失笑,看向得意的衍秋,低聲哄道:“這下你該滿意了罷?”

衍秋哼了一聲,卻又不看他,便是勉強滿意的意思。

東澤目光望向蘇長觀身影最後消失的方向,心中也是有些感慨的。

蘇長觀性子直,藏不住什麽,這兩年來越是相處,他便越喜歡逗蘇長觀。可有些問題,即便遲鈍如他,也察覺出了一絲不對勁來。

蘇長觀先前同他閑聊的時候隻說自己剛結束了對那夥人的追蹤,卻半字不提朗月明。即便提到了,蘇長觀麵上的神色也極為怪異,不似往常那般自然。而具體有什麽不一樣,東澤自己卻又說不出來。

聽蘇長觀的敘述,似乎是一結束了潛伏,便立即來找了他,也沒去找其他人。不知道他二人是不是在潛伏的時候便在一處,此時暫時分開。

然而以東澤對蘇長觀的了解,即便是一同進行的任務,哪怕要回師門複命,蘇長觀也定會一直跟著朗月明,此回還是蘇長觀第一次獨自前來,也不知二人是鬧了什麽矛盾。但是以朗月明對蘇長觀的緊張程度,若是東澤真陪蘇長觀去了勾陳城喝酒,恐怕事後免不了一番秋後算賬。

不過蘇長觀這是……在躲著朗月明?

他向來對這般的彎彎繞繞不甚了解,能做的僅有不摻和到二人之中,多的……怕也是無能為力了。

這恐怕還得事後蘇長觀同自己好好解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