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發生了何事?”朗月明嘴上問著,探究的目光卻已落到了蘇長觀身上。她似乎清楚此事因果皆係於自己的師弟身上,因此目光之中帶上了幾分責備。

蘇長觀在她這銳利的目光下隻覺自己無處遁形,方才升起的小心思又隻得按捺下去了。

於疏雨劍閣,朗月明是同輩弟子之中最有威望的弟子之一,又比蘇長觀長了不少年歲,平日裏沒少看管蘇長觀。而蘇長觀在同屆弟子當中年歲算得上是小的,從小就跟在朗月明屁股後頭跑,因此難免有些怵她。

相處多年,不但朗月明摸透了蘇長觀的性子,蘇長觀也對朗月明的了解深刻幾分。隻消朗月明露出一個眼神或是細微的神色變化,蘇長觀便能將。郎月明的心思猜得八九不離十。

正如當下,朗月明麵上雖未顯不快,眼神卻是不善,擺明了是要同他算賬的意思。

朗月明認真起來,蘇長觀不敢隱瞞,支吾了片刻,才憋出一句說辭:“方才發生了些許誤會。”

不待朗月明細問,蘇長觀隻隱瞞了自己引動靈力一事,其他全都招了。

然而,朗月明亦對他了解頗深,以至於他對朗月明有所隱瞞之事,被朗月明一眼看穿。

“你還未對我說實話。”朗月明的聲音冷了下來,“你分明清楚你瞞不住我。”

蘇長觀聞言,腦袋壓得更低,當下開始心虛,“方才……方才有些緊張,引動了全身靈力……”

他說到這裏便止住了聲音,他認為朗月明應當理解他的意思。

“所以呢?”朗月明卻是鐵了心要追問到底,她挑了挑眉,又繼續問道,“所以你後來如何了?”

蘇長觀心虛得不敢看她,幾乎是囁嚅著道出了實話:“……險些走火入魔。”

朗月明氣極反笑,“所以你連這麽大的事都要瞞我,翅膀硬了?”

聽得朗月明毫不客氣的責備,蘇長觀心下委屈,又怕朗月明真氣到頭上,連忙伸手拉了拉朗月明的袖子,“師姐……”

朗月明低頭看了一眼他的手,歎了一口氣,終是未將自己袖子扯出來。

“回去後自行去尋戒律長老領罰,按照閣規處置。”朗月明道,“現在,自己一邊涼快去。”

雖然她的語氣還是格外冷硬,然而蘇長觀卻不動聲色地鬆了一口氣。

朗月明這般說了,便是不同他計較的意思。因此他眼下也不敢忤逆朗月明,不問緣由,乖乖聽話站到了遠處,自覺地為幾人放起風來。

朗月明看著蘇長觀走出了一段距離,等蘇長觀站定了,才轉過頭來,麵向東澤和小雨。

“叫二位見笑了,”朗月明道,“非是我管教過嚴,是長觀他……情況實在特殊。”

不待二人詢問,朗月明便自顧自往下道:“此子心思至純至善,至剛至直。是他之幸,亦是他之不幸。他心性純直,太易鑽牛角尖,因此師父才吩咐我對他多加看管。”

“二位也見到了,他思維雖敏銳,卻時常跳脫……”朗月明說到此處,麵上也有些許無奈,“因此我總想著帶他出來曆練,鍛煉一二,好叫他沉穩些許。然未成想,竟差點釀成大禍。”

“他這般心性,易生偏執,恐會入魔,能過金丹雷劫,便已是僥幸。”說著,郎月明微微搖了搖頭,又接著道,“此次是我與師尊管教之疏,還望二位有多擔待,待此間事了,還請我請示宗門,為二位送禮賠罪。”

東澤與小雨對視一眼,搖頭道:“此事隻是誤會一場,閣下不必多禮。解決眼下事情方是當務之急。”

朗月明也不多做無意義之事,既然東澤如此說,她便極快將方才的事置於身後,“步道友說得是。”

她一邊說著,一邊朝小雨行了一禮,“此處境況,還需姑娘為我等指認一二。”

小雨在來的路上便知曉此行目的,自然不作推拒。隻是此處作為山匪老巢,如今大多山匪死在此處,潮濕的氣息與血腥味混雜在一處,伴隨著屍體腐爛後散發的氣息,稍稍靠近便會聞到那股混雜在一處的惡臭。

光是走近這山匪老巢,小雨聞得這般味道,麵色便白了幾分。

她走上前去,靠近了一座木屋的遺址,她慢慢走近,在月光的照耀下,藏在黑暗中的慘烈景象便緩緩地映入她眼簾。

小雨這些年來隨著商隊走南闖北,去過不少地方,見識不少,她見過死人,卻未見過……死狀這般慘烈的人。

饒是知曉這些是作惡多端的山匪,小雨的身體卻也忍不住因為眼前的場景而微微發抖。

這場景……實在是太過血腥,叫人著實不願再看第二眼。

可小雨卻定了定神,屏住呼吸朝著那屍體走近,打量了半晌,“我想看看他的臉。”

在東澤用靈力將那屍體的臉翻過來後,小雨忍著惡心,一一看清那藏在血汙之下的扭曲麵容,最後指著一具穿著疏雨劍閣弟子服的屍體道:“這人便是他們的頭領。”

朗月明聞言皺緊了眉頭,“此人乃疏雨劍閣的外門弟子,如何會成了山匪頭目?”

蘇長觀小聲道:“可是在入門之前便與這些人勾結?劍閣外門弟子向來不問來曆、不究過往……”

朗月明極輕地點了下頭。抭杳、

在他們二人交談期間,小雨將在場的屍首逐一看過、數過,有些不確定地道:“這其中,少了幾人。我們遇襲之時,負責指揮與進攻的那幾個修士不在,因為他們配合極好,極為難纏,我才對他們多了幾分印象……然而我方才看過這處,卻沒有見到他們的屍體。”

在場眾人俱是精神一凜。

屍首不在此處,這不止意味著這幾個人有可能逃出生天,甚至……此處的慘狀,很有可能就是這幾人造成。

“那幾人可是劍閣弟子?”朗月明及時問道。

“我不清楚,這個頭領當時也並沒有穿著這身弟子服。”小雨說著搖了搖頭,“但是那些穿著統一服飾的,有的是有修為的修士,有的卻是凡人山匪,現在想來,應當是為了混淆視聽,有意為之。”

“但我方才見那些身著疏雨劍閣弟子服的,皆是外門中人……”蘇長觀道。

東澤忽然想到了什麽,放出些許的靈力,在那身著弟子服的領頭人臉上摸索了片刻,終於發現了一絲細微的破綻,他指揮著那絲靈力,最終,在那人麵上揭下了一張人皮麵具。

那麵具做得極為真實,死者麵容又被血汙覆蓋,若不是仔細查探,在場眾人恐怕會將這凡人慣用的手段忽略了去。若是使用幻術遮掩麵容,在場有數位修士,還有一位潛藏在暗處的魔修,任何一點細微的靈力波動都會被他們覺察。

然而正是這般不起眼、在修士中少有流傳的手段,才會差點將幾人瞞了去。

那幾人,恐怕知曉來人會是修士。

這樣的布置,若是再過些時日,叫這些屍體被野獸啃噬、腐爛發脹,屆時麵容模糊,便再無人能識得其真實身份。隻能靠這身上的衣物識別身份。此前也未有活人知曉山匪的具體數目,少了幾個山匪,自然也是無人知曉。

好一招金蟬脫殼。

朗月明周身劍氣湧動,劍氣劃過每一具屍首,戴在他們麵上的人皮麵具紛紛脫落。

不用她說,一旁的蘇長觀便上去悉數查探了一遍,“此回叛出劍閣的弟子共為二十八人,除卻逃亡路上死去後被我們找到的四個,剩餘二十一人俱在此處,少了……三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