步驚川一早便預料到自己會不敵,隻是他沒想到他的敗勢會來得如此迅猛,叫他沒有半點反應的時間。

使用的法器受損,對使用者自然也有影響。

他前一刻還在往那陣盤之中源源不斷地輸送靈力,那陣盤碎裂開來。原本輸送出去的靈力隨著這陣盤碎裂,猛地撞回到他的經脈之中,叫他經脈之中的靈力驟然紊亂,氣血一陣翻湧,腥甜漫上了喉頭。

步驚川悶哼一聲,然而這悶哼隨之消散在了那黑霧的攻擊之中,狂暴的魔氣將他的靈力連同聲音,一並吞噬。失去了防禦陣法,步驚川唯有肉身來生生抗住那黑霧的攻擊。

黑霧因著有後續力量的補充,先前步驚川所用的陣法能起到的削弱作用微乎其微。那黑霧毫無阻攔,直直地衝撞到了步驚川身上。

黑霧來勢極強,步驚川被衝撞得接連後退數步,卻不能將那衝勢稍緩。最終他在那衝擊之下,跌倒在那長階之上,石製的堅硬石階生生撞到他後腰上,引得他不住嗆咳一聲。

一直憋在喉間的血腥氣息再也控製不住,鮮血隨著他嗆咳的動作,從喉嚨深處湧出,落滿了他的前襟。然而他卻無暇顧及,勉力提起最後一絲靈力,抵禦著那黑霧的襲擊。他不敢退縮半分,生怕這黑霧隨時都會衝破他最後一層防禦,給予他致命一擊。

然而他如今的靈力早已所剩無幾,加之修為所限,就連與那黑霧抗衡也幾乎成了奢望。

他護身的靈力隻維係了短短的一瞬,緊接著,被洶湧而來的黑霧衝破。

黑霧乃是由極為精純的魔氣凝結而成。而由濁氣凝結的魔氣,對於隻用清氣修行的道修來說,無疑是致命的打擊。那魔氣隻稍稍入體,步驚川的氣息便覺稍稍有些遲滯,而等他反應過來後,便驚覺經脈之中已然無法運轉靈氣。

無法運轉靈力,便意味著他再無反抗之力。

魔氣毫無阻攔地落到了他的身上,巨大的衝擊感迫使步驚川唇角又溢出一絲鮮血。

他此刻無比清晰地意識到,自己死在這裏,恐怕隻是時間問題。

隻消阮尤稍稍加大魔氣的攻擊,那他不出片刻便會被魔氣完全侵蝕。

在這危機存亡之際,步驚川咬緊了牙關。

他不甘心,他不該命絕於此。

秋白還在他身後的長衍宗之中,長衍宗還有他的師長與同門,他不能死在這裏。

他身體中尚且還有靈脈,他不清楚為何阮尤為何不在得手的那一刻便立馬痛下殺手,他想來或許是因為自己身上攜有靈脈的緣故,這才叫阮尤沒有直接要了他的命。

他無比清楚,自己方才與阮尤交手之間的動靜並不小,秋白應當會察覺到才是。然而秋白卻遲遲沒有來,或許是因為阮尤又布下了什麽隔絕了他二人的陣法,這才叫秋白沒有回援。

他並不是想著讓秋白幫他,而是在這時慶幸著,還好秋白沒有看到此刻如此狼狽的他。

阮尤或許是顧忌著他身上的靈脈,這才沒有直接痛下殺手,然而他自己也清楚,這也隻是一時的,阮尤勢必要了他的命。

險境令得步驚川強行沉下心來。自己如今可以依靠的,恐怕隻剩下他自己了。

這情況何其相似,像極了在周途城那一日。

而不同的是,如今卻沒有了秋白的注視。這樣也好,這叫他膽子大了些許,生出了些秋白在注視著他的時候他絕對不敢想的辦法。

在周途城時,他不過是誤打誤撞借用了些許靈脈之中的力量,而後,經曆過數次秋白與陵光替他打開靈脈後,他自己也知曉了那靈脈所在。

靈脈,便是在他心脈所在之處。

而打開靈脈的手法雖然複雜,然而經曆過如此多次,步驚川又不是愚鈍之輩,自然暗自將那辦法記在了心中。那時他隻是留著做不時之需,沒想到此刻卻排上了用場。

然而丹田與經脈之中靈力枯竭,他此刻無暇吸收身側的靈氣,加上經脈之中有魔氣阻滯,因此無法轉化為自身的靈力,去打開那靈脈。

恐怕就是阮尤知曉他的想法,為了防止他偷偷打開靈脈,才用這魔氣製住了他。

步驚川咬了咬牙。這等被預料到的感覺並不好,叫他覺得自己像是無可奈何了那般。

他似乎已經束手無策了。

——不是這樣的。他在心中暗暗告誡著自己,一定不是這樣的,肯定還有辦法。

盡管此刻情況危急,可他還是不可避免地生出幾分茫然來:眼前的死局,又該如何破解?

另一邊,長衍宗中。

秋白也未預料到此處的魔修竟會如此棘手。原本在應對過太雲門與潭池鎮的魔修過後,他和步驚川都多多少少意識到,這背後之人似乎頗有打算。

如潭池鎮這般的村莊,那人隻會派出煉氣期與築基期的魔修。即便是對付有著數個元嬰修士的太雲門,那人隻派出了比太雲門元嬰修士多一倍的元嬰魔修,似乎是深知殺雞焉用牛刀之理。照這麽想,如長衍宗這般實力的宗門,那人應當不會派出太多實力太強的魔修。畢竟長衍宗充其量隻有寥寥數個金丹修士,更何況,其餘幾位俱是金丹前期的修士,隻有步維行一人是步入了金丹中期。

到了金丹期,每一個小境界的差距都極大,每一個境界都能對上一個境界的修士造成巨大的壓製力。更何況這還隻是一個陣修宗門,陣修向來都不善戰,即便大難臨頭,放著這些陣修,他們也翻不出什麽浪花來。

像長衍宗這般的宗門,派出數個金丹後期的魔修與幾個元嬰期的魔修,便已經能夠十拿九穩,不用再擔心會節外生枝了。然而,出乎秋白預料的是,此回他在長衍宗所遇到的,竟是整整十位元嬰期魔修。

事情變得棘手起來。

毫無疑問,這背後指揮的人隻想長衍宗死,且是無一活口的覆滅。

他在見到監兵帶著那幾個濟風軒弟子的時候,便隱約有了預感,而當他麵對這局麵的時候,卻難免會覺得有些許的棘手。

他毫不懷疑這背後指揮之人是阮尤。隻有阮尤會對東澤的恨意如此深遠,

可如今,十個元嬰魔修已然站在了他的麵前,那麽阮尤又該在何處?

想通這一點的秋白皺起眉頭,看向自己麵前的十個元嬰魔修。

如今他雖然實力不複往時,然而解決這十個元嬰魔修並不是難事。隻不過他還需顧忌著此處的長衍宗弟子,不能讓戰鬥的餘波波及到他們。

這十個元嬰魔修修為俱是在中期或後期不等,有一位甚至達到了元嬰大圓滿。本來這些元嬰魔修用不著他花費多少功夫便能輕易解決,可這些魔修顯然是受過訓練,與那些普通的魔修不同。他們甚至還懂得合作與結陣,全力以赴之下,這十名元嬰魔修甚至能夠越階作戰,在分神修士跟前都有一戰之力。

好在這些魔修雖然知曉合作,然而意識卻不強,長衍宗又是陣修宗門,向來都會合作結陣,因此在這十位元嬰魔修手下,傷亡不算慘重。傷勢最重的,唯有一位金丹初期的長老。

秋白自己實力再強,難免雙拳難敵四手,有些左支右拙,隻能靜待時機,將對麵逐個擊破。

他冷冷地看著自己麵前的魔修,心中細細盤算著。

這些魔修定然不是這次魔災的罪魁禍首,或者說,他們也不過是棋子而已。當務之急,他還是需要尋到阮尤,或是率先破掉阮尤將魔修引至此處的陣法,否則,他殺再多的魔修也是徒勞。

想到這裏,他目光一凜,周身的氣勢登時驟變。

狂風陣陣,呼嘯之間隱有虎嘯之聲。魔修手上的金屬器具,齊齊震顫起來。

西方白虎,主戰爭、殺伐,五行之中屬金。

魔修手上的武器皆是由金屬製成,此刻受到一股看不見的力量影響,被無情摧折。那些魔修還未開神誌,並未意識到這武器受到了何種影響,依舊拿著手上變形的武器朝麵前的弟子砍去。

“嗡——”

隻聞金屬震顫之聲不絕於耳,那些變形的武器全數顫抖著,竟是未逢高溫,便化作了鐵水。

失了武器的魔修,此刻未開神誌,就好比失去爪牙的野獸,雖仍有掙紮之力,卻再傷不得人。

戰局陡然扭轉。

秋白暗自鬆了一口氣,將目光投向了眼前的十個元嬰魔修當中。

雖然他能夠應付得了這十個魔修,然而這十個魔修會合作、會結陣,這屬實難對付。而若是這背後另有人指揮,那便更難辦了。

他想起了自己在周途城時,遇到的那些魔修。那些魔修同樣是這般,雖無神誌,卻能夠依靠其不懼疼痛以及悍不畏死的精神,拖延住他的動作。並且,這些魔修背後一旦有人指揮,那棘手程度幾乎會翻倍。

而這些魔修合作得如何,全看他們背後指揮的那人——周途城那回,指揮著那些魔修的是阮尤,即便不是阮尤親身上陣,然而也不知道是不是因為他的心理作用,覺得那些魔修卻個個都有著阮尤的陰險狡詐,更難對付。

此回他也知曉,攻破長衍宗護宗大陣一事與阮尤脫不了幹係,因此也在暗自防備著此事,同時,他也在尋找著阮尤的蹤跡。

步驚川自己不清楚自己身上的異常,可秋白卻清楚得很。

靈脈之中除卻取之不盡用之不竭的靈力,還有生機。那等蘊有生機的靈力,乃是世間罕有,因此才會引來無數不懷好意者前仆後繼。包括阮尤,亦是對步驚川身上的靈脈很感興趣。

從始至終,阮尤都是衝著靈脈而來的。

秋白心頭隱約升起一股不好的預感,他們趕到長衍宗之時,已然距離長衍宗極近,但畢竟此刻情況緊急,須得爭分奪秒,而他也正是因為這點,才離了步驚川,前來支援長衍宗。照理說,他與步驚川拉開的距離,在這點時間當中,步驚川應該趕到了長衍宗的才是。

可他卻遲遲未察覺到步驚川的接近。

他心煩意亂之下同那些魔修交手了幾個回合,差點不慎被傷到。

正是因為險些被傷到,才叫秋白忽然回過神來,仔細思考了一番自己眼下的境況。

這些魔修雖合作無間,然而,比起上回他在周途城所遇到的魔修,變通卻弱了許多,不再有阮尤那股子陰險狡詐的勁兒,或許……這正是因為沒有人在背後指揮的緣故。

可阮尤作為此次的主導,他不在長衍宗中,還能去哪?

秋白精神一凜,忽然意識到了自己的疏忽之處。

周途城與長衍宗,兩處的境況都是如此相似,可他偏偏卻上了兩次相同的調虎離山之計。

步維行驚呼一聲:“為何那處會有如此強烈的魔氣?!”

秋白順著步維行的目光看去,卻發現是自己來時的方向,也正是……步驚川所在的方向。

魔氣肆虐,隨著四下席卷的風,直直地撲到了秋白麵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