靈溪宗弟子一事的轉機,似乎是一直在等著步驚川清醒似的,他昨日剛想通、想透,今日便接到了於任淩的消息,說要一道下山,去一趟雲石跟前。

於任淩一早便去尋了步驚川與孔煥,又叫上了孟書寒,待幾人集齊後,於任淩便率著眾人往太雲門下走去。

他們走的是一條小道,樹蔭濃密難見天光,時值秋季,林間落了一地的枯葉,腳下藤草密布難以穿行,會來到此處的弟子寥寥無幾。盡管如此,也無人催促於任淩開口。

眾人都知曉於任淩不是無的放矢之人,如此興師動眾趕往山下,定然是有什麽變數。

待到眾人脫離了旁人的視線,於任淩開口解釋道:“兩日前有一位自稱是靈溪宗宗主的老者尋到了太雲門腳下,我今日才得知此事,於是過來叫上幾位。”

眾人都對靈溪宗知之甚少,然而靈溪宗宗主竟會在這個節骨眼尋上來,想必多少會與陸征有些關係。

孔煥一怔,顧不得於任淩在說話,迫不及待地開口問道:“靈溪宗的宗主?”

“對。”於任淩一邊在前方領路,一邊點了點頭,“這還是我方才收到的消息,我得知此事後,即刻來尋你們了。我還未去見過那位宗主,但是想來那位宗主,說不定是此事的轉機。”

孔煥又問道:“那陸征先前說過,他們靈溪宗有秘法便是可以捏碎命牌後,看到命牌主人生前所見。陸征未說過他帶著多少副命牌,說不定那位宗主手上還有一兩副靈溪宗弟子的命牌。”

眼下最有力的證據,恐怕唯有這些命牌了。眾人不約而同地想到了陸征的命牌,登時沉默下來。

他們腳上運了靈力,大約花了不到兩刻鍾的時間,便趕到了太雲門的雲石跟前。

雲石旁跪了一人,蒼白鬢發淩亂不堪,衣衫破舊神色淒哀,望上去反倒像逃難的凡人。然而對方氣息雖如風中殘燭,透出的綿延之感卻是令得在場眾人暗暗心驚。

這分明是一位金丹修士。

結合先前於任淩所說,這位金丹修士的身份,不言而喻。

想來是因為這位靈溪宗宗主沒有雲石令牌,被攔在了山門之外。

聽到幾人的腳步聲,那跪著的修士抬起頭來,見到身著太雲門服飾的於任淩,眼前一亮,開口道:“吾乃靈溪宗宗主陸連峽,特此來訪,望可與太雲門門主一見!”

靈溪宗本便不被三宗放在眼裏,而陸連峽即便身為靈溪宗掌門,張口要見太雲門的門主,一無請帖二無太雲門門主之令,也難怪太雲門的弟子沒有當回事。畢竟這般擅自求見的訪客,太雲門一年中沒有百個也有十個,數不勝數。

“門主不是隨意能見到的。”於任淩畢竟還是太雲門的弟子,終是要對此事作出回應,他輕歎一聲,“您先起來,若是有何事,不妨與我一說。”

說著,於任淩上前,將陸連峽扶了起來。

陸連峽抿著唇,麵上生出幾分失落,“你們可知曉前不久有一位靈溪宗弟子……”

“你說陸征?”步驚川問道。

這倒是出乎了陸連峽的預料,他麵上浮現幾分喜意:“正是。你們認識他?”

孟書寒猶豫了一下,點頭應道:“前不久有過……一麵之緣。”

陸連峽抖著聲音道:“那是……我的徒弟。”

幾人皆是一愣,登時覺得接下來的話,有些難說出口。

靈溪宗與太雲門的距離算不得近,即便是金丹修士,也虛禦劍幾日方能到達。能為了陸征不辭萬裏來到此處的,除了親近之人,再無他人。

“我的徒弟……前不久傳訊與我,說要來太雲門一趟。”陸連峽艱難地道,“然而前些時候,我宗剛損失了六名弟子,因此才沒有參加本屆的折桂大會。我那時候也忙得抽不開身,也未將此事放在心上,等我反應過來的時候,我便見到他的命牌……滅了。”

說到此處,陸連峽紅了眼,顫聲道:“我來此處尋我徒兒……無論是生是死,我都要見到他。”

眾人皆是陷入了沉默,他們都在猶豫,不知該如何告訴這位師父,他的徒兒正是因為他們自己的疏忽大意,被害死在太雲門內。

“前輩,陸征道友在幾日前已然……身隕。”步驚川幾乎是咬著牙從牙縫中擠出了兩個字,卻不知該如何說下去。

幾人小聲說著“節哀”二字,隻覺這短短二字重若千鈞。

聞言,陸連峽扯了扯嘴角,扯出一個難看的笑來,“阿征的命牌既已滅,我自然知曉他已經……遭到了不測。我隻不過是心中存了些幻想罷了……至於結果,我自是做好了準備,後生,你且與我說說,到底發生了何事?”

陸連峽先前的雲淡風輕,此刻也露出了些許破綻。他聲音顫抖著,一雙眼死死望向方才出聲的步驚川,隻等著步驚川能夠給他一個答案。

見此事再逃不過,步驚川也清楚,這事也是他們必須麵對的一關,暗地裏握緊了拳頭。

“此事是我疏忽。”步驚川艱難道,“陸征替他幾位師兄尋仇,指認是一位疏雨劍閣弟子殺害他的師兄。事後卻被疏雨劍閣弟子軟禁在太雲門中,而我們剛與陸征交涉完畢,便外出去等人送證物……我們隻以為在太雲門中,那些人不會輕舉妄動,誰知……”

他說不下去,那陸連峽自然也領會到他話語之中的未盡之意,微微閉了閉眼睛。

孟書寒低聲道:“此事是我之過,若非我在外停留太久,我們若是能夠早一些過去,結果恐怕都不會如此。”

陸連峽追問道:“那麽,到底是誰動的手?”

“按照我們如今知曉的線索……”步驚川有些忐忑地看著陸連峽,“靈溪宗的那六位弟子,與陸征,皆是死於同一人之手。”

得知結果,陸連峽長歎一聲,“疏雨劍閣——唉,疏雨劍閣啊!”

聲音中飽含悔恨與恨意,聽者無不動容。

於任淩見狀,主動上前道:“在下乃是太雲門弟子,前輩所求之事,我雖不能直接做主,卻能幫忙上報,請前輩稍等片刻。”

於任淩說出這話的時候,陸連峽才像是忽然想起來似的,將他們打量了一圈。

他的目光最後落到了孔煥與孟書寒身上。

步驚川見到那陸連峽的目光,先是有些疑惑,接著便猛然反應過來了,那陸連峽眼中的恨意,並非是方才殘留的,而是衝著這二人而去的!

步驚川一時間有些反應不過來,不知曉這二人怎麽的就惹到了陸連峽。然而等他順著陸連峽的目光看向那二人的時候,便忽然明白了陸連峽為何會如此反應。

孔煥與孟書寒身上,穿的正是疏雨劍閣的服飾!

疏雨劍閣的服飾極有辨識度,白色為底,其上附有銀色劍紋,而在領口間,便用金線細細地繡著數把走勢相同的劍。這非是單純的裝飾,而是覆於衣物的護身之陣,這陣勢一看便知出自大能之手,輕易模仿不得。

至少直到現在,也無人敢仿照疏雨劍閣的宗門服飾,給自己的宗門配備這般的服飾。

疏雨劍閣的服飾獨一無二,陸連峽又不是個沒見過世麵的,自然是一眼就認了出來。

陸連峽瞪大了雙眼,嘴唇開始顫抖,他指孔煥與孟書寒,手指也開始發抖。

他指著二人,“你你你”了半天,始終憋不出一句話來。

“前輩,這其中有些誤會,你且聽我說。”於任淩連忙攔在陸連峽跟前,試圖讓對方冷靜下來。

見狀,步驚川也連忙道:“是啊,前輩,此事說來複雜,他們同那些……”

“你們都給我住嘴!”陸連峽大喝一聲,眼珠都有些泛紅,他瞪著於任淩與步驚川,高聲道,“我看你們便是一夥的!方才才說是疏雨劍閣所作所為,卻又半點不掩飾你們同疏雨劍閣的人交好,是覺得耍我很有意思是嗎?!”

於任淩有些無助,隻能解釋道:“並非如此,我們並無惡意。此事糾葛頗深,非是幾句話便能夠說的清楚,還請前輩給我們個機會解釋此事……”

陸連峽冷笑一聲,“給你們機會狡辯?我如何會再信你們的謊話,虧我方才還聽你們說了這麽多!”

而後,他瞪了一眼於任淩,“阿征還是在太雲門出的事,你太雲門有無參與到此事之中都還未解釋清楚,如今與疏雨劍閣的人走得如此近,你又要如何洗清你自己身上的嫌疑?”

於任淩因為他這話語,麵上一白。

步驚川這才意識到,此事對於他們當天的那幾人,影響程度其實都相差無幾。他被洛清明汙蔑成真正的凶手,雖他自己有努力忽略此事,可還是不免受到影響。後來見到陸征身隕,心緒更是低落了有些時日,就連秋白也看不過眼,主動出聲勸慰。

孔煥與孟書寒同為疏雨劍閣弟子,不止需要承受洛清明同門相殘的事實,還需要在此事中還承受不該他們承受的質疑。

就連於任淩,也承受著從另一個角度而來且不為他們所知的壓力。

步驚川尚且有秋白,而另外三人,恐怕是一直忐忑到眼下。

步驚川此時才真切意識到,他們在此事中都是一樣的,他們既然身處此事的中心,便要承受隨此事而來的質疑。

那邊陸連峽還在暴怒地怒罵著什麽,步驚川微微蹙眉,忽略了陸連峽的聲音。陸連峽方才才說了,自己身上有陸征的命牌。照陸征先前所說,他們靈溪宗的命牌有一個神奇的用處,便是捏碎後,能看到死者生前所見。眼下陸征師兄們的命牌不知所蹤,能夠指望的,恐怕隻有陸連峽手中不知道還存不存在的,靈溪宗其他弟子的命牌與陸征的命牌。

唯一能夠知曉洛清明所作所為的辦法,恐怕隻有捏碎這靈溪宗的命牌了。

步驚川整頓思緒,極力讓自己更加冷靜下來,他呼出一口氣,大聲道:“若是我們真與那真凶串通,那此時根本就不會讓你見到他二人,亦或者——在方才同你說明情況的時候,便不會同你說那是疏雨劍閣之人所為。”

“前輩,我知曉你心中悲痛,可正是如此,才更加需要尋出真凶。”步驚川道,“我們既然都是為了尋出真凶,為何不能合作?”

作者有話說:

滿9000海星的加更!修得有點久了放棄定時發布惹

周二還有一更!

距離太雲門這個副本結束還有十章,開始倒計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