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聞此事或有轉機,那位太雲門長老神色一動,目光轉到了步驚川身上,打量了他許久,似乎是在確認他所言的可信程度。

此事於太雲門而言,可大可小。

往大了說,便是宗門安危問題,此事事關太雲門的千年根基,雲石乃是太雲門的立宗之本,若是他們認為陸征能夠破開雲石的禁製,那陸征恐怕還需要麵對太雲門的盤問。若是盤問不出結果……對於太雲門而言,想要一個如此不起眼的修士消失,幾乎不費吹灰之力。

而往小了說,若是能證明陸征此人對太雲門毫無威脅,太雲門想必也是不會過多偏向某一方。

良久,那太雲門長老才一拂衣袖,沉聲道:“後生且講。”

“在下的師妹在初入太雲門時,在領到雲石令牌後,於太雲門下的集市不慎失竊。”步驚川再行一禮,將此事娓娓道來,“這個儲物袋,正是在下師妹的物件。”

說著,他將手中那個顏色粉嫩的儲物袋展示到了眾人跟前,眾人一眼便知,那不是陸征的物件。

陸征為了不引人注目,身上穿的都是最不起眼的打扮,隻是方才被疏雨劍閣弟子製服,身上滾了厚厚一層灰,平添幾分狼狽。

步驚川伸手向那儲物袋中摸了摸,不出他所料,儲物袋中正有一塊雲石令牌。他取出塊雲石令牌,攤開手,將那雲石令牌展示在眾人眼前,“不知那日管事的弟子是否有上報雲石令牌遺失一事——前輩且看,這塊是否是真正的雲石令牌?”

那位太雲門長老的雙眼微微眯起,旋即,步驚川感受到一股強大的神識從自己身上掃過,在自己手中的雲石令牌上停留了許久。

片刻後,那位太雲門長老微微頷首,“這確實是我太雲門的雲石令牌。”

得知陸征不是強行闖入,太雲門長老目光中的忌憚也散去了些許,“雖是如此,可他畢竟還是不請自來,盡早離開,方是正道。”

便在這個功夫,星移不知道什麽時候便站到了步驚川身側,遙遙朝著那太雲門長老行了個禮,“此事是我長衍宗粗心大意,導致雲石令牌遺失,事後我長衍宗自會向太雲門賠禮道歉。”

那太雲門長老審視的目光在他們師兄弟二人身上轉了個來回,長老伸出手捋了捋胡子,微微搖了搖頭,“這倒是不必,此事乃是你們無心之失,再加上遺失的雲石令牌既已尋回,自然不能再為難你們。”

步驚川與星移同時鬆了一口氣,星移又遙遙行了一禮,“多謝長老。”

那太雲門長老又坐了回去,朗聲道:“既然如此,那此事便是洛小友與陸小友之間的事,太雲門不會插手。”

步驚川偷偷同星移交換了個眼色,星移似乎對他的舉動不是很詫異,反倒是站到了他身側,輕聲問道:“你可是想做什麽?”

步驚川微微頷首,“我覺得此事有古怪。”

星移皺眉道:“這事兒不用你說我都覺得古怪,你們先前在那啥勞子星城遺跡,到底發生了什麽事?”

然而此事非是三言兩語便能說得清。眼下情況緊急,也不是適合細說的時候。

步驚川歎了口氣,“說來話長,待我事後再與師兄詳細說說。”

“那便解決眼下此事再說。”星移知曉輕重緩急,聞言便微微頷首,站到了他身後,打量了一眼那幾個還在押著陸征的疏雨劍閣弟子。

他這一眼帶了些警告的性質在裏頭,此時步維行不在,長衍宗領頭的便是他了。但凡疏雨劍閣弟子對步驚川有半點不利,他準備隨時發難。

步驚川看了一眼被疏雨劍閣弟子死死壓製著的陸征,道:“還請諸位莫要再為難陸道友,這可不是合適將話說開的姿勢。”

那兩名疏雨劍閣弟子望了一眼洛清明,見洛清明微微頷首,才不情不願地鬆了手。

步驚川轉過身望向洛清明,開門見山道:“我記得數月前,我與洛道友在周途城遇見後,洛道友似乎並未隨我們一道進入星城遺跡。”

洛清明泰然應道:“不錯。”

“那洛道友為何後來又能與我在星城遺跡重逢?”步驚川問道。

“我……”洛清明卡了一下,隨後又道,“我在星城遺跡外,遇到了靈溪宗的幾人,他們正好是六人,進入星城遺跡需要七人,於是我與他們結伴進去了。”

他這番話叫人挑不出錯處來,故意模糊了時間,聽起來尤其讓人信服。

是啊,洛清明可是疏雨劍閣這等大宗門的優秀弟子,若是主動邀請小宗門的弟子同入秘境,不知多少小宗門都會受寵若驚、欣然答應

然而,當事人在此處,他卻瞞不住所有人。

“我靈溪宗原本便有七人。後來我被人偷襲,被你‘碰巧’撞見,又將我送到我們下榻的客棧。你說時間緊急,等不得我養好傷,於是我才沒有同師兄他們一道進入星城遺跡。”陸征怒道,他將“碰巧”二字咬得尤其重,叫旁人都輕易聽出了他的意思,“如今看來,你不覺得一切都太湊巧了些?!”

麵對陸征的怒火,洛清明卻尤為冷靜,道:“這隻是些細枝末節,你不必說得這般詳細。”

“不妨都說來聽聽。”不知什麽時候,孔煥已經站到了他們身側,他望向洛清明的目光有些莫測,似乎在懷疑著什麽,而後又將那想法努力壓了下去。

一旁的疏雨劍閣弟子見孔煥突然發難,壓低了聲音道:“孔煥!你這是做什麽!”

孔煥掃了那位弟子一眼,“我隻是想知道一些事情。”

“那你可以回去……回去再問!”那名弟子聲音中隱隱有幾分焦急,任他想破了腦袋也想不明白,為何孔煥會在這個緊要關頭倒戈,眼下的情況,分明是對疏雨劍閣不利!這孔煥倒好,不為疏雨劍閣說話,此時竟在幫對方說話!

洛清明似乎也未預料到孔煥會在這時開口,帶了幾分驚訝望向孔煥,“若是有何事,你我之間可以等到回了劍閣再……”

孔煥平日裏都吊兒郎當沒個正形,臉上總是掛著笑,看著還有幾分憨厚。現在麵上卻斂去了全部笑意,望向洛清明的目光也變得有些冷,“回去再說?讓木長老再替你擋一回嗎?”

洛清明頓了頓,“疏雨劍閣的紀律長老之一便是木長老,交予木長老裁決再合適不過。”

“合適?”孔煥忽然冷笑了一聲,“從周途城回去後,我因為傷重才一直未有空關注到你的事,而直到我完全康複,我才知道,木長老對於你如何離開宗門並且進入星城遺跡,沒有過問半句。”

“先前老祖便在我們收到星城遺跡的消息前說過,不讓你去此次的星城遺跡,然而你還是偷偷出了劍閣,並且跟上了我們。鄭師兄見你一人在外,不好叫你落單,才讓你與我們同路。我們的原定隊伍,可沒想過帶上你,所以後來鄭師兄也同你說清楚了,我們入那星城遺跡不帶你,是因為老祖有話在先。”

“但是你自己卻偷偷入了星城遺跡……你既然已經進了星城遺跡,為何不去尋我們?”

“我不知道你們在星城遺跡的何處。”洛清明麵上神色重歸最初的冷靜,就連方才的驚訝神色都斂去了。

步驚川卻不打算給他裝傻的機會了,“但是我在星城遺跡的護城河邊遇到你的時候,我可是給你指明了他們在開陽城——並且,那時候靈溪宗那六人也在。”

洛清明神色一凜,麵善第一次出現類似慌亂的神色,他目光微動,“我沒找到他們。”

孔煥冷笑一聲,“但鄭師兄遇到了偷襲,是怎麽回事?我們五人當中正是鄭師兄修為最低,他是醫修,反抗的手段不多,正是他最好下手。偷襲他的人在星城遺跡之中孤身一人,你說這怎麽就這麽巧?”

“當時我與那人交手,那人卻不急著逃跑,顯然是對自己的實力有信心,覺得不會輕易被我打倒。這不是對我的能力有充分了解的人,都輕易辦不到。”

“然而孟師姐剛露麵,那人便跑得比兔子還快,顯然是知曉師姐的實力。”

“雖然當時那人身上所用的招式並不明顯,但是還是能看出疏雨劍閣的影子。我們怎麽懷疑,都沒有懷疑到你身上去。”

疏雨劍閣畢竟是天下第一大劍修宗門,平日裏也有不少劍修會研究疏雨劍閣的身法以及劍法,也從疏雨劍閣的招式上悟出了不少東西,因此,見到與疏雨劍閣相近的身法時,孔煥隻當那是一個套路接近的劍法,未往洛清明身上想。

然而在方才,他見到洛清明被步驚川逼出自己獨創的劍法,那身法,正是與他先前在星城遺跡中交手的那個人極為相似。

這下,他再也騙不了自己。

同時,他也知曉了,為何在回到了疏雨劍閣後,鄭如波每回聽自己提起傷他的人,總是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樣。

孔煥越想,便越是氣憤,同時也為鄭如波感到委屈。

鄭如波將洛清明視作同門,就連出這等惡劣之事也替他掩藏,可洛清明呢?洛清明隻當鄭如波是個好捏的軟柿子,是個可供發泄的出氣筒。

那位在台上呆愣許久的疏雨劍閣長老見狀,忽然意識到了不妙,“孔煥,有什麽回去再說。”

回去,回去再說。一個二個的,都打算回去再說,然後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再也無人在意被洛清明傷到的鄭如波。他們為了保全疏雨劍閣的麵子,竟能將自己同門置之不顧。

孔煥不打算再忍耐下去了。

他性子直,不懂那些彎彎繞繞利益權衡,也不似鄭如波那般善於隱忍。他知曉自己此番動作,事後若是被鄭如波知曉,定要被說不以大局為重。但他可不想管那麽多,他眼中的大局,便是容不得疏雨劍閣中有這般一個汙點。

他將靈力注入聲音,將此事推到了眾人眼前,叫所有人都避無可避。他大聲道:“洛清明,你於星城遺跡中打傷鄭師兄。殘害同門,還是以如此卑劣的手段,你可有一絲愧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