步驚川盼了許久,終於盼到了離開玄裏城的這一天。

能夠離開逗留了許久的客棧,步驚川該開心才是。而一過了最初的興致,他心中卻迅速被憂慮占滿。

先前還在修養身體,他還能逃避自己回宗門一事,可今天一啟程,便意味著他至多一月後,便要回到宗門。

待回到宗門,與步維行碰麵無可避免,他還未想好如何麵對步維行。

秋白見他麵色不虞,差點以為步驚川傷病發作,當即停下替他檢查身體。

步驚川驚覺自己情緒表現得太過明顯,反倒引起秋白憂心,隻得解釋說自己久未運動,一時有些不適應罷了。

那邊秋白一臉將信將疑,步驚川好說歹說,才終於讓秋白放棄了打道回府的念頭。

他們剛出玄裏城,距離長衍宗還有數日路程。因著步驚川自己心中猶豫,加上大傷初愈,行進速度不快,秋白顧忌他身體,並沒有催促,於是二人回程仿佛是出去郊遊一般,悠閑得很。

以他們此時的狀態,秋白認為還是避開人群為好。步驚川也知曉秋白不喜人群,因此全權交由秋白決策。於是二人淨揀些人跡罕至的路,途徑不少山清水秀的地方,倒是將沿途風景看了個遍。

左右秋白夜間能化獸形,加上如今天氣轉暖,他們也不懼在外過夜。

他們隻走了半日,秋白便說什麽都要步驚川停下來歇上一歇。步驚川無奈,心說自己的身體還不至於差到這等地步,可一抬眼見到秋白的緊張神色,拒絕的話語便再說不出口。

左右歇一歇也沒什麽,不讓秋白擔心便是了。

他們停下後,秋白便開始查探附近的情況。秋白說準備尋些靈獸給步驚川補補身子,聽得這話的時候,步驚川還在喝水,聞言差點沒將嘴裏的水噴出來。

“還是不必如此麻煩,你不是替我準備了幹糧?”步驚川勸阻道。

飲食對秋白來說非是必須,幹糧也隻有步驚川一人需要。況且步驚川自己儲物戒裏也有辟穀丹,雖然用處不大,卻也足夠抵他十天半月不餓死。

但秋白似乎並不喜歡辟穀丹,若他同秋白提起辟穀丹,恐怕秋白也不會同意他使用。

在他養傷的這一個月中,秋白總是變著花樣給他帶些或名貴或滋補的吃食。他恢複的情況一般,人倒是胖了不少。

“你現在還需養身子,隻吃幹糧怎麽行。”秋白道,“我替你準備的幹糧中沒有肉食,便是預備著路上為你尋些新鮮的來。”

得,秋白連這都算上了。

步驚川拗不過秋白,隻得目送著秋白到附近搜尋去了。

秋白許是去查探附近有無威脅。自他負傷以來,秋白的警惕性便高了許多,應當是……仍在自責自己當時為何沒有護住他。

而步驚川自己也是無奈的。秋白從未同他坦白過自己的心緒,他更不知該如何同秋白提起,遑論開導。

先前孟章便說,秋白向來都不喜坦白自己的思緒,還需別人主動詢問。而他自己一時半會也想不到該如何同秋白開口,便隻好順其自然。

身後的樹叢中傳來動靜,打斷了步驚川的思緒,步驚川起初還以為是秋白,並放在心上。

他未急著回頭,而是先看了眼天色,有些驚訝道:“這也沒過去多久,你怎麽就回來了?”

可話剛說完他便察覺到了不妥。

身後的氣息強盛,卻透著幾分滲入骨髓的陰冷,如什麽潮濕發黴的物件,叫人自骨子裏都生出一股反感來。

鬼氣交織著魔氣的氣息朝他傾軋而下,將他鎖定。

步驚川的臉在這威勢之下白了又白,他不顧身上那股沉重的壓迫感,迅速跳起,一個轉身後疾退數步,麵向來人。他心中有些懊惱,沒想到自己跟著秋白養了一月的傷,警惕性竟下降如此之多。

往日裏都是秋白替他警戒,這回他聽到動靜也未想起來戒備,著實是放鬆過頭了。

他們現在還未離星城遺跡太遠,或許此處仍有漏網的魔修。而此刻他孤身一人,遇到魔修,可不是什麽好事。

來人的樣貌有些眼熟,步驚川凝神看了許久,好奇心甚至一度蓋過了他的戒心。

良久後,終是那鬼氣混雜著魔氣的氣息喚起了他的記憶。世間能夠讓鬼氣與魔氣合為一體的,他所知唯有一人。

魂刀江極。

距離他們上次見麵已過去四年,沒想到竟能在此處再度遇見。

此時江極身上的氣息更加圓融,當初他身上鬼氣與魔氣混雜,氣息混濁。如今卻能極為明顯地察覺出,他周身氣息大部分為鬼氣,隻混有少部分的魔氣,而他手中的魔器魂刀,則散發著駭人的魔氣。

他竟是將魔氣逼入魔器之中,以此來實現鬼氣與魔氣的共存。

即便先前與江極相處過,步驚川卻絲毫不敢放鬆警惕。

步驚川上一次見到江極,江極正是渾渾噩噩的狀態,所有人都是他的敵人。可誰也不知道如今的江極是什麽狀態,他隻能按兵不動。

若是此時江極未恢複理智,他貿然上前,恐怕江極同他動起手來,他沒有半點還手之力。

他站在原地,靜靜望向江極。而江極第一時間發現了他,或者說,江極正是衝著他來的。

江極靜立一會兒,忽然緩步朝他走來。

步驚川見他嘴唇蠕動著,似乎在說著什麽。

步驚川側耳細聽,忽然聽到了江極的聲音。

“……阮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