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五下午大家在辦公室閑聊,一女同事說最近有些失眠。然後望著窗外做神情憂鬱狀。大家問怎麽了,她鬱鬱道:“也許是我對文字實在太敏感了。”我心想這姑娘平日房價菜價不離口,想不到也有如此纖細、文藝的心靈,便用深沉口氣道:“也許你該看看帕幕克。”女同事一邊撓著胳膊一邊瞪我:“我說的是蚊子,你說的又是誰?”
一陣哄笑過後,話題便轉到讀書上來。說了一圈,結果發現最近一年以來,辦公室裏所有人讀過的書加到一起,居然尚不及意大利隊在世界杯上的進球數多。
我痛心疾首地發出感慨:“如今的人們到底是怎麽了?讀書何時成為一種奢侈?”然後被好幾位老同事痛斥:“你去跟房價說去!跟CPI說去!跟公司績效說去!跟這兒矯情什麽?”
有人當場給我算了一筆賬:上班時間八小時,肯定不能幹別的吧?下了班,總得買個菜交個費接個孩子吧?回到家裏,已經累得不行,總得休息休息喘口氣吧?等喘得差不多了,也該上床睡覺了,否則明天早上肯定沒力氣擠地鐵。等到了雙休日,還得趕緊補一補前五天缺的覺,起床以後還要看看爹媽,逛逛超市。難得有點餘暇,得學學財務知識,免得被淘汰。
太忙了,你說說哪兒來的時間讀書?
我猜,在我們眼中,書籍已經變成了一個一個商務項目。不立刻產生效益的項目,就立即放棄,沒人有時間慢慢去欣賞、品味。
我的一位同事買了一整套的威馬咖啡蒸餾器和幾罐山度士咖啡豆,然後每天喝可樂。問他怎麽不用,答曰:“太忙,沒時間。磨咖啡得看心境,現在得每天算著錢還房貸呢。”
這讓我想起一個漢代上班族的故事。漢代有一對文藝青年,叫司馬相如和卓文君。司馬相如憑借自己的文藝才華,勾搭上了富二代卓文君。倆人為了愛情,毅然私奔。結果這一對青年很快發現,在殘酷的生活麵前,愛情和文藝都沒法當飯吃,不得不拉下臉麵,放下自己曾經的理想。倆人一個後屋滌器,一個當壚賣酒,做了漢朝的上班族,每天討生活討得死去活來。司馬相如再也不寫文章了,卓文君更沒了彈琴的心氣兒。太忙,沒時間。
卓文君是個富二代,她老爹是成都某富商集團的CEO。這位CEO聽說自己閨女給人當打工仔,覺得實在太丟人了,趕緊派車把小兩口兒接了回去,還給了一大筆錢。從此以後,司馬相如才安下心來搞文藝創作,成就了一代文名。可見“文章憎命達”這種事,也不是每回都作準的。有意思的是,當司馬相如拿到嶽丈給的錢之後,第一件事他做了什麽呢?不是搞文藝,也不是花天酒地。《史記》上是這麽說的:“文君乃與相如歸成都,買田宅,為富人。”等咱有了錢,趕緊先買處房子——他到頭來還是一個標準的上班族!
真是一日上班,終生為族。可見這兩千年來,世情還真是絲毫沒變啊。古人誠不我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