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一假期,機緣巧合,我必須從揚州孤身一人開車回北京,全程不多不少正好一千公裏。車是新車,道路有GPS導航,這些都不必擔心,我最擔心的,是旅途中的孤獨。
不,與其說是孤獨,不如說是無聊。我患有嚴重的信息更新強迫症,大腦必須無時無刻接收訊息,哪怕幾分鍾的空白等待,我都會變得焦躁不安。
需要十二個小時左右。也就是說,我必須要在沒有任何東西閱讀的情況下,堅持半天時間。對我來說,其殘酷程度簡直難以忍受。好在天無絕人之路,上帝在定住我眼睛的同時,為我撐開了兩隻耳朵。我忽然想起來,這個世界上有一種東西叫做車載CD。
一邊悠閑地把著方向盤,把手肘伸出窗外,一邊聽著陳舊老歌,道路向遠方的地平線延伸,夕陽就在側旁……嗯,聽起來是個不錯的選擇。於是我興致勃勃地衝進CD店,挑了十幾張CD。
糧秣已足,點齊三軍,跨馬上車,一路直奔北京去也。開始的一個小時,是幸福的一個小時,我隨機從CD包裏抽出一張,放入機器,很快美妙的旋律就響徹整個車廂,讓人精神一振,還會跟著大聲唱起來。這裏沒人鼓掌,也沒人發笑,哪怕我唱得荒腔走板,也不會有任何抱怨,氣氛好得不得了。我精神抖擻,鬥誌昂揚,整個人洋溢著無政府主義的神聖光芒。
可是,當第二、第三個小時降臨後,我發現無論多麽動聽多麽激昂的歌曲,聽多了總會失去最初的激動,在不斷的刺激之下,大腦的興奮閾值開始攀升,對曾經陶醉的旋律變得熟視無睹。
到了第五個小時,我從開始時的意氣飛揚,變成一臉麻木呆滯。雙手機械地扶著方向盤,宛如行屍走肉,即便是死亡金屬那鏗鏘有力的捶擊聲,在我聽來,也隻剩下催眠的功效。
在高速路上眼皮發沉,簡直就是九死一生。在經曆了幾次險情以後,我悚然驚醒,果斷把CD關掉,車廂裏陷入一片寂靜,隻有發動機低沉的嗡嗡聲。我的腦子隻清醒了片刻,又陷入了不安的空虛中。這次更麻煩了,一開CD,腦子立刻呆滯;不聽CD,腦子又轉為焦灼。心理蹺蹺板的兩頭,都是萬丈深淵,往哪頭落都不合適。
絕望之下,我猛然間想到一根救命稻草。車裏並不是隻有CD,還有收音機啊!
我扭動旋鈕,打開調頻,一陣懷舊的氣息撲麵而來。不得不說,廣播要比任何CD都提神。它的節目繁多,時而音樂,時而新聞,時而評書,時而路況信息,中間還夾雜著各類廣告,風格就像是過山車一樣起起落落。更有趣的是,車子不斷穿行於各省各市之間,同一波段,隨著行程的變化,也會被不同的地方台所占據。每一個當地電台,都有自己的個性和口音,甚至有鮮明的愛好與價值觀。我一路開著車,揣摩著當地的風土人情,就像是在看一本你永遠不知道下一頁是什麽的書,樂趣層出不窮。
我進入了旅途的第十個小時,廣播內容開始朝著奇怪的方向發展。無論是哪裏的電台,都出現了一個深沉的專家,接聽著奇怪的電話,男女都有,講述著自己在性方麵的各種奇特遭遇。即使是我聽著,也要臉紅心跳,可他們就那麽坦然地談論著,專家也一臉嚴肅地給予著指導。說來也怪,我聽著這些節目,睡意煙消雲散,精神好得很。
就這樣,我安全地回到了北京,毫不困倦。別人問我這一趟旅行怎麽樣,我雙手抱拳:“感謝地方台,感謝午夜節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