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期天一早起來,我先習慣性地開電腦,一按開關,沒反應。悻悻起床去衛生間洗漱,一開燈,又沒反應。我覺得有點不對勁兒,往日廚房裏冰箱的嗡嗡噪音如今也消失了,家裏安靜的可怕,有如戰爭開始之前的戈蘭高地。
轉了一圈,我終於得出一個結論:停電了。
趕緊打電話報修,物業的電工過來檢查,讓我把家裏所有的插頭都拔了,看是否是短路造成的跳閘。
拔插頭是件很容易的事情,可是我卻足足花了十分鍾時間,因為每次我以為所有插頭都已拔掉,回去檢查發現還是有漏網之魚。一直到這時候,我才意識到,家裏的插座數量實在是到了可怕的地步。粗略計算了一下,有兩個空調、兩台電視、兩台電腦、兩個台燈、一台冰箱、一台洗衣機、一個抽油煙機、一個微波爐、一個電水壺、一個電熱水器、一個電話、還有兩三個接線板用來充手機、iPad、數碼相機之類的便攜電子設備,林林總總算下來,將近二十個插座——這還僅僅隻是常插狀態的,如果算上諸如電吹風剃須刀浴霸跑步機豆漿機等不常用的設備,總數怕不突破三十大關,夠湊兩隻足球隊外加三個裁判以及五個門童了。
不檢查我都不知道,原來為了維持正常生活,要這麽多亂七八糟的設備支撐。我的房子簡直就是一個充滿了插座孔洞的大網兜兒!
很快電工告訴我,是電表出了問題,必須向電力公司報修。而電力公司的人告訴我,他們會在中午到下午之間過來,具體時間不好說。
於是我沒別的辦法,隻能老老實實呆在沒有電的房間裏等待,沒有了電,電腦沒法用,電視看不成,遊戲機更玩不了,連約稿都沒法寫了。在這個國家化的大都市裏,我硬生生變成了一個難民。好在這是白天,如果是晚上發生這種事,我隻能學古人秉燭夜遊甚至鑿壁偷光了——隔壁正在裝修,偷偷鑿個洞倒也容易……
我深切地體會到了那些遭遇海嘯襲擊的日本難民的心情,這種華麗的現代化的生活實在是不堪一擊,隻消簡單地一推,立刻就能打回原形束手無策。纏繞在家裏各處的線路,其實就是一個時光機:喀嚓一下剪斷網線,你就瞬間回到解放前;再喀嚓一下剪斷電線,你就瞬間回到漢唐宋元明清;要是再喀嚓一下把煤氣管道截斷,基本上就可以鑽回到山頂洞裏跟北京猿人一齊茹毛飲血了。
沒網沒電,你說那些古人當年都是怎麽熬過來的?
李白要是能看上電視,估計也就沒閑功夫“舉杯邀明月對影成三人了”;霍去病若是接觸了網絡,肯定也不會千裏迢迢封狼居胥,直接宅在家裏不出門了。
胡思亂想了一陣,百無聊賴地我拉開椅子站起來,與黑著屏幕的液晶電視側肩而過,走進書房。忽然一個念頭冒出來,我有多久沒坐下來正經看過書了?
書其實一直在看,不過多半是在廁所或者車上用手機看電子書,就算查資料,大多數時候也是利用網絡多過實體書。隻有在特別極端的情況,才會從書架上抽一本,匆匆查到需要的東西再放回去。現代生活**太多,節奏太快,有坐下來看書的功夫,往往會選擇幹點別的事——要麽是能賺錢的事,比如炒股;要麽是不賺錢但也不費腦子的,比如憤怒的小鳥。
現在好了,一次簡單的故障把我拋回了古代,把所有的喧囂與**都隔絕開來,把我變成沙漠中的貝都因人,唯一的消遣就是靠著自己的駱駝仰望星空。
我盡量調整自己的難民心態,這不叫落難,這叫返璞歸真,是都市人回返牧歌田園的心靈體驗。我拿煤氣燒水泡了杯普洱,搬來把藤椅,從書架上取出一本買了很久卻一直沒時間看的書,坐下來慢慢閱讀。屋外的陽光很燦爛,茶香書亦香,沉下心來閱讀一行行文字,有種久違的快感,好似給精神做了一次馬殺雞,而且還是不正規的那種。
正當我的小資情緒逐漸發酵成陶淵明的時候,忽然敲門聲從外頭傳來。電力公司的電工到了,三下五除二解決了故障,簽字走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