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位大師好興致啊。”
眼窩深陷,麵色十分難看的李思安來到高坡之上,向兩人拱手行禮。
年輕僧人自然是第一時間回禮。
而千光照卻是眉頭緊鎖,仔細打量了李思安一會兒之後方才猶豫的說道:
“閣下似乎……奇哉,奇哉。”
實際上李思安的驚訝比對方隻多不少。
因為在他的視角看來,千光照並非是普通人那種醜陋扭曲的形態。
但也不像是刻意化為畸變之體的江蕾一樣,變成自己眼中充滿魅力的純潔存在。
在李思安眼裏,千光照所處的位置是純粹的空白一片,完全是一個人形的空白站在原地。
若非是徐柯提前告知這裏是一男一女,李思安甚至沒辦法分辨千光照到底是男是女,是老是少。
兩人各自驚奇之後,千光照也說明了自己的來意:
“我等前來,本意是為了修一座禪院,頌佛弘道。”
“那倒是巧了,這片荒地在前幾年正好被家母買下。”李思安笑道:
“我待會兒便回去問過家母,若是家母願意,這片地方便可捐給大師留作善舉。”
“無功不受祿……我等欠閣下一個人情,日後閣下但有所求,我等必將回報。”
李思安也留意到了,雖說眼前之人與僧侶並行,兩人之間彼此以師姐師弟相稱。
但女子似乎並未出家,對自己的稱呼也並非是佛門慣稱的施主。
“我還有一件事想要請教閣下。”千光照隨即又繼續問道:
“我等乃是為了追查‘天上之物’而來,不知閣下可有什麽線索能供交流?”
天上之物?
徐柯聽到之後,也確認千光照與方貌一樣,同樣能看到那盤旋於天上的無數細管。
思索片刻,徐柯決定讓李思安與千光照進行情報交流,彼此將信息共享一下。
隨即李思安便將徐柯這一段時間對那能操控人類的妖魔信息匯總了一下,然後與對方依次互換。
在這個過程中,徐柯也得知了她們兩人乃是為了斬殺那所謂的‘天魔化身’而來。
雖然不知道她們為何會不遠千裏趕來斬妖除魔,但既然雙方沒有當前的矛盾,目標還恰好一致。
那也未必沒有合作的機會。
由得那天魔在天湖縣搞風搞雨,弄得生靈塗炭,無論是人類還是妖邪,全都閉門不出。
若是再被他這麽折騰下去,用不了半年,整個天湖縣就要變成一片活人禁地,再也沒有半點生靈。
那徐柯恐怕就隻能望洋興歎,獨自守在亂林裏麵數星星數樹葉了。
況且天魔自從來到天湖縣,一口氣以極端殘忍的手法殺了上百人。
積累的怨氣與陰氣,簡直是一個海量的天文數字。
將天魔‘請’回去之後,這些陰氣和怨氣便能被徐柯接收。
這可是一個豐厚無比的大禮包,勝過徐柯苦苦積攢二十年。
於是在徐柯的吩咐之下。
李思安直接當場表示,自己在天湖縣也認識一些本地的‘修行者’。
雖然模樣奇特了一些,但實力卻絕對值得信賴。
“多謝閣下相助,千光照承情了。”
說到這裏,千光照欲言又止,隨即取出一本薄薄的小冊子。
“看閣下神色恍惚,魂體不寧,從剛剛我便有些想開口相詢,又恐冒犯閣下。”千光照猶豫的問道:
“閣下是否正在參悟類似於我佛門白骨觀的修行法?”
此時徐柯也對這女子的來曆感到十分好奇。
知道白骨觀並不稀奇,但能從李思安的征兆中看出他的狀況,這份眼力就絕不是從窮鄉僻壤而來的修行者能掌握的。
李思安不置可否,隻說自己是修行走了岔子,正在自行恢複之中,不勞對方掛懷。
“既然閣下有法恢複那是最好,但我佛門也有相關的修心之法,閣下權可暫且收下,也能當作印證參考所用。”
李思安麵露疑色,不知道這千光照到底葫蘆裏賣什麽藥。
剛一來就屢屢釋放善意,哪怕是真正正道的修行者,在見到如今氣息明顯不對的自己,也未必會在短時間內放下芥蒂和提防。
接過那薄薄的小冊子,僅僅翻閱了幾下,掌握書香賜福的李思安便已大概確定。
這書籍中掌握的的確是正統的禪定之法。
修行此法,有助於幫人勘破色相空相,不被白骨觀所擾。
更能大幅提升心境,大大有助於修行效率的提升。
不過這種禪定法有一個極大的弊端,那便是修行太過耗費時間。
修行的時候,必須全神貫注於內心禪定,等同於讓一個人什麽也不做,天天坐在原地發呆。
雖然能讓心境提升,增加修行速度。
但總體上而言,卻是反而耽擱了更多用以修行的時間。
若是將禪定的大部分時間用來修行,對實力的提升反而更加直接。
因此這種枯坐禪定的修行之法,連這個世界的佛門正統都視之為雞肋。
修行又慢,修至大成之前又效果平平,也覺醒不了什麽特殊的神通。
因此大部分僧侶僅僅是將之作為修行的輔助之用,很少有佛門修行者主修禪定法。
而千光照所拿出的這種禪定法就更是此中翹楚。
所要求的悟性與心境更是極高,一旦閉關禪修,動輒便是三五日時間過去。
雖然精神得以淬煉,但肉身卻因為這樣的摧殘而變得麵黃肌瘦,體弱氣虛。
“多謝了。”
李思安接過禪定法,若有所思,卻並沒有直接言明。
接下來便是商量如何去鏟除那‘天魔’的事情了。
“據我了解,域外天魔雖非本體下界,但其意識必有寄宿之人。”
千光照見多識廣,輕易便說出了有關天魔的秘辛:
“被寄體之人可能毫無察覺,但其心性波動,皆會成為天魔食糧供其蠶食吸收。”
“有此寄體之人作為錨標,天魔才能留在此世肆意妄為。”
根據剛剛千光照之前介紹了諸多天魔的特點,徐柯大概理解這所謂的天魔就類似於一個正在玩遊戲的熊孩子。
他們在這個世界無論做出任何事情,都傷不到這個域外的天魔本體。
但他的視角是依托在這個寄體中心的,若是失去了這個寄體,便會變成聾子瞎子,同時也無法在這個世界久待。
就好像玩遊戲被關了屏幕,關了音響。
哪怕有再牛的屬性,也隻能亂拍鍵盤,亂按鼠標,造不成什麽大害。“不過最難辦的事情,便是天魔寄體之人幾乎毫無特征。”
“男女老少皆是不限,極為難以辨認。前期那天魔隻是紮根內心,依靠折磨來消磨其意誌。”
“若是隨著時間推移,那寄體意誌被消磨殆盡,此人便會徹底淪為天魔的傀儡,失去自我意識,化為天魔的化身貽害世間。”
“唯有我親自近距離反複確認,才能保證不錯漏放過天魔寄體。”
就在千光照一籌莫展之際,徐柯卻是突然想到了什麽。
急忙讓李思安開口詢問道:
“你說的是,那寄體之人便是天魔的眼睛和耳朵?”
“這個說法其實並不明確。”千光照詳細解釋道:
“天魔並非是以人眼來觀察事物,更像是通過玄之又玄的感知來察覺外物。”
但直到此時,徐柯此時已經明白了如何查出那天魔寄體潛藏在何處了。
首先,天魔的寄體肯定沒有在城東。
否則在大凶之地的範圍內,徐柯可以十分輕易察覺到每個人的動作,那天魔的寄體必然極易暴露。
但他就算在天湖縣其他三個區域,徐柯也能利用自己手下的邪物來探查全程範圍內發生死亡的地點。
人若是遭遇折磨橫死,其怨氣籠罩一地,最短也能持續數日之久。
因此徐柯手底下的邪物傾巢出動,隻需半日就能將所有死過人的地點都標記出來。
李思安也開口表示,希望千光照兩人也能一同協助,確認那些死過人的地點到底在何處。
“沒用的,天魔臨時操控其他凡人,不用寄體親自出馬。最多是離著寄體越近,他操控起來會更加省力,操控的也會更加精準而已。”
千光照雖然如此開口,但看到李思安的認真的表情,也並沒有過多堅持。
帶著師弟很快負責了一大片區域的確定任務。
而徐柯則是以較快的速度,讓邪物在紙上繪製了一張天湖縣的大概地圖。
半日時間不到,眾邪物與千光照合力,便將死亡的地點全部記了下來。
李思安依照徐柯的暗中指點,將邪物與千光照所記錄下來的內容在地圖上依次標注。
一開始千光照還不明所以,但隨著地圖上的紅點逐漸成型,千光照也是不禁恍然大悟。
“果然是奇思妙想,閣下一行人確實聰明過人。”
原來按照天魔寄體越近,殺人就能越有效率,徐柯便可以將死亡的地點製成網格。
從中確認這些死亡之人究竟是以哪裏為中心。
靠近那個地方的人死的較多。
遠離那個地方的人死的較少。
經過這個辦法,終於確定了那天魔寄體當前所處位置的大概範圍和行動軌跡。
“是城西小石坊!”
終於確定大概方位,那接下來就是排兵布陣,看看該由誰前去解決那裏的問題。
首先是要了解天魔的能力與手段。
知己知彼方能百戰不殆。
千光照也知無不言,詳細介紹天魔的數種需要提防的手段。
“以上我皆有法可以反製。”
“唯一需要注意的,便是心誌不堅、易受操控者不可前往,否則反而會成為天魔爪牙,反攻咱們。”
徐柯估算了一下,大概就是李思安傳授那群殘疾兒所修行的【天殘地缺奪智封竅廢體陣】應該是派不上用場了。
且不說天魔不以人之五感來觀察外界,也大概率用不上四肢。
單說這群殘疾兒雖然受了不少折磨困苦,但畢竟還都隻是十歲左右的孩童。
壓根頂不住天魔的侵襲操控。
“其次就是不能依靠大量凡人進行作戰,否則天魔汲取生靈欲望痛苦,派大軍剿滅反而會滋長天魔實力,有害無益。”
這一點也斷了徐柯驅虎吞豹的打算,放棄吸引官府官兵來消耗天魔實力的打算。
“除此之外,除了個別的修行者之外,其餘正統修行者在麵對天魔之時都會極為吃虧,心中六欲沸騰,起碼折損四成以上的實力。”
正統修行者?
徐柯算了算,自己手底下能稱得上正統修行者的,好像也就李盛一個人。
他恰好還在東海那邊,想讓他來幫忙都是遠水解不了近渴。
計劃敲定,經過合計之後,決定大概在今日子時的時候一齊動手。
與普通人腦中的概念相反。
天魔雖是魔種,本質上卻是天人道生物。
子時隻是陰陽交替,陰陽轉換之際,最是影響天人對凡間的操控能力。
…………
林忌經曆了父母死亡,仗義救下自己的表妹和兩個好心人一同喪命。
已經是瀕臨崩潰的邊緣,呆呆的坐在米店之中不知如何是好。
偏偏總有人不知死活,以各種極為淒慘的方式死在自己麵前。
試圖再三刺激自己的神經。
直到後麵,就連林忌自己都沒有察覺。
自己周身已經被層層肉色組織所包裹,整個米店也被類似於肉色菌網的物質所覆蓋。
自己仿佛被裹進蠶繭之內,動彈不得。
但林忌本就已經失去了掙紮的餘力和心氣,隻呆呆的望著外麵不時傳來淒慘聲響。
就在此時,外麵突然傳來激烈戰鬥之聲。
隨著眾人找到天魔寄體,天魔也開始召喚出各種奇異魔物。
各種受到魔氣感染的物體化為猙獰魔物,朝著所有生靈瘋狂撕咬而去。
而獨自走在街上的李思安則是沒有攜帶任何武器。
站在街道之上仰天怒吼,不再壓抑控製自己劇烈活動的腦識。
大量千奇百怪的幻想隨著李思安的咆哮,由虛化實。
整個頭顱都裹在三角形鋼鐵頭套中的高大怪物,足足有接近一丈的身高,手拿一把巨大的行刑巨刀。
雖然身形笨重,卻是充滿了力量感,如同一座三角鐵塔一樣堅不可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