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紀簡輕聲疑惑問。

這個時間,這個地點,這裏怎麽會出現人?

缺少了窗戶保護的頂樓灌進了呼嘯而過的狂風,夜色已經降臨,幽暗的過道裏泛著冰冷的氣息。

紀簡感覺有些冷,她緊緊跟在長安身後,突然察覺發涼的手被一隻溫暖的大手給包圍。

暖意順著皮膚入侵到血管裏的血液,逆流而上直達心底,紀簡反手捏了捏那隻手,暗色中,她的腳步輕快了不少。

不過很快,前麵的長安就停下了腳步,他轉過身來,把紀簡推到鍾天身邊,“你倆在這裏等一下,裏麵應該是黃眼睛,正在吃人,我先去解決了。”

“嗯?我們倆不可以一起去嗎?”紀簡皺了皺眉,她看著過道的深處,那啃噬骨肉的聲音在這個地方也可以聽到一些。

悉悉索索的,利齒裁過血肉,割裂內髒,血液漸落到地上,滴答滴答,朦朦朧朧聽不太清楚,但是可以猜個大概。

作為順風耳,長安肯定能全部聽清,難道是裏麵黃眼睛不好對付,所以才讓她留在外麵嗎?

看著紀簡困惑且擔憂的神情,長安神色有些複雜,他鬆開了紀簡的手,對著鍾天道:“保護好她,我去去就來。”

說完,他利落地轉身,朝著過道的深處走去。

黑暗吞沒了他的背影。

紀簡握緊了拳頭。

*

距離響聲越來越近,長安臉色就越沉。

除了啃噬血肉的聲音外,他還聽到一個女性的小聲嗚咽聲。

按理說黃眼睛吃人的畫麵早已屢見不鮮,但是這次,他是真的有些猶豫,不知道該怎麽處理。

正是這一分不知如何處理,他才讓紀簡等在外麵。

站在聲音來源的房間門口,斜長的影子被月光打入室內,吸引了黃眼睛的注意力。

黃眼睛慢慢將沾滿了人肉組織的頭顱從女人血淋淋的腹腔裏抬起來,他渾渾噩噩看著長安。

他身上的零號病毒應該是進化了一點,居然能認清來人的臉,調酒師迷迷糊糊喊了一句:“安哥……”

不過,也就僅限於此了。

他又把頭轉了回去,趴下身子繼續享受他的大餐。

女人已經死透了,不會再發出任何聲音,她瞪著一雙恐懼的大眼睛,望著泛白的天花板。

長安久久看著他因為進食而一拱一拱的背影,沒有動作。

其實,殺了調酒師對他來說,是一件輕而易舉的小事情。

隻是,他還記得調酒師是因為什麽事情才變成黃眼睛的。

是為了給他做一碗好喝的羊肉湯。

哪怕已經失去了人性,最後的一段話居然還是“肉,羊肉,給安哥吃羊肉”。

躊躇片刻,長安慢慢上前兩步,蹲到調酒師身邊。

他看著醉情於人肉的調酒師,輕聲問:“好吃嗎?”

調酒師頻頻點頭,狀似瘋狂啃噬著,好似害怕長安要和他搶奪食物。

長安閉上了含著悲哀的眸子,他等了會兒,等調酒師吃飽了,便站立起來,轉身離去。

黑暗中不知道哪裏飛來了幾塊鐵片,飛快鑽入調酒師的心髒。

連痛苦的喊叫聲都沒有溢出來,調酒師閉上了安詳的眼睛,翩然倒地。

淺淺晚風吹亂了長安的頭發,走在悠長又黑暗的過道裏,周圍隻聽見他輕微的腳步聲和平穩的呼吸聲。

極其有規律。

他俊俏的臉微微揚起,露出了年輕有力的下頜線條,透過早已不存在的落地窗眺望著江景。

斷了電的城市到處是一片漆黑之色,沒有燈紅酒綠,沒有遼闊江麵的水燈,沒有過往的船隻,沒有千家萬戶璀璨燈光。

似乎,這是一座死城。

可是,誰又知道,在這座城市裏麵,藏著多少的生命,災難發生以來,又有多少人在這死氣沉沉中輾轉難眠呢?

收起了低落的心情,長安喊了一聲:“紀醫生,可以過來了。”

*

等在過道裏十分無聊的紀簡轉頭問鍾天:“他這速度也太慢了,我想去我實驗室轉轉,之前給我的誌願者治療漸凍症的——”

“安哥嗎?”鍾天好奇問。

“不是他,是我實驗組的第二批誌願者,一個十六歲的女孩子樂樂。我實驗室裏應該有之前留下來的關於樂樂的用藥記錄,我去拿一下,不然以後發論文沒有真實的數據,不太好。”紀簡指了指樓下。

鍾天撓了撓腦袋,“紀女神,我和你一起去吧。”

安哥的耳朵好,如果這樓裏還有其他的危險的話,剛剛一進來,安哥就會和他們說了,現在這裏應該沒有其他的危險。

他倆一起坐電梯去了十六樓。

整個十六樓被劃分成五個區域,其中最小的就是紀簡所管理的漸凍症實驗組。

因為她從來一批隻招收一個誌願者,不像大林他們每次都招十幾人進行實驗,所以給她分配的房間是最少的。

可漸凍症實驗組可是知樂公司的王牌實驗組,哪怕所占麵積最小,也依然是最重要的。

紀簡在公司的職位是指導員和實驗員,是比其他實驗員要高出一個等級的。

可以說,除了公司的幾個負責人外,就數紀簡在公司最有號召力。

鍾天知道紀女神很厲害,他摩拳擦掌跟著紀女神路過一間又一間的豪華病房,眼裏冒出星星,“紀醫生,這些都是給你做實驗的房間嗎?裏麵好多高端儀器呀!”

“哦,這裏是大林的實驗組,研究腦癌的。”紀簡淡淡回。

鍾天眨眨眼睛,很快,他又看到另一種風格的房間,連著有二十間,便興致衝衝又問:“那肯定是這裏吧,我看到這裏有心電裝置,好高級的亞子!”

紀簡輕笑:“這裏是甘一的實驗組,專門研究心髒的。”

……

“那這個呢?”鍾天又找到了一個風格的房間,問。

“這個是王高的,另外一邊是五秀的。”

很快,她倆站到了過道的最裏麵,左右有兩間樸實無華的小房間。

透過門上的玻璃往裏麵看,似乎這兩間房間連最基本的監測人體體征的設備都沒有。

在這個高科技的時代,醫院裏都能做到每一張病床旁邊帶個電腦屏幕,病**有特殊裝置隨時監測病人的體征。

而在基因行業作為龍頭老大的知樂,它的王牌實驗組,居然連最最基本的監測裝備都沒有,這……

鍾天有點懷疑,問:“這裏應該不是漸凍症實驗組的房間吧?”

紀簡:……

“其實,是的。”

仿佛一陣驚雷打在鍾天臉上,他錯愕後明白了什麽,義憤填膺看著紀簡,“紀女神,知樂公司是不是虐待你,居然連設備都沒給你準備!太過分了!”

紀簡隨意道:“我的設備都是專門定製的,實在是太貴了,所以公司在第一時間就把設備給運去玉安了。你剛剛看到的那些房間裏的設備都是集體采購的,空運不好運,價值不大。”

“……”鍾天迷茫看著那些裝修豪華的房間,好一句價值不大。

莫名其妙,一股壕氣撲麵而來。

“你眼前的是以前長安住的房間。”紀簡指了指。

她讓鍾天一個人逛逛,自己則用密碼打開了樂樂以前住的的房間,那些用藥記錄以及藥劑的組成部分都在房間裏麵的小櫃子裏。

她進去拿。

聽到是安哥的房間,鍾天這才收回眼神,細細打量眼前這個小破,啊呸,樸實無華的房間。

門上有玻璃,透過門上的玻璃,能看到裏麵溫馨的布置。

鍾天探頭,他看到房間裏的輪椅,看到桌上的口琴和攤開的琴譜,看到牆上掛著的合照,看到花瓶裏插著幾朵早已枯萎隻剩下枯莖的花兒。

那合照上的安哥露出的笑容是他從未見過的,陽光,開朗,無限活力,生機勃勃,堅信自己能辦到任何事情。

原來安哥以前在知樂過得還挺開心的。

突然,房間內一道黑影閃過。

鍾天一愣,他低頭看了眼門。

一道紅色的封條貼在門上,在難以察覺的地方,封條被人剪開來了。

積灰的門把手上赫然有一個嶄新的手印。

有人在裏麵!

這個念頭冒出來的一瞬間,鍾天冷汗直流。

紀簡已經拿好了東西,她走了過來,奇怪地看著鍾天:“怎麽在發愣?”

鍾天指了指門把手,用氣聲道:“裏麵有人。”

這下換成紀簡呆愣住了。

自從紀簡以為長安死後,就把這間房間給封住了,不讓任何人進去,她自己也沒有進去過。

在這個關頭,怎麽會有人來這個房間?

除非,這人知道長安是克製零號病毒的關鍵人物?

一股女人的直覺,她覺得抓住了屋裏的人,可能就能得到所有的真相。

飛快地,紀簡打開了門,“是誰?”

屋裏靜悄悄的,落一根針大約都聽得清。

一道淩厲的鞭子抽破空氣的聲音響起,紀簡心頭一驚,暗道不好。

她還未多做什麽動作,身體就已經騰空而起。

鍾天抱著紀簡從破碎的玻璃窗飛了出來,速度快如閃電。

而長安的房間裏冒出了一大團藤蔓,數百條青藤在空中肆意地揮舞著,它們有目的性地朝著紀簡攻擊。

在青藤對著臉抽來的時候,在月色中,紀簡清清楚楚看到青藤上布滿了暗紅色的血管。

詭異,且熟悉。

紀簡隱約想起,這個藤蔓異能好像是裴信的。

裴信不是已經死了嗎,難不成又出現了一個異化方向為藤蔓的人?

鍾天奮力帶著紀簡在空中飛翔。

隻是上百條青藤的攻擊讓他有些難以逃避。

很快,一隻藤蔓趁著他躲避的工夫,從他身後直直刺入他的肩胛骨,目標直指紀簡的腦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