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羅漢脾氣不太好,天啟城人人皆知,人人畏之,人人避之。

他這一聲吼,整個大理寺都震了一下。

他上次這麽吼的時候,提刀夜闖皇城的大盜飛陸肋骨被震碎了三根,一條腿被徹底打折,兩隻胳膊也被廢了!

可這一次,沈羅漢大吼一聲後,什麽也沒做。麵前的中年儒生輕輕地按住了他的斬罪刀,微微一笑:“沈羅漢。”

微微一笑,若清風拂麵。

沈羅漢長籲了一口氣,鬆開了手,眉頭依然緊皺:“你跑天啟城來幹嘛?”

陳儒收回了手:“來見你這位老友啊。”

沈羅漢冷笑了一下:“你我是朋友?我怎麽不知道?”

陳儒聳了聳肩:“不打不相識,損友也算朋友。”

沈羅漢拍了拍桌子:“別和我咬文嚼字,說吧,來天啟城幹嘛?你們山前書院不是最討厭這浮華之地嗎?”

陳儒笑道:“我來學堂。”

沈羅漢點了點頭:“想來能把你請來天啟城的隻有李先生了,他請你來,你來我這大理寺幹嘛?我可沒空招待你。”

“以後要共事了,當然是來拜山頭。畢竟他們說在這天啟城,誰都可以得罪,但不能得罪沈羅漢。”陳儒幽幽地說道。

“共事?你要做官?”沈羅漢一驚,“什麽官?”

“學堂祭酒先生。”陳儒淡淡地說道。

學堂內院。

雷夢殺和百裏東君交談間,忽然覺得身後傳來一聲聲響,轉身一看,發現李先生正躺在那樹上,手上拿著酒壺,嘴上哼著小曲,一副悠然自得的模樣。

雷夢殺見怪不怪:“師父今日心情不錯。”

“俗世已盡,一身輕鬆。”李先生仰頭喝下一口酒,隨後喚道,“東君。”

百裏東君點了點頭:“弟子在。”

李先生笑著問道:“那日送給你的《酒經》, 可有看啊?”

百裏東君愣了一下,回道:“弟子看了一些……那書上的酒……”

“正是你這些年喝過的酒,不過你師父都換了名字給你喝,你對其中那些酒有興趣?”李先生問道。

“有一道酒名孟婆湯,喝了就能忘記前塵往事,可那酒的酒引我卻連看都看不懂……”百裏東君撓了撓頭。

“孟婆湯,忘憂酒,不是塵世應有。酒引在海外仙山,你想去嗎?”李先生忽然問道。

“海外仙山?世上真有這樣的地方嗎?”百裏東君惑道。

“有的,我有一個朋友,和他的弟子就住在那海外仙山之上。這麽多年過去了,我在凡塵太久,怕是要輸給他們了。不過人間也有奇景地,不比仙山差。”李先生微微有些醉意,不知是酒醉,還是因那想象中的風景醉了,“那一處,叫風花雪月。”

“風花雪月?”百裏東君不解。

李先生仰頭飲下一大口酒,點了點頭:“風花雪月。”

百裏東君還想再問,卻發現李先生的酒壺摔在了地上,他頭一歪,就這麽躺在樹上睡了過去。在百品閣裏千杯不醉的李先生,卻在這裏隻喝了小小的一壺酒就睡倒過去了?

“師父想醉,一口酒就能醉,師父不想醉,天啟城裏的酒被喝空了也不會醉。”雷夢殺走過去撿起那酒壺晃了晃,發現酒壺已經空了。

百裏東君走了過去:“師父所說的風花雪月?”

雷夢殺一笑:“師父提起過,但我們誰也沒有去過。”

“那海外仙山?”百裏東君又問道。

雷夢殺搖頭:“師父經常吹牛自己神遊萬裏,和神仙下棋拚酒,你也信?”

大理寺。

沈羅漢和陳儒相對而坐,神色鄭重:“你是說,李先生要辭去祭酒的官職,由你來代替?”

陳儒點頭,喝了一口茶:“沒錯。”

“這可不是什麽好差事。”沈羅漢幸災樂禍地笑了一下,“學堂在朝堂之中,又在朝堂之外,聚集天下英才,早就是許多權貴眼紅的地方。以前有李先生鎮著,誰都不敢放肆,但李先生一走,很多人都會跳出來。”

“是說我的身份不夠嗎?”陳儒悠然道。

沈羅漢搖頭:“山前書院院監先生陳儒,那也是響當當的名字。”

“此事很難,所以在山前書院這裏算是個大忙,不過既然是幫忙,自然要幫到位。我答應李先生的,就是學堂依然還是那個學堂,在朝堂之中,又獨立在朝堂之外,天上地下,汙穢漫天,也仍有此一片淨地。”陳儒緩緩道。

沈羅漢不置可否地笑了笑:“學堂口氣很大,有多大?跟李先生的本事一樣大。可李先生不在了,誰又能撐得住這麽大的口氣?”

“學堂內院高手如雲,那幾位公子亦是年輕一輩中的強者。再加上一個我,撐不撐住?”陳儒微微笑道,“若還撐不住的話,大理寺願不願意幫忙撐一撐?”

沈羅漢連連搖頭:“這可跟我沒關係啊。”

“不算撐一撐?那願不願意,至少不來搗亂?”陳儒挑了挑眉。

“敢情你是來威脅我們的?”沈羅漢摸了摸身邊的斬罪刀,“當年我追人追到山前書院,是你把我一腳踹下來的。現在來了天啟城,還要我熱情好客?”

“就說成不成!”陳儒喝道。

“沒問題!”沈羅漢擦了擦額頭上的汗,高聲應道,“可以走了沒?”

“給我個建議吧,下一站我要去哪裏?”陳儒恢複了那一臉笑意。

沈羅漢長出了一口氣:“朝中應有一些大官是從你們山前書院出來的?”

“都見過了,雖然不能告訴你他們的名字。”陳儒笑道,“對了,今日我還去了欽天監,國師與我們院長是多年好友,和學堂李先生關係也不一般。”

“欽天監、大理寺,之後便是朝中六部,六部中讀書人多,以你山前書院的關係,想必也不是問題。禦史台不會找你們的麻煩。剩下的,就是那幾個王爺,那幾個將軍……噢,宮裏也是挺麻煩的。”沈羅漢不懷好意地笑了笑。

陳儒若有所思地摸了摸下巴:“那幾個太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