骨灰取回後,眾人先一塊回寧水。

原本因為殯儀館外的人就夠多了,結果等到了寧水才發現人更多,陶文西家門口幾乎被圍得水泄不通了。

陶文西掃了一眼等在門口的人,除了寧水鄉的人還有部分是汨澤鄉的。

幾個人才剛抱著骨灰盒下車,一個老人先走上前來。

“星姐,他是下村的吳寧奶奶,早前她家裏人都出去了,她身體又不好,是文西去給她收了地裏的玉米,還自己掏錢給她看病……”陶真行解釋道。

“文西書記可憐呐……”吳寧奶奶說著眼淚也掉了下來。

其他人聽著這話,都忍不住開始抹起了眼淚,雖然平日也會有抱怨陶文西的聲音,有人說她太強勢,說她不留情麵,可最後大家心裏都明白,她有責任心,是一心一意為他們好。

她是一個什麽樣的人,為寧水做的一切,大家心裏都有數。

原星喉間有些發澀,剛想要張口,卻聽旁邊突然傳來一陣嚎哭,是莫正威父親莫朝友。

比起其他人,陶文西之於莫朝友,除了書記這層身份之外,還是他的救命恩人,即便他平日肚裏裝著自己的小算盤,此刻麵對陶文西去世,也忍不住真流露。

“我知道大家都舍不得我姐,但還是讓她安靜的走吧。”陶明西終於出口說道。

“明西,我們就想多看她一眼,送她最後一程,我們就在外麵不會麻煩你們的。”

於是人群自發的讓出一條路讓他們先拿著骨灰進去。

靈堂就搭在客廳裏,小小的棺材裏,放滿了陶文西生前的衣服,但留了骨灰盒的位子出來。

白色花圈一種從家裏擺到了門口,因為恰逢過年,幾乎沒有白事用的東西,所以這些幾乎都是鄉裏人自發親手紮了送過來的。

等到下葬的時間一到,珍嬸虛脫地說了一句:“送她走吧。”

這次抬棺的人都是陶家的男人,在首的是陶令和陶放這幾個長輩,幾十年前,他們也是如此送走了陶家先輩和同輩,現在,他又要送小輩了,次位跟著的,是陶真行、陶樂兮以及陶二杭甚至陶真全也都來了。

即便是從前彼此心生過怨恨,在人離世之後也都消散了。

陶明西站在最前麵,手裏端著陶文西的遺照。

原星默站到棺木最後,陶真全看到她,又想開口讓她離遠點,卻被陶二杭給攔住了。

“時辰到了,起棺吧!”

陶文西的墓地不需要另外選址,就在落雨坡的紀念碑後,與她的父親,幾十年前為寧水修路犧牲的先輩一樣,永久長眠於此。

他們一路將陶文西的棺木抬上山,送葬的隊伍也越來越長,現在其實都沒有出年,在本該走親訪友的日子,整個寧水幾乎都是自發的來到了落雨坡,想要最後看一眼他們的書記。

天也開始下起了雨,似乎是在為一人哀慟。

來送葬的人一個一個撐開手中的雨傘從墓前一直排到半山腰,整個世界都是安靜的,隻剩下雨點打在雨傘上的聲音,直到爆竹聲響起,地上升起一抹白煙,飄到空中然後消散,好像一個人走了就走了。

原星看著陶文西碑前的照片,是她的上班的第一張標準像,彼時她剛剛從首都師範畢業,年輕地臉龐雖然故意裝作成熟,但眼底卻溢出對當下和未來的期望。

她看著那雙眼睛,很多回憶又忽然翻湧出來,於是又強行別開眼去不忍再看。

剛要抬步離開,佇立的人群中卻忽然衝出一個人影來。

姍姍而來的林衡跑到她的墓前,撲通一聲就跪了下來。

“你來幹什麽!”陶明西冷聲開口。

“對不起……對不起……”林衡口中說著這三個字,早已淚流滿麵。

原星微微抬眼,就看到了也立在人群之中的安逸然,她緊皺著眉看向跪地而哭的林衡,表情糾結又悲傷。

“江籟安。”原星輕聲開口。

男人立刻站到她的身邊:“我馬上把她送走。”

“謝謝。”

她在陶文西身前為她而保守的秘密,也不想讓她死後再為此而困擾。

江籟安轉身去處理安逸然跑到寧水的事情,原星沒有再看一眼林衡,抬步先走了下去。

卻在紀念碑碰到了熟人,周俊楚和白學真以及周雙,她差點忘了,這幾個人確實算是有些牽扯的親戚關係。

而旁邊,還站了好幾個原星他們的高中同學。

“原星,你要節哀。”白學真出口安慰道,陶文西和原星兩個人的關係,白學真最清楚不過了,他其實是從殯儀館一路跟到這裏的。

原星點頭:“等會有一頓喪宴酒,你們都吃了再回吧。”

說完就轉身想要下山去。

“原星,之前的事情……”周俊楚也突然開口。

原星沒有回頭:“我現在不想說這些事情,以後再說吧。”

就這樣,她一個人冒雨下了山,一直回到村裏,再爬到某一家的房頂,看著遠處的山開始發呆。

過了好一會兒,樓梯口傳來響動,陶小亮也爬上的樓頂,走到她身邊坐下。

“原星姐,你在看什麽?”

“看山啊。”

“山有什麽好看的?到處都是。”

“你沒去落雨坡?”

陶小亮搖頭:“我媽不讓我去,說人太多了。原星姐,文西姐雖然死了,但她變成了天上的一個星星啊,以後隻要天晴,我們也能天天看到她的……”

陶小亮再懂事,不過也就十歲,對他來說還沒有體會過多少生離死別,所以還不太懂這其中的痛苦。

“誰告訴你她變成了星星的?芳姐嗎?”

“沒有,她自己都哭了好久呢,文西姐肯定也不想讓你們太傷心的……”

陶小亮話未說完,就見原星的眼淚從眼角又流了出來。

也不知道是不是這幾天安慰太多人了,陶小亮熟練地從衣服口袋裏拿出一張皺巴巴地紙,替原星擦著眼淚,邊擦還邊拍她的肩膀:“乖乖,不哭,哭了就不好看啦……”

但直到把他的整張紙都打濕完了眼淚都還沒止住。

陶小亮搖頭歎氣,像個小大人一樣的背手離開。

等到天漸漸黑了,陶文西家喪酒宴開了席,原星才下了樓。

其實她爬的是隔壁家的房頂,以前她房子還在的時候,她家的視野是最好的,現在房子拆了,就剩隔壁了。

所以她看著自家原址上站著的男人時,也不算意外。

“還想繼續吃酒席嗎?”

原星搖頭,走到他跟前,額頭自然地靠在他的肩膀上。

“我帶你回農家樂吧,我跟他們都說過了。”

“好。”

原星這一覺睡得極沉,雖然因為白天她的整個人都被淋濕了所以晚上發起了低燒,但她總算沒有再夢見那些讓她無法割舍的人了。

江籟安照顧了她一夜,直到第二天早上她燒退了才稍微眯了一會兒。

等他再睜眼時外麵天已經亮了,而旁邊空無一人。

江籟安起身走出去,聽見廚房傳來聲音,走到廚房門口,看到原星和英嫂子兩個字正做飯。

“你醒拉?”原星問他,臉色看起來已經完全正常了。

“我睡了一整天嗎?”

“嗯,你這幾天也累壞了所以我們沒叫醒你,再等一會兒就能吃完飯了,你也去叫一下趙雋吧。”

江籟安點頭,轉身上來到樓上的某個房間,伸手敲了幾下門後推門而進。

趙雋像一條死魚一樣地躺在**,江籟安被房間裏濃重的煙味嗆得可咳了幾聲,又去將窗簾和窗戶打開。

“你把房間搞成這樣,後麵他們沒法做生意了。”

好久,都沒有聽到回答。

“你為什麽要打林衡?”江籟安又問。

頭一天在陶文西墓前,原星走後不久,趙雋就把林衡給揍了,要不是其他人拉開,估計兩個人能直接給能當場表演鬥毆。

“他不該打嗎?生前的時候辜負了陶文西,死後了才來哭墳?”

“關你什麽事?”

趙雋欲言又止:“我……我就是看不慣……”

江籟安嗤笑:“之前還真沒發現你這麽善良。”

趙雋重新閉上眼睛:“Ryan,陶文西……她真的死了嗎?”

“你不是看著她下葬了?再說她就算沒去世,你又能為她做什麽?”

江籟安一語中的,值得那麽多人送葬的陶文西,為寧水放棄了所有的陶文西,他又能做什麽?

他配嗎?

“我知道了……”

可是,心裏總感覺缺了一塊。

“打起精神吧,你還有你要做的事情。”

“你什麽時候回海城?再不回去,證監會應該要派人來找你了。”

“明天。”

*

第二天一早,江籟安和趙雋就先離開了寧水。

原星大概猜到了是乾坤有棘手的事情,所以也沒有說什麽,她和公司請了假,想要待到陶文西出了頭七再回寧水。

這是她沒想到,這一個禮拜裏,來陶文西家裏的人就沒停過,其中也不乏上級鎮府的領導,他們說陶文西到生命的最後一刻都奮鬥在第一線,想向上級申請給她追授優秀稱號。

原星沒有拒絕,她不知道她所做的能不能稱之為偉大,在她看來陶文西值得所有的稱讚,而她的突然離開,其實對整個寧水來說損失也是很大的,她現在的工作量,幾乎需要三個人才能完全分擔。

此時新一年的春種也要開始了,陶明西又開始了早出晚歸的生活,原星陪著珍嬸每天送走一批又一批來看陶文西的人,直到出了頭七,人才漸漸少了。

原星從寧水回海城時,是陶明西送的她。

兩人一路到機場,幾乎沒有說過話,陶文西走後,陶明西變得愈發沉默了,有時候原星看著他,覺得他都像變了一個人。

從陶文西去世到現在,他甚至都沒有崩潰過一次,好像不知不覺間,他終於長成了那個可以讓人依靠的成熟大人。

“好好照顧珍嬸,有事給我電話。”原星說完就要下車。

“原星,你們之後結婚,我就不去了。”

原星笑了一下,沒有說話。

又一次落地海城,她直接去了公司,因為請了太長時間的假,有太多的工作需要處理了。

一直忙到晚上回家,看到沙發上躺著的男人,不知道為什麽忽然就鬆了一口氣。

此時江籟安也醒了過來,但臉上依舊疲憊。

“最近幾天很忙。”原星柔聲問,她發的信息他幾乎都沒有回。

“嗯,有點累。”

“先去洗個澡吧,我給你做碗麵。”

江籟安起身去洗澡,原星去廚房下麵。

等男人衝完澡出來,麵也煮熟了,番茄牛肉,特意沒有放辣椒。

江籟安走到桌前,眉心微挑,往常她總會給故意給他一大勺的辣椒油,美其名曰鍛煉他吃辣的能力。

“今天對我這麽好?”

“我哪天對你不好?”

江籟安莞爾,心情愉快地開始動筷子。

原星趁他吃飯的功夫也去洗澡。

等他吃完麵洗好碗回到房間,她已經在**躺好了,他走過去掀開被子一角躺了進去,伸手關燈然後將她抱在懷裏閉上眼睛。

直到感覺到自己胸口開始發癢。

女人整個都埋在被子裏,然後那個點酥癢開始向下……

她今天有些過分熱情。

江籟安喘著氣捏住她的肩膀:“原星,你怎麽了……”

女人又像條蛇一樣滑到他的耳邊,細細低語:“江籟安,我愛你。”

這瞬間,理智喪失,欲望崩潰。

每一聲低喘淺吟,都變成了深夜裏為愛而譜寫的音符。

甘願沉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