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問題把蘇而韻問懵了。她隨口一說, 沒想到昭昭的發散性思維還挺強。

一瞬間,蘇而韻腦子裏浮現出自己渾身長滿嘴,林歲昭挨個去親的畫麵。

感覺身上有無數隻螞蟻在爬, 她被膈應得打了個寒顫,習慣性抬手, 小小的巴掌“啪唧”捂在了林歲昭的嘴巴上。

“昭昭,你腦子裏每天都在上映恐怖片嗎?”蘇而韻皺著眉頭,格外不解,“片名叫《我的萬嘴女友》?”

林歲昭歪著頭, 神情頗為無辜。

蘇而韻歎了口氣, 又想起中午的悲慘經曆, 蔫巴巴耷拉下腦袋,“我要是真有那麽多嘴, 早就把飯吃完了。”

林歲昭眸光沉了些, “還沒吃飯?”

“對啊,沒來得及吃就被收走了。”

蘇而韻也不想抱怨保潔阿姨,畢竟這是他們的本職工作, 以後一個人吃飯要留個東西占座, 免得又悲劇重演。

餐廳歇業的通知在廣播中循環播報,好在醫院周圍也有不少餐館。

“那就先去吃飯。”林歲昭把人從凳子上拉起來,徑直往餐廳直通室外的大門走去。

蘇而韻隻顧著傾訴, 忘記看時間。這會兒一看手機,已經兩點四十了。

徐師太去視察找不到她人,肯定要訓斥她。

蘇而韻站在原地不動了, 低垂著眼睛, 一副受盡委屈的小媳婦樣子, “我沒時間出去吃了, 還要回去整理資料。”

林歲昭心疼死了,捏了捏她的手心說:“我去買,你先回檔案室。”

蘇而韻思來想去,隻有這個辦法可行,既可以填飽肚子,又能按時到崗。

就是麻煩她的男朋友,到處跑來跑去。

室外溫度低,林歲昭來得匆忙,白色羽絨服裏似乎隻穿了件薄T,但他的手心依舊溫熱,傳遞來源源不斷的熱度,令蘇而韻不舍得鬆開。

她摘下脖子上的圍巾,踮起腳尖,一圈圈纏在林歲昭的脖頸上。

細密編製的圍巾裹挾著女孩身上的溫度,以及淡淡的茉莉花香。

“別凍著。”蘇而韻不放心,手裏擺弄著圍巾的兩端,“最近容易感冒,你注意點啊。”

繞在脖頸上的圍巾一寸寸收緊,林歲昭覺得不能辜負小朋友的好意。

他垂眸看了眼捏住圍巾的拿兩根手指,眉梢上揚起,緩慢道:“小蘇醫生說得有道理。”

頓了秒,林歲昭彎下腰,漆黑的眼瞳中藏著笑意:“但你把這圍巾綁成蝴蝶結,是想防範點什麽嗎?”

蘇而韻全是下意識的舉動,被他一提醒,“刷”得一聲放下手。

她沒忍住,悄咪咪抬起眼睛看了眼。

林歲昭現在,就像是綁上蝴蝶結,亟待出售的禮物。

偏偏他長了張冷雋的臉,違和感直接拉滿。

蘇而韻憋不住,咯咯笑出聲,反而挺滿意自己的傑作,伸手拍了拍蝴蝶結:“社會上的事情你少打聽,快走吧。”

林歲昭勾唇,笑容滿是縱容。

離開餐廳,經過一扇透明的玻璃牆,牆麵倒映出一個奇怪的男人,戴著蝴蝶結圍巾。

林歲昭倒退回兩步,麵無表情戳了下脖子上的蝴蝶結,然後抬頭看向醫院的紅十字標誌。

別說,還真挺像醫院裏跑出來的,腦袋不太好的病人。

-

冬日午後的陽光驅散了滿室的寂寥,暖融融的光線跳躍在眼皮上,蘇而韻被曬得想困覺。

小腦袋即將和桌麵親密接觸時,檔案室的門被人敲響。

她懶洋洋喊了句“請進”,以為是小柔來探望她,沒想到是林歲昭,“你回來得好快啊。”

林歲昭手裏提著兩個牛皮紙袋,食物隔著袋子冒出熱氣,“怕你餓得不舒服。”

——所以用跑的。

蘇而韻何其細心的一個人,怎麽會忽略掉他略顯急促的呼吸聲。

該不會連電梯都沒乘,跑樓梯上來的吧。

蘇而韻扒拉開牛皮紙袋,袋口比她的臉還要大一圈。

裏麵裝了她喜歡吃的甜品,另一袋是主食。

也不知是被熱氣熏得,還是情緒又到這了,蘇而韻眼眶濕乎乎的。她低頭看了看懷裏這一大包東西,又抬眼看向對麵的男人。

林歲昭正幫她拆開餐具,動作慢條斯理的,修長的手指似乎做什麽都異常美觀。

察覺到她的注視,林歲昭眉梢抬起,空出一隻手屈指輕敲了敲她的額頭,“怎麽發起呆來了?”

蘇而韻揪了下袖口,小聲說:“就是覺得,隻有我有麻煩,你就會出現在我身邊。”

她有點被寵壞了,甚至漸漸產生了依賴感。就像今天這種情況,如果沒有林歲昭,她隻能餓著肚子,孤零零蹲在檔案室,一邊哭一邊錄入係統。

滿肚子的委屈也不知道跟誰講。

蘇而韻拿了塊蝴蝶酥塞進嘴裏,甜膩的奶油味在舌尖融化,她卻吃得不是滋味。

過不了多久,林歲昭就要去規培了。

那隻是短短的半年。

再往後數,還有更多見不到麵的日子。

在此之前,蘇而韻強迫自己不要去胡思亂想。可到了如今,現實擺在麵前,她又不得不去麵對。

林歲昭俯身,雙手撐住桌沿。

黑眸盯著小姑娘的發頂,看了半分鍾,蘇而韻也沒抬起頭。

他隻好親自上手,輕捏住她的下巴,命令式的語句依舊溫柔,“爾爾,抬頭看著我。”

蘇而韻順著他手指的力道抬起頭,眸光閃爍。

林歲昭一時分辨不出她眼中晦澀的情緒,有幾分不確信,還有更多的擔心與懼怕。

他其實早該意識到。

從除夕那天晚上,小姑娘突然要和他提前吵一架,預支見不到麵時的那些壞情緒。

林歲昭繞過桌子,走到蘇而韻身邊,將椅子轉了半圈正對著自己,而後蹲下身,仰頭看向她,“爾爾,你在擔心什麽?”

蘇而韻腦子很混亂,她也不清楚,自己究竟在怕什麽。

林歲昭沒有強迫她回答,緩慢引導著她:“你擔心我們會吵架?”

蘇而韻搖搖頭,他們在一起半年多,吵架的次數屈指可數。

“那你擔心,我會出軌?”林歲昭慢條斯理羅列著異地戀的隱患。

這條蘇而韻覺得更不可能,她嘴唇動了動,囁嚅道:“部隊裏都是男的,你找誰出軌啊。”

林歲昭彎唇,“那就是擔心,太久不見麵會變得疏遠,喜歡會被距離一點點消磨掉。”

他直接用了陳述句。

蘇而韻半張的嘴巴慢慢閉上,沉默地垂下眼睛。

一段沉默過後,林歲昭倏然笑了,他壓著聲線在笑,低低沉沉地,“爾爾,你太小看我了。”

蘇而韻的臉頰被他輕捏了下。

“我喜歡了你多久,你自己伸出手算一算。”林歲昭把她蜷起的小拳頭鬆開,指尖點了點她的指腹,“林衍都會的算術題,你可別算錯了。”

蘇而韻不為所動,繃著小臉,一臉嚴肅看著他。

林歲昭和她對視半秒,無奈地歎口氣,“那我來算。”

他用手指觸碰她的指腹,逐年疊加著,“高二、高三、大一、大二。”

每增加一年,蘇而韻心中的虛空感,仿佛都被人用棉花填補上。

說到最後,林歲昭抬起頭,黑眸緊緊凝視著她,“如今是第五年。”

時間不是問題,距離也不會成為阻礙。

蘇而韻發現,他堅定的眼神,讓她的一切擔心都顯得好多餘。

“隻要你需要我的時候,我都會出現在你身邊。”林歲昭認真地說到,“就像今天這樣,不管多遠。”

蘇而韻所有不安的情緒,盡數被他撫平。

“現在不擔心了?”林歲昭抬手,摸了摸她的發頂,哄她的技巧掌握得爐火純青。

蘇而韻覺得自己被他拿捏住了。

這不是一個好現象。

林歲昭被她哀怨的小眼神逗笑了,站直身後,用手試了試那些餐品的溫度,“快吃吧,不然要涼了。”

蘇而韻目送他的背影往門口走,“你去幹嘛?”

林歲昭腳步頓住,微側過身,背後大片陽光灑落,籠罩住他的身影輪廓。半邊臉陷在陰影中,看不清神色。

“說了太多肉麻的話,臉發燙。”林歲昭抬起下巴,點了點門外,“我出去冷靜冷靜。”

蘇而韻咬著泡芙,在腦子裏過了遍幾分鍾前他說的所有話。

該說不說,一向不愛表達的人,突然打開了話匣子。

蘇而韻火上澆油,笑眯眯地附和一句:“確實肉麻。”

林歲昭笑著搖了搖頭,轉身出了檔案室。

對麵便是吸煙室,此時裏麵空無一人。

林歲昭從口袋裏掏出煙盒,拿出一支煙點燃,含在嘴裏,任憑煙霧蒙了視線。

其實還有很多話說不出口。他都藏在心裏。

比如,從喜歡上蘇而韻的第一天開始,他就做好了長久注視她的準備。

那時候的他沒有想過,那麽閃亮的一顆星星,有一天會墜落到他的懷裏。

這讓他怎麽舍得鬆開。

太久不吸煙,煙草味嗆得嗓子難受,他被嗆得咳嗽兩聲。

眼眶被逼得猩紅。

腦海中浮現出蘇而韻哭得眼睛通紅的模樣,林歲昭隱忍得拳頭都要捏爆了。

溫言軟語全是用來安慰他家小朋友的,那些不講道理的人,最好別讓他遇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