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歲昭空出一隻手來扶住她的肩膀, 垂眸盯著女孩哭腫的眼皮，心疼地直皺眉，“眼睛疼不疼？”
他語氣輕柔, 將蘇而韻心中殘存的最後一點難過盡數帶走。
她小幅度搖了搖頭，發頂豎起的那根呆毛跟著晃動, “不疼，而且爸爸也沒事。”
蘇而韻彎唇，哭紅的眼睛彎成月牙，仰著腦袋對林歲昭笑, “不用擔心啦。”
林歲昭鬆了口氣, 漆黑的眸底浮現出清淺的笑意, “給你們帶了點吃的，找地方吃東西？”
蘇而韻本就饑腸轆轆, 捂著肚子巴巴瞅著他, “昭昭你可真是我的救星，你看這醫院那麽偏，我和皎皎都發愁去吃什麽呢。”
三人在醫院的咖啡角找了座位, 林歲昭買的餐品多, 一樣樣拎出來擺滿桌子。
商家比較貼心，包裝袋都是保溫的，打開餐盒, 熱氣蒸騰而出，香氣撲鼻。
經過一上午的膽戰心驚，蘇而韻現在說話的欲望格外強烈, 小嘴叭叭個不停, 甚至找出論壇的帖子一條條看起評論, 附贈自己的感想。
“說我靠加分才能考入A大, 他這是在嘲笑我吧？”蘇而韻瘋狂輸出，“不能因為我長得漂亮，就懷疑我的智商呀！”
林皎的表情平靜無比，夾了塊裏脊肉塞進嘴巴裏。
林歲昭的食欲就不太好了，但他沒表現出來，反而一副“我在認真聽你講”的模樣，確實是一位合格的傾聽者。
蘇而韻自顧自說著，絲毫不介意沒人附和她。
“我的獎學金是憑本事拿的，成績也是我努力考出來的，他們造謠都不講證據嘛？”
林皎悠悠端起咖啡杯喝了一小口，輕描淡寫道：“講證據就不是造謠了。”
蘇而韻積攢的怒氣發泄完，理智回歸後，忽然想起：“皎皎，這學期的獎學金是不是要開始評比了？”
林皎點頭：“你，宋茵，班長，還有徐娜四個人競選一等、二等。”
蘇而韻鄭重其事地繃緊小臉，“那我可就不客氣了。”
林皎倒是不擔心她拿不到獎學金，就是……
她舔了舔唇角，猶豫了片刻，沒說話。
林歲昭的視線一直落在蘇而韻身上，看見她嘴角沾上的醬汁，極其自然地俯身拿過紙巾，替她擦拭。
蘇而韻沒反應過來，愣在原地兩秒，怔怔盯著自家男朋友。
林歲昭勾唇，歪頭問：“怎麽這個眼神？”
“……”蘇而韻咽了咽口水，誠實地回答：“昭昭，你剛才的動作特別像我爸爸。”
之前網上說，很多男孩子都喜歡玩情趣，聽女朋友喊自己“爸爸”。
蘇而韻生怕林歲昭理解錯，伸出一根手指頭指了指天花板，“樓上的親爸爸。”
林歲昭難得沉默，真想捏住這小孩的臉蛋，太會破壞氣氛了。
他收回手，捏了捏發脹的眉心，一時的沉默落到蘇而韻眼中，變得些許微妙。
她慢吞吞挪過來一點，再挪過來一點，湊到他耳邊，眼睛警惕地看了眼四周，確定無人能聽見他倆耳語，才放心大膽地說：“我的男朋友天下第一體貼。”
女孩呼吸間灑落的氣息落在耳畔，曖昧又繾綣。
林歲昭側頭的動作放緩，像是電影裏的慢鏡頭，午後和煦的陽光透過落地窗傾斜而入，擦過蘇而韻的側臉，留下淺淺光影在她長睫上跳動。
四目相對的那刻。
林歲昭聽到她輕聲開口，咬字呢喃：“昭昭，貼貼。”
然後飛快用臉頰蹭過他的。
餘留一片溫熱。
林歲昭有些沒反應過來，呼吸都中斷了一秒。
蘇而韻下巴抵在礦泉水的瓶口，像偷了腥的小貓，挑眉欣賞著他猝不及防被撩到的表情，額頭上就差寫上“我的男朋友好純情碰一碰臉頰都會害羞”一行大字。
昨晚把她牽製在沙發上擁吻的勇氣去哪裏了？
終於扳回一城。
蘇而韻喜滋滋地想——
然而沒過幾秒。
林歲昭眼睫動了動，抬手蹭了下臉頰，修長的手指移動到嘴唇，暗示性地點了兩下。
“……”
沃日，他的意思太明顯了吧？！
蘇而韻可沒那膽子，光天化日表演法式熱吻。
便裝作自己不為所動的樣子，生硬地別過頭，“我要認真吃飯了。”
就知道她不敢，才嚇唬她。
林歲昭坐直身，輕笑了聲，用指腹試了試餐盒的溫度，低聲說：“快吃吧，不然要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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劉叔將蘇母送回家，又馬不停蹄趕回醫院。
蘇而韻恰好吃完飯，收拾著桌子，劉叔給她發消息：【爾爾，醫院有我在，你和林小姐先回學校吧，別耽誤課程。】
蘇而韻看過檢查報告的結果，沒有大問題，爸爸需要靜養，她現在呆在醫院也沒意義。
糾結了一會兒，她回複過去：【好的，麻煩劉叔叔了。】
林皎問：“蘇叔叔下午需要陪護嗎？”
“不用了，我們回學校吧。”蘇而韻收起手機，走出醫院大門時，仍是不放心地回頭看了眼，其實看不到什麽，就想圖個心安。
林皎看出她的擔憂，摸了摸自家小孩的頭，“別擔心了，醫生都說沒事了。”
蘇而韻吸了吸鼻子，一手挽著閨蜜，覺得不能厚此薄彼，於是另隻手牽住對象，垂著頭感慨：“突然覺得人的生命好脆弱。”
“爸爸還能治愈，可他救得那個人連治愈的機會都沒有。”
蘇而韻長籲出一口氣，自我安慰著，“不是所有人，都能死裏逃生。”
她莫名有一點點的小慶幸。
身側的兩人都沒有講話，蘇而韻抿了抿唇，側頭去看林歲昭，捕捉到他一秒鍾的失神，瞬間意識到自己說錯話了。
她緊張地拽了拽他的手，“昭昭，你別多想啊。”
林歲昭思緒有些空，腦海裏沒有畫麵，空白一片。他聽到了蘇而韻的話，但腦內的神經似乎遲鈍到難以做出反應。
“我沒有別的意思。”
蘇而韻手心裏滲出一層細密的汗珠，想讓他不要所想，平常能言善辯的嘴巴此刻像沾上一層膠水，吐出的每個字眼都格外沉重。
林歲昭明白她是害怕自己想到抑鬱症離世的母親。
小姑娘心思細膩，如果他說了“沒關係”，豈不是讓她內心愧疚。
索性裝作聽不懂。
林歲昭眼睫微抬，迎著午後的陽光，漆黑的眸子被襯得愈發清亮。他唇畔彎了彎，聲音輕柔，“什麽別的意思？”
蘇而韻抿了抿嘴唇，眼神猶疑。
直到他抬手碰了碰她的發頂，將那些遲疑的想法摁回去，“我去叫車，不然下午的課要趕不上了。”
蘇而韻這才放下心，“那我跟你一起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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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耀暫時黑掉了論壇的帖子，吃瓜群眾打不開頁麵，更好奇裏麵的內容。
有些好事者截了圖，還開了分貼，學校論壇的瀏覽量瘋狂增長。
蘇而韻走在路上，迎麵撞上無數好奇的打量，不認識她的人在同伴的介紹下，驚呼——“原來這位就是論壇當紅女主角”之類的。聽不出善惡的感歎。
仿佛認識了不得了的人物。
起初蘇而韻心態還不錯，她們看她們的，反正妨礙不到自己。
漸漸地，流言蜚語傳到了輔導員耳朵裏。公共課結束後，蘇而韻收到導員的問候，請她到辦公室喝茶。
上次去辦公室，也是因為宋茵的事情。
蘇而韻煩躁地扒了扒頭發，她太不擅長和老師溝通了。
林皎提了個建議：“不如你拉著宋茵一起，她挑的事，拖到現在也不願意澄清。”
蘇而韻下巴抵住桌麵，苦兮兮耷拉著小臉。覺得這個辦法可行，即便不能拉著宋茵一起，也能給她造成緊迫感。
蘇而韻趕在宋茵出教學樓門前攔住她，彼時正值下課高峰期，人來人往的人流匯聚於此。
宋茵眼神慌亂，低著頭想繞道離開。
蘇而韻不給她機會，擋在她麵前，“導員聯係我去辦公室。”
宋茵抱住書本的手臂肉眼可見的收緊。
蘇而韻繼續說，“你現在跟我一起去解決問題，我就不把事情鬧大。”
宋茵家境不好，家裏還有一個念高中的弟弟。每年的課外輔導費昂貴，父母幾乎全心撲在兒子身上。她的生活費每月一千，在物價極高的申城根本無法好好生活。
每學期的獎學金成了她的依靠。
蘇而韻也不想把人逼向絕境，“你如果願意在導員麵前澄清，我就幫你說情。這樣我們兩個都不虧。”
宋茵緊繃的唇線有些許鬆動。
她囁嚅道：“我……”
“——你別聽她胡扯。”尖利的女聲橫插進來，孫琦一把拽住宋茵的胳膊，“她就是沒證據才逼你的。”
蘇而韻服氣了，擺不出好臉色，“有你什麽事了。”
孫琦得意洋洋：“看吧，惱羞成怒了。”
蘇而韻：“……”
她深吸一口氣，腦內飄過無數行“不生氣不生氣，生氣給魔鬼留餘地”的彈幕，垂在身側的手攥緊，捏著小拳頭硬擠出一個笑：“今天我就不當女菩薩了，你愛去不去。”
等她在導員麵前說清楚，被導員傳喚和主動認錯，就不是一個概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