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中不好的預感成真, 蘇而韻的臉色煞白,手機沒拿穩掉在了桌上。

“咚”的一聲響,林皎被嚇了一跳, “怎麽了?”

蘇而韻忍了一整節課的眼淚像斷了線的珠子滾下來,她緊咬著嘴唇, 所有委屈一擁而上。不是前幾天還好好的,怎麽會突然住院了。

林皎見她抽噎著說不出話,不多遲疑拿起桌上的手機,看完消息後也懵了兩秒。

蘇而韻想起論壇裏那些惡意滿滿的話, 哽咽著說:“他們說的好難聽, 我爸爸很健康……”

林皎手忙腳亂拿出紙巾, “別哭了,說不定隻是例行檢查, 不嚴重的。”

蘇而韻怔怔地轉過頭, 漆黑的眼眸有些空。她遲緩地點點頭,嘴裏輕聲念著:“對,我要去醫院看看。”

“我現在就去醫院。”說完, 她將桌上的文具和書本一股腦塞進包裏, 連眼淚都來不及擦,起身往門外跑。

林皎不放心她一個人去,匆匆追了上去。

學校西門有出租車暫停點, 這個時間段沒多少人打車。

司機們聚成一夥兒打牌,笑聲喧嚷。

出租車內都是空的,蘇而韻著急地站到他們旁邊, “我打車, 現在可以走嗎?”

話音剛落, 對麵的中年男人高聲喊道:“老牛你他媽摸牌都摸錯了, 故意的吧?!”

高亢的音量將蘇而韻的聲音遮掩下去,旁邊聽到的司機斜眼瞅她:“小姑娘,你們幾個人啊?一兩個人車費很貴,找幾個拚車走吧。”

蘇而韻一路小跑過來,眼眶通紅,喝了一肚子的風,停下來就開始打哭嗝。

這群司機擺明不想理會她們,她更急了,“我有錢的,能不能快一點?”

牌局開了不多久,大家都在興頭上,斜眼瞅她的大叔繼續問:“你去哪啊,小姑娘?”

蘇而韻報上地址:“瑞金私立醫院。”

大叔順牌的動作一頓,平常這些大學生去商業街的比較多,路途近,單獨拉一兩個人去根本賺不到錢,都是等人全了拚車。

“城西那個醫院啊?”大叔咂摸著往返的成本,麵露難色,“小姑娘,你跑那麽老遠看病嗎?非得去那種貴族醫院啊,咱市立醫院也挺好的。”

蘇而韻正想解釋原因,林皎從她身後走過來,二話不說抽掉司機手裏的牌拍到桌上,“別浪費時間行不行?兩倍車費,麻煩你送我們過去。”

大叔一聽,眼睛頓時亮了。

這時候其他司機也動了心,紛紛站起來搶生意,“同學我載你們去,我車技可好,絕對最短時間送過去好不?”

蘇而韻沒時間去陪他們爭高低,選了最前麵的一輛車坐上去。

司機扔了牌就上車,找出導航,踩住油門飛了出去。

蘇而韻坐在後座,手指緊緊攥著衣擺,小幅度抽噎著,緩了好久才停下來急促的呼吸。

林皎輕拍著她的脊背,沒有言語,留給她冷靜的時間。

蘇而韻知道自己從小被家裏保護的太好,沒遇到過大風大浪,所以爸爸救人遇險會成為她難以跨過去的一道坎。

能陪她放風箏的爸爸。

能站在手術台上挽救病人生命的爸爸。

如今隻能坐在輪椅上,整日被病痛纏身。

每天吃那麽多藥也無法止痛,蘇而韻不敢問他“疼不疼”。有時候她會覺得,命運其實挺不公平的。

爸爸做了很多好事,為什麽要遭受這麽多苦痛呢。

司機走最近的路徑,半個小時到達醫院正門。

蘇而韻按約定給了他雙倍的車費,小聲說了句“麻煩您了”,低頭去開車門。

一路上司機從後視鏡中觀察了她許多次,小姑娘長了張惹人憐愛的臉,眼角通紅的模樣更令人心疼。

他歎了口氣,看著屏幕上的轉賬記錄,忽然愧疚起來。

誰都會遇到家人生病的情況。

早知道就不多廢話了。

-

神經科在住院部的五樓,蘇而韻輕車熟路找上去,電梯門剛打開,就見劉叔拿著化驗單往主治醫師的辦公室走。

蘇而韻小步追上,“劉叔叔,爸爸做完檢查了嗎?”

劉叔沒料到她會來醫院,愣在原地半秒,含糊道:“醫生那邊催著要化驗單,我先過去。”

蘇而韻心中的不安被無限放大,渾身的力氣像是被抽幹淨,膝蓋發軟。

林皎攬住她的胳膊,細聲細語安慰:“別著急,等劉叔出來,我們跟他一起去病房。”

蘇而韻抿了抿唇,輕輕點頭。

劉叔進去交了化驗單,主治醫生眉心緊縮,不多話便通知院方開專家會診。

小護士端著藥劑跟在劉叔身後出門,看見門口的女孩,“你們有事嗎?”

“她是蘇先生的女兒。”劉叔解釋道,“爾爾,醫院不讓探視,你和林小姐不如先回學校,到時候我再通知你?”

蘇而韻眼圈又有點紅了,“不是住院嗎,為什麽不允許探視?”

劉叔的表情凝重了幾分,張了張嘴欲言又止。

蘇而韻立刻就明白了,她低低喘了口氣,仿佛要給自己幾秒鍾的冷靜時候,而後略顯強勢地加重語氣說:“根本不是住院,您別瞞我了。”

劉叔見瞞不住,隻好把人帶去病房。

隻不過是監護病房,門前掛著冷冰冰的大字——重症監護室。

醫院走廊冷清,燈光昏暗,處處彌漫著消毒水的氣息。

蘇母一襲素衫,坐在休息區的椅子上。聽到聲音,她緩慢抬起眼,昨晚沒休息好,臉色蒼白毫無血色,“爾爾?”

聲音也沙啞無力。

蘇而韻停在離病房三步遠的地方,不敢抬頭去看病房的窗戶。她使勁掐了掐手心,最後還是沒能憋住眼淚,帶著哭腔問:“爸爸怎麽突然嚴重了,不是前幾天還好好的嗎……”

蘇母坐直身,衝她招了招手。

蘇而韻小步挪過去,坐到母親身邊。

蘇母握住她的手是涼的,她摸了摸蘇而韻的頭,沒有隱瞞:“爾爾,你爸爸每到冬天病情都會反複,隻是這次稍微嚴重了些。醫生擔心會引起其他並發症,才重點觀察治療的。”

蘇而韻不想給媽媽多增添煩惱,再說她都二十歲了,隨便流眼淚像什麽話。

她抽噎著,低頭去擦眼淚,紅著眼圈說:“所以這次也能治好。”

蘇母安撫地拍了拍她的背,“別擔心,不會有事的。”

林皎陪蘇而韻在醫院等到蘇父各項檢查都做完,快到十一點鍾,林歲昭下了課,還沒收到蘇而韻的消息,不免擔心起來。

他打來語音電話,蘇而韻走到角落接通,一上午哭了兩次,鼻音濃重,遮掩不了,“昭昭。”

她一開口,林歲昭就察覺到異樣,低聲問:“怎麽哭了?”

蘇而韻輕輕歎口氣,額頭抵住牆麵,找到了承重點似的,語氣忽然輕鬆起來,“我爸爸住院了,我來醫院看他。”

林歲昭沉默幾秒,他哪會聽不出小姑娘情緒裏隱藏的難過。

一閉上眼,蘇而韻哭得鼻尖通紅的臉浮現在腦海中。

心髒像被人緊緊揪住,他握住手機的力道加重,聲音卻輕柔無比:“自己在醫院嗎?”

“皎皎陪我來的。”蘇而韻讓劉叔送媽媽回家休息,蘇母守了整晚的夜,身體有些吃不消。她想等蘇父的各項檢查結果出來再回學校,不得已放了林歲昭的鴿子,“昭昭,中午我不回學校了,可能要晚上回。”

林歲昭點頭說好,想問問她有沒有吃東西,那邊小護士叫人,蘇而韻匆匆留下一句“我過去一下”就掛了電話。

-

檢查結果陸續出來,主治醫生將蘇而韻叫去,詳細說明了這次的病情。

和往年沒什麽兩樣,都是神經係統受損落下的病,加之今年的氣溫驟降,蘇父的身體不太適應,昨晚才會暈倒。

蘇而韻高懸的心髒落下大半,給醫生道了謝,拿著檢查報告離開辦公室。

她站在門前,長長舒出一口氣。林皎不敢詢問情況,眨著眼睛看她。

直到蘇而韻苦兮兮的小臉露出一點笑,她才走上前,挽住她的手臂,“蘇叔叔吉人天相,我就說你不用擔心吧。”

蘇而韻認真把檢查報告看了遍,學了一年的專業知識派上用場。

兩人回到病房前,把檢查報告交給小護士留檔。

蘇而韻抬起頭,透過房門上的那扇窗戶看向室內。

病床周圍擺放著各種醫療器材,**躺著的人閉著眼睛,陽光透過輕薄的窗紗落到床畔,驅散了滿室的冷清與寂靜。

蘇而韻靜靜看了一會兒,肚子不爭氣地叫了一聲。

旁邊還有小護士,蘇而韻臉頰發燙,果然人在擔驚受怕的時候是感覺不到饑餓的。

小護士彎唇笑道:“知道檢查結果就放心了,快去吃飯吧。”

蘇而韻不太熟悉這附近,也不清楚哪裏可以吃飯。

出了住院部的門,正想求助萬能的導航,林皎拉了拉她的胳膊,調侃道:“果真是熱戀期,一刻也分不開啊。”

蘇而韻不明所以,懵懵地抬起頭。

熟悉的身影出現在不遠處。

林歲昭背對著陽光,麵容隱在陰影中,隻留了一個淺淡的輪廓。他手裏提著牛皮紙袋,印著學校門口那家餐廳的商標。

蘇而韻小步快跑過去,呼吸有些急促:“你怎麽過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