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支玫瑰被梁晚鶯插在了一個玻璃瓶中。
熹微的月光打在花瓣上,濃鬱的香味纏繞著她,將她拖進更深沉的夢境。
太陽從地平線升起,陽光從地上沿著牆麵慢慢攀爬,然後悄無聲息地爬進了窗戶,向她的床邊蔓延,直至將她完全包裹。
明亮的光點撥弄著她的眼皮,將她從夢中喚醒。
睜開眼睛,一眼就看到了窗台的那枝玫瑰。
它已經從半開狀態徹底綻放了,在清晨的陽光中,舒展著花瓣。
梁晚鶯看了看時間,已經九點了。
還好今天休息不用工作。
打開微信看到鍾朗的消息,問她有沒有起床,他馬上就到了。
再往下就是謝譯橋昨晚的那條意味不明的消息了。
那幾個字連成的句子,猶如一條黑色的長蛇,伏擊在屏幕內,似乎隨時準備跳出屏幕咬她一口。
她趕緊劃掉按下了息屏鍵。
這個男人……真的是……
今天鍾朗約好了要一起去看房子,她得趕快起床了。
等她收拾好下樓的時候,鍾朗已經在樓下等她了,上了車以後發現他看似乎有心事。
“怎麽了?”
鍾朗歎了口氣,“鶯鶯,我有個事情想跟你商量。”
“什麽事啊?”
“公司人事調動,我被調去了分公司,在隔壁的南陵市。”
“怎麽這麽突然?”梁晚鶯覺得有點奇怪。
“分公司最近比較缺人,前段時間就聽到這件事了,我本想著應該沒我的事,畢竟我隻算是個基層員工,昨天經理突然找到我,說我最近工作表現突出,想把我調過去。”
梁晚鶯抿了下唇,垂下眸子若有所思。
“在想什麽?”
“沒什麽……”
“我們的合租計劃也泡湯了,不過好在就在隔壁市,有直達的地鐵,隻需要兩個小時左右,不過終歸沒法像現在這樣,好歹下班還能一起吃個飯。”
梁晚鶯總覺得有些不安,“那你不去可以嗎?”
“我本來也不想去的。”
鍾朗垂下眼睫,年輕的臉上有一絲不甘與憧憬,“但是經理跟我說,去了還可以再升一級,有個部門主管的空缺……機會難得。”
梁晚鶯沒說話。
“對不起了鶯鶯,”鍾朗側過身抱住她,歎了口氣,“總公司人才濟濟,我幾乎沒有出頭之日。”
“沒關係的,你的事業要緊。”他意已決,她也隻能支持。
“謝謝你理解我。”
鍾朗是一個事業心很強的人,從小就非常清晰地知道自己想要的是什麽。
他不想像父輩那樣困在小縣城庸庸碌碌的過一生,所以在學校裏的時候就很用功,一直都是佼佼者,可是想要出人頭地就必須付出更多努力。
雖然他對這次合租計劃的擱置感到非常遺憾,但是也隻能如此了。
短暫的分別,是為了以後更好的在一起。
梁晚鶯拍了拍他的後背說:“那我們去你家吧,我幫你收拾收拾東西。”
“好。”
鍾朗買了幾個紙箱,他在客廳收拾打包一些大的物品,梁晚鶯在幫臥室他整理行李箱。
兩個人低著頭都沒有說話,隻有在撕扯透明膠帶時發出刺耳的呱噪。
東西整理好以後,已經到中午了,兩人叫了外賣。
鍾朗將筷子拆好遞到她的手上,說:“我以後不在這裏,你以後一個人要小心一點,晚上回家要鎖好門,不要在外麵流連太久,聽到沒?”
梁晚鶯笑著說:“我都記得了,你怎麽越來越像我媽了。”
“這不是擔心你嗎,你在這裏又沒什麽關係很好的朋友。”鍾朗捏了捏她的鼻子。
鍾朗離開的時候,已經是傍晚了。
橙紅色的太陽馬上就要沉入在地平線。
鍾朗上了車,將車窗搖下跟她告別。
梁晚鶯站在原地,對著他微笑著揮了揮手。
她的身影在後視鏡中逐漸縮小。
夕陽的暖光從在她身後鍍上一層亮邊,有一種透明的虛幻感。
*
鍾朗離開以後,梁晚鶯也沒再多想,全身心投入到了工作中。
她很快修改好了第二版方案給謝譯橋發了過去。
“謝總,我將方案發到了您的郵箱,你有時間看一下。”
謝譯橋正在戶外和幾個朋友一起,做攀岩的準備工作。
聽到手機消息提示音,從口袋裏掏出來看了一眼。
示意助理將平板電腦遞給他,掃了一遍後,回複了一條語音。
“方案我看過了,這次比之前好一些,但是還要再改。”
謝譯橋放下手機,席榮套好護具,整理了一下身上的繩索,撇了他一眼說:“什麽時候這種事都要你親自去談了。”
男人將腰部的繩索一扣,動作幹脆又利落,隨著一聲脆響,所有的安全器具穿戴完畢。
他悠悠地說道:“最近公司人手不夠,我剛好比較閑。”
“你可拉倒吧,我們倒要看看等會兒來的是何方神聖。”
另一好友笑道:“就說最近也不知道你在忙什麽。”
梁晚鶯正在等他的回複,聽到他無情地駁回了她的方案卻沒有說原因,隻好親自打電話過去詢問。
“謝總,抱歉這次也沒能讓您滿意,我想知道具體是哪裏不合適,好有針對性的改正。”
謝譯橋說:“你來我這邊一下。”
梁晚鶯這次來的是個野外的山腳。
來到園區的時候,有專門的人在門口等她,詢問過她的身份以後,帶她來到了山腳下的一個涼亭等待。
她四處張望,並沒有看到謝譯橋。
不遠處的半山腰倒是有一隊人正在進行攀岩比賽,很熱鬧的樣子,於是她也走了過去。
高山巍峨,走勢陡峭,山體表麵有一簇簇的野草,還有一些不知名的小花。
有一個身姿矯健的人,已經快要到終點。
他穿著一身深灰色的運動裝,腿部發力時能隱約看到鼓起的肌肉輪廓。
窄腰彎成一道漂亮的弧度,像是獵豹準備捕獵時弓起的背部。
險峻的峭壁被他輕鬆踩在腳下,仿佛不管多麽嶙峋的走勢也無法阻擋他。
微風順著山脈徐徐刮過,將他衣服的下擺卷起,隱約可見性感又充滿了爆發力的腹肌。
他果然最先到達了終點,然後向下看了一眼,突然鬆了繩索,快速降落。
他落下的時候帶起一陣風,風裏裹挾著一絲清新的草葉露水的味道,直直鑽入她的鼻腔。
梁晚鶯這才發現居然是謝譯橋。
完沒有想過他居然喜歡這種運動,她有點驚訝。
男人解開安全帶,兩步走到她麵前,然後伸出手。
他的五指修長,掌心的脈絡清晰,托著一朵野生的花朵。
重疊的橢圓形花瓣顏色由淺到深,內部是白色,外部是濃鬱的紅,還有一點淡淡的香味。
“剛剛爬到上麵的時候,看到了這朵花,覺得應該很適合你。”
梁晚鶯愣了一下,心跳加速,血液也隨之上湧,蔓延到臉頰。
“我不要……”
“挺浪漫的嘛。”跟他一起比賽的幾個人也都陸續下來圍了過來。
“我看看是什麽樣的人需要我們Farrell親自來教。”
幾個穿著護具正在解繩索的男人站了一圈,一看就是跟謝譯橋一樣的公子哥。
男人的眉眼帶笑,看到她將手背到後麵的動作,說道:“隻是一朵野花罷了。”
“那我也不要。”梁晚鶯說完推開他的手,想逃跑,可是這才發現被這幾個男人圍住了。
他們各個都很高大,且帥氣逼人,她被圍在中間頓時生出一種局促的感覺。
“謝總,我們……”
謝譯橋打斷了她說:“你還是給我換個稱呼吧,在外麵的時候這樣喊我,總覺得很……”
旁邊的損友接過話尾,戲笑道:“裝。”
“……”梁晚鶯不想在這上麵多廢口舌,從善如流道,“好吧,謝先生,那我們什麽時候談方案。”
“現在。”
謝譯橋率先走開,包圍圈出現一個缺口,梁晚鶯穿過人牆趕緊回到了涼亭。
謝譯橋將身上的防護用具摘掉。
那朵野花被他隨手插在了一旁欄杆上趴著的一隻肥肥的橘貓頭上。
橘貓伸了個懶腰,用前爪撥弄了下耳朵,將花朵扒拉下來,放進嘴裏咬了兩口。
梁晚鶯照例打開電腦,將做好的PPT點開。
講解了自己的設計理念。
謝譯橋靜靜地聽著,直到她說完才開口。
“你很有靈性,但是很多東西都相對保守,可能你覺得這樣是最不會出錯的,但是我要的,不是這樣。”
梁晚鶯沉默不語。
“藝術是頭腦中的一場盛大的冒險,未必要盡善盡美,生活已經很無趣了,我要視覺上的衝擊,靈魂的震撼感,我不怕你出錯,我怕的是平庸與乏味。做些大膽的嚐試吧,說不定你會發現新的風景。”
他的眼睛直視著她,好像在說方案,又好像不是在說方案。
梁晚鶯自從入職以來,做了幾個方案都很順利,業務能力也得到了領導的肯定,被誇讚有天賦,而且接到謝譯橋的這個項目時,她覺得是自己比較擅長的,因為她曾經學過很多年的美術,也了解很多藝術史,雖然後期擱置了。
她覺得自己肯定可以拿出一份萬無一失的答卷,所以在做方案的時候確實是保守為上。
這樣確實不對,應該找找新的方向。
她開始沉下心思考。
就在這時,電話突然響了起來。
是鍾朗打過來的。
“不好意思,我先接個電話。”
“請便。”
梁晚鶯往旁邊走了兩步,然後才按下了接通。
她輕聲細語地問道:“阿朗,怎麽了?”
“我這邊安頓好了,下周想去看你。”
“好呀。”
“這邊有很多好吃的糕點,你喜歡吃甜的,到時候我買一些給你帶過去嚐嚐。”
“嗯嗯。”梁晚鶯叮囑道,“那你在那邊好好的,不要太累,也不要太辛苦,注意休息。”
謝譯橋用手支著臉,在旁邊看著她那副溫柔的模樣,似笑非笑。
掛斷電話後,梁晚鶯轉身回到座位上,看到他臉上奇怪的表情,問道:“你這是什麽表情?”
“沒什麽,隻是有些好奇。”
“好奇什麽?”
謝譯橋傾身向前,微微眯起的眼睛裏帶著探究,“你和鍾朗在一起,是為了什麽?”
兩個人之間驟然縮短的距離讓她有輕微的不適應,她微微向後撤了下身體,“ 當然是因為愛。”
“是嗎?”
“不然呢?”
他的瞳孔帶著深意,“也許梁小姐下次約會時應該帶一麵鏡子,看看你看他的眼神裏,到底有沒有愛。”
梁晚鶯沒有接話,默默將東西收拾好,恭恭敬敬地說:“您的意見我已經了解了,我會盡快修改出來給您過目。”
說完她就離開了。
謝譯橋看著她的背影,眉尾輕挑。
那個男人到底有什麽地方讓她這樣死心塌地地跟著。
倒真是讓他越來越好奇了。
他之前調過鍾朗的檔案,雖然在校成績優異,但是這樣的成績,他的公司一抓一大把,實在是不夠看的。
等梁晚鶯走後,席榮從旁邊走過來,看出他的心思,跟他開玩笑。
“你什麽時候這麽善為人師了,手把手地教人改方案。”
謝譯橋笑了笑,抿了一口咖啡。
“我想教她的,可不止這些。”
作者有話說:
你還想教啥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