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靠的實在是太近了,以至於她都沒有反應過來他話裏的內容,身體就越過大腦的支配,提前做出了拒絕的判斷。

她下意識地搖了下頭。

謝譯橋眉眼舒展,如她所願地轉身走開。

房間另一邊有個小吧台,他走到那兒停了下來,隨手拿出一個剔透的玻璃杯,往裏麵倒了些水。

彼此的距離拉開以後,她才意識到一個問題——不讓他幫忙,僅憑她自己的力氣又怎麽可能把鍾朗帶回房間呢?

剛剛沒過腦子就拒絕了他,現在再想反悔又不太好開口了。

沒辦法,她隻能認命般拉起鍾朗的胳膊,試圖將他攙扶起來。

然而一個成年男人的身高和體型,並不是她能輕易架得起來的。

她折騰了幾下,額角都滲出了細小的汗珠,可也隻是讓躺著的鍾朗坐了起來,身體依舊沒能離開沙發。

“鍾朗……”她實在沒力氣了,又著急離開,稍微加大了點音量,試圖將他喚醒。

此時,吧台邊的謝譯橋這時也端著水走了回來,她繼續喊也不是,用力拉拽也不是,隻能訕訕地蹲在原地,掌心與後背都泛起了局促的潮熱。

“累了吧,喝點水?”男人抬手,將杯子遞給她。

“不、不用了。”

謝譯橋輕笑,並不在意,“你很緊張?”

“沒有……”

“可是你的聲音在發抖。”他眉尾一挑,語氣間帶著幾分笑意,“你好像很怕我?”

梁晚鶯抿起下唇,抬高了一點音量矢口否認,“您想多了。”

梁晚鶯也說不上來自己究竟在怕什麽。

即便他的態度一直都是溫柔隨和的,甚至可以稱得上親切,可是總會給她一種難言的壓力。

在車裏時曖昧的態度,那份令人費解的禮物,還有在公司樓下等她時那個模糊不清的微笑。

這種感覺無從捕捉,但是每次對上他那雙淺褐色的眼睛,就像是潑進熱水裏的蜂蜜,拉出來一條條粘稠的細絲,然後緩慢將你包裹,最終一起沉進水底。

他好像在試圖闖進她的世界。

但是她應該和他保持距離。

女人低著頭,細細的脖頸柔膩雪白,被壁燈鍍上了一層薄薄的亮光。

身上質地輕柔的白色睡衣幹淨溫暖,帶著淡淡的馨香。

眼睫輕顫,像一隻找不到出路跌跌撞撞的蝴蝶。

他決定不再“為難”她。

“那麽,現在我可以有這個榮幸幫助您嗎?自強不息的梁小姐。”他的語氣帶著零星的笑意,明明是在調侃,卻又紳士得仿佛是在邀請她跳舞。

“……”

鍾朗身高一米八出頭,可是謝譯橋攙起他的時候一點不顯得吃力,反而非常輕鬆,甚至她想去搭把手都沒有機會。

趕緊小跑兩步走在兩人前麵打開房門。

謝譯橋站在玄關處,不動聲色地打量了下整個房間。

內裏的那間門沒關,行李箱放在門口也沒有怎麽動,隻有**的被子被拉開了,看樣子是剛睡醒不久。

他淡淡地收回目光,問道:“把他放哪裏?”

梁晚鶯快走兩步,將另一個房間的房門打開,“就這裏吧,謝謝你。”

這個房間放著鍾朗的行李箱,還有一些拿出來的日用品。

謝譯橋若有所思地垂眸,唇角微勾,轉身向門口走去。

梁晚鶯將他送到出去,“真是麻煩你了。”

男人背對著她,瀟灑地擺了擺手。

梁晚鶯剛把鍾朗安排好,又聽到了敲門聲。

她還以為是謝譯橋又回來了,結果打開門一看,是客房服務員。

“女士,您好,這是您點的晚餐。”

“我沒有點啊?”

“是隔壁謝先生幫您點的。”

“哦……謝謝。”

這份晚餐並不多麽複雜,非常簡單。

一份可頌培根三明治配慕斯,加上一杯熱棉花糖巧克力牛奶,剛好夠她吃飽。

棉花糖在巧克力牛奶中慢慢融化,最終融為一體,她端起杯子,抿了一口。

綿密香甜的味道在舌尖蔓延,給味蕾相當舒適的享受。

她確實很餓了,下了飛機到現在都還沒有吃東西。

隻是不知道他是怎麽察覺的。

謝譯橋在對麵的房間,沒有睡意。

端起茶幾上已經放涼的水杯喝了一口,轉眼瞥見淺色的沙發扶手上有一根細細長長的黑色發絲。

他撿起來,在手裏把玩了一會兒。

黑色的長發纏繞在男人修長的手指,黑與白形成鮮明的對比。

清風從窗戶吹進來,撩動發絲,親吻著掌心,帶來輕微癢意。

他想起她垂眼時顫抖的睫毛。

深沉的夜晚,那點癢順著表皮,逐漸向心口蔓延。

*

第二天,鍾朗頭痛欲裂,本想陪梁晚鶯一起在度假村逛逛,可是宿醉的感覺實在太難受了。

梁晚鶯給他端了杯熱牛奶說:“沒事,你休息吧,我自己出去轉轉。”

鍾朗有氣無力地點點頭,“那我下午陪你。”

“好。”

梁晚鶯走出去,一直有熱情漂亮的小姐姐跟她打招呼。

剛開始她還有點不習慣,後來才知道這是度假村的g.o,算是工作人員,可以陪著你一起遊玩,教你一些東西。

前麵有一個路標,上麵的幾個彩色的箭頭指示牌分別顯示了幾條去往不同項目的路。

正在研究去哪裏的時候,手機突然響了。

是小金的微信視頻。

“hello啊,晚鶯鶯。”

小金那張大大的臉出現在鏡頭裏,梁晚鶯笑了笑說:“怎麽突然給我發視頻,有什麽事嗎?”

“我們幾個去自駕遊了,現在到新疆了,在吃手抓羊肉、烤包子、缸子肉,啊——香!來饞饞你。”

“哇,你們好可惡!”梁晚鶯故作生氣,“故意讓我看得到吃不到。”

程穀湊上來說:“你那裏呢?海鮮很多吧。”

“我還沒來得及去餐廳呢。”

就這樣嘰嘰喳喳一邊聊一邊看,梁晚鶯也不知道自己走到了哪裏。

微信工作群突然有新消息跳了出來,程穀看了一眼說,“老板發紅包了,大家快去搶。”

“哇哦,晚鶯,先掛了!快去搶紅包!”

“好!”

在公司群搶過紅包以後,她也跟在同事跟了一句“謝謝老板”,然後再抬頭看的時候,發現自己竟然不知不覺溜達到了世界藝術館。

這裏能看到很多新奇的藝術作品,世界名畫、雕塑作品,還使用了3D打印技術複刻出一些世界奇觀。

梁晚鶯從拱形的大門走進去,沿著白色的連廊先去了名畫館。

這些名畫使用的都是相當精細的樣稿,色彩和細節都還原的非常好。

她一幅一幅地看過去,想找找有沒有自己最喜歡的作品,可是走著走著,卻不期然地看到了謝譯橋。

純白的展館,盤旋的回廊。

整個場地的造型獨特,外層一圈環繞的鋼骨結構像排列的黑色琴鍵,將光影切割得鱗次櫛比。

男人站在光影分割處,身上穿的是一件簡單的白色襯衣,筆挺的高腰褲,腰線流暢,在後腰處有一個魚尾狀的小開口連接兩條背帶,將整個人的身形修飾得更加優越。

他正站在一副弗拉戈納爾的《秋千》前細細端詳,華麗的洛可可風和鮮豔的顏色,在陽光的照耀下,那些濃麗的色彩被投射到他的身上,就像是年輕英俊的畫家,在創作時不小心被沾染上了油畫的顏料。

蒼白的人像瞬間被注入了鮮活的生命力。

他在看畫,而旁邊有很多人都在看他。

而他似乎對那些頻頻側目的視線習以為常,視若無睹。

梁晚鶯準備繞道走,但是他已經發現了她。

“梁小姐。”

他在她轉身前開口叫住了她。

梁晚鶯隻好停下腳步,抬眼看向他。

謝譯橋在看人的時候,眼神非常專注,就像是在待自己珍藏的藝術品般,帶著絲絲縷縷的欣賞和愉悅。

“聽鍾朗說起,你以前是學油畫的,想必對美術史有一定的了解。”

梁晚鶯不自然地眨了下眼睛開口道:“馬馬虎虎吧。”

“那你如何評價這幅畫?”

梁晚鶯扭頭看了一眼。

畫麵上是一位美麗的貴族少女正在**著秋千,大大的裙擺隨風飄起,一隻纖巧的鞋子也拋向半空。

身後推秋千的是一個上了年紀的老頭,而女子前麵的灌木叢裏還躺著一個年輕的男人試圖去接她的鞋子,兩人目光纏綿,交織在一起。

梁晚鶯說道:“如果從技藝上來講,無可挑剔,無論是色彩還是景觀,都非常細致。”

“哦?如果從內容上來講呢?”

“低俗。”她硬邦邦地扔下兩個字,而後又補充了一下,“輕佻。”

“哦?”謝譯橋完全不在意她話語中那點小小的尖刺,指著女子身後推秋千的男人問道:“你覺得他是什麽身份呢?”

“應該是她的丈夫。”

“何以見得?”

“這幅畫迎合的就是當時貴族的喜好,那個時期的貴族之間,充斥著這種虛浮的豔情軼事,而且畫麵中的很多細節,丘比特雕像豎起放在唇邊的手指,老人腳下吠叫的狗,還有那隻丟掉的鞋。”

“當時的那個時代,鞋子代表了女性的清白,而灌木從的男人正試圖接到那隻鞋子。”

“所以種種跡象都有在暗示這些內容。”

說起這種事,梁晚鶯不自覺地話多了起來,順便批判了下這種不良風氣。

“原來如此。”男人笑了笑,那雙淺褐色的瞳孔微微彎出一絲漂亮的弧度,“我覺得很不錯。”

“毫不感到意外。”梁晚鶯看了他一眼,“畫中貴族所追求的奢華、愛欲的這種享樂主義,非常……”

她斟酌了一下自己的用詞,降低了一點攻擊性。

“非常符合您的作風。”

“那梁小姐可真的是誤會我了。”

他挑眉,向前走了一步,那雙琥珀色的瞳孔,像是爬滿藤蔓的神秘城堡,不自覺就讓人被牽絆其中。

“我是指——這名貴族女子的行為。

“人本來就應該有更高的追求,向往安逸享樂的生活,尋求更合拍的情感共鳴,是人類的本能。

“她大膽而熱烈,又忠於自己的內心,所以不該被譴責,你說對嗎?”

作者有話說:

【本人聲明】

壞男人的一切三觀和行為,與作者無關!

對於他的這些歪理邪說,本作者也進行了強烈譴責!

後續請大家持續監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