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天夜裏, 蘇和靜便與鄭宣嚴肅地聊了聊兒子的教育問題。

雀兒隻是個少不知事的孩童,自然會纏著自己的父親母親,這也是人之常理。

“難道你小時沒有這般纏著母親嗎?”蘇和靜沒好氣地問道。

鄭宣尷尬地移開了自己的視線, 小聲囁喏道:“不記得了。”

蘇和靜當沒聽見他的話,隻憤憤然地說道:“雖說有抱子不抱孫的規矩, 可你也不能把兒子當成仇人般看待。”

鄭宣見蘇和靜麵色脹紅,當真是生了氣的模樣,便低頭認錯, 隻道:“夫人教訓的是,宣一再不敢了。”

蘇和靜這才作罷, 安心蓋好錦被,便睡了過去。

鄭宣倒輾轉反側了半夜,直至天明時分才有了些許睡意。

他反思了一番, 幼時的他似乎也日日纏著母親,而自己似乎對兒子著實是嚴苛了幾分。

翌日一早,雀兒還未醒來之時, 奶娘們正在為他準備早膳, 忽而聽得廂房外傳來一陣腳步聲,正驚訝之時, 卻見鄭宣緩步走來。

奶娘們頗有些好奇,隻道:“世子爺可是有什麽吩咐?”

另一個膽小些的奶娘便說道:“爺, 昨日小少爺睡得頗香,還未醒來呢。”

可別貿貿然將他吵醒了,指不定要哭上多久呢。

“我來瞧瞧他。”鄭宣頗有些不自在地說道。

幾個奶娘雖訝異,卻還是知情知趣地引著鄭宣往裏屋裏走去, 指了指搖**的雀兒, 說道:“昨日小少爺哭了一會兒便睡著了, 如今也該醒了。”

鄭宣便走到搖床邊瞧了一會兒兒子的睡顏,平心而論這混世魔王醒著時的確有幾分吵鬧,可如今熟睡著竟有幾分可愛。

鄭宣便對奶娘們囑咐了幾句,“好生照顧小少爺,別讓世子妃擔心。”

奶娘們恭聲應是,一時間心內都有些沒底,世子爺還是頭一回來廂房瞧小少爺,也是頭一回為了小少爺的事兒囑咐她們。

“我這就走了。”鄭宣見奶娘們神色疑惑,便覺得尷尬地手腳也不知道往哪裏放,說了這話後便溜之大吉。

蘇和靜聽聞鄭宣去廂房瞧了兒子,心內升起了幾分喜悅之意,好歹她昨夜的那一番話沒有白說。

便讓小廚房做了幾道鄭宣愛吃的菜,預備午膳時嘉獎他一番。

臨近午膳之時,大長公主將鄭宣喚去了上房。

上房曾是大長公主與鄭國公的婚房,隻是後來因著出了那麽多的變故,大長公主搬離了鄭國公府,這上房才空閑了下來。

時隔那麽多年,大長公主再回到上房,瞧著院裏頭一樹一草都與成婚時相差無幾的模樣,心裏忽而升起了幾分悵惘。

成婚之時,她的確是與鄭燁琴瑟和鳴,有過一段恩愛繾綣的日子。

她本也以為自己逃離了魔窟,尋到了一生一世的良人。

誰知後頭會發生那樣的事兒,鄭燁將她的尊嚴踩在腳底下百般羞辱,將她的愛意糟蹋得一文不值。

那麽多年過去了,再熱的那顆心也冷了下來。

是以大長公主不過是淡淡掃了一眼那些花草吊蘭,對上房屋裏精致古樸的擺設也視而不見,隻坐在了臨窗大炕上,等著兒子的到來。

鄭宣姍姍來遲,見大長公主坐在炕上出神,便笑道:“母親。”

大長公主攏回思緒,忙讓兒子在自己身側坐下,先問道:“你媳婦怎麽樣?”

鄭宣便道:“這一胎比雀兒那時候要好上許多,沒那般難受了。”

大長公主聞言心裏的擔憂才壓下去些,隻是想到另一樁棘手的事兒,便忍不住說道:“你嶽丈下獄了,這事兒先別說給靜兒聽,你自己知曉便好了。”

安平侯下獄?

鄭宣驚訝過後,心裏也有些慌亂,便聽他問道:“嶽丈他為何下獄?”

大長公主蹙著柳眉,麵色滿是不虞,道:“什麽罪名我不知曉,隻知是端陽侯遞給陛下的罪證。”

說罷,她又有些語重心長地說道:“你且仔細想想,這事兒咱們家要不要插手?”

鄭宣聽後糾結了半晌沒開口,若是作壁上觀,蘇和靜的娘家敗落似乎也不是件好事,可若是出手相助,卻又不得不去求陛下。

無論是他去求還是母親去求,都不是他願意見到的事兒。

“你父親的意思是咱們家就不要管這樁事了,裏頭涉及到當年建皇寺的貪汙之事,最被陛下忌憚。”大長公主如此說道。

鄭宣思慮再三,便與大長公主說道:“母親且讓我再想一想,我也去問一問靜兒的想法。”

大長公主聽後則道:“記得緩一緩再與她說,若是她實在擔心,我便進宮一趟。”

鄭宣點頭應是,見大長公主麵上盡是擔憂之色,便溫聲道:“母親也放寬心,一會兒我讓人給您送信來。”

說罷,鄭宣便著急忙慌地出了院子,往清月澗走去。

半柱香的工夫後,一身官服的鄭燁來了上房,大長公主見他麵色冷凝,便忙讓丫鬟們替他褪下官服。

鄭燁換上常服後,才鬆了一口氣,隻道:“今日早朝聖上發了大火,說安平侯中飽私囊、貪汙腐敗,必要從嚴處置。”

大長公主麵色淡淡,隻道:“國公爺可又為安平侯求情?”

鄭燁隻搖了搖頭,說道:“陛下發了這樣大的火,我求情也無用,反倒惹了太子的厭煩。”

太子?

大長公主愈發好奇,問道:“這事與太子有什麽關係?”

“如今端陽侯府和東宮走的極為親近,這一回將安平侯這事捅到明麵上也是太子授意。”鄭燁如此說道。

大長公主一聽便回過味來,麵色沉鬱地說道:“莫非是衝著我們來的?”

鄭燁歎了口氣,望向大長公主的眸子裏有幾分責怪之意,頃刻之間卻又壓了下去,道:“安平侯這兩年沒落的很兒,太子何必要針對他?除了安平侯的嫡長女成了我們家的世子妃,再沒有別的理由了。”

大長公主聽後微愣,旋即說道:“國公爺可有法子?”

鄭燁眸色一閃,隨後說道:“法子是有,可要去陛下跟前為安平侯求情,實在是不劃算。”

大長公主聽後便不在強求,她如今與鄭燁之間的關係雖緩和了不少,可到底隔著一層厚膜,始終親近不起來,說了這幾句話後便各自分開了。

大長公主特地往清月澗走了一趟,想將這事原原本本地和兒子兒媳說一遍,也聽聽蘇和靜的意思,到底要不要出手將她父親救下來。

沒想到剛走到清月澗的院外,便見鄭宣扶著蘇和靜正欲往外頭走去,瞧見她後,他們兩人都驚喜出聲道:“母親?”

鄭宣一喜,母親即是來了,蘇和靜便不必大著肚子往上房走一趟了。

大長公主忙指著裏頭的正屋,說道:“進去說話。”

春染等人連忙斟茶上糕點,一時間忙的不亦樂乎,鄭宣也去廂房將正在午睡的兒子喚醒,獨留下蘇和靜與大長公主說些體己話。

大長公主先瞧了一眼蘇和靜的氣色,見她麵色紅潤後,方才說道:“既是懷了身子,就少往外頭走走。”

蘇和靜聽了卻臉頰一紅,笑著說道:“章太醫說,我上一回生雀兒時吃了這麽多苦,就是因為不常出去走動,身子骨都懶散了些。”

大長公主聽後若有所思,抿了口茶後,才說道:“靜兒,你父親的事兒你可知曉了?”

蘇和靜臉上的笑意一掃而光,肅容與大長公主說道:“夫君已和我說了。”

大長公主覷著蘇和靜的麵色,見她神色平靜,一時猜不透她心內所思所想,便索性問道:“你心裏是個什麽章程?”

這便是在問蘇和靜鄭國公府要不要插手此事的意思。

按理說世家豪族聯姻的目的不過是禍福同擔罷了,安平侯出了事,鄭國公府於情於理都不該袖手旁觀。

可蘇和靜實在不想讓自身難保的鄭國公府卷入此事,她便說道:“不必勞煩父親母親操心此事,父親貪汙一事證據確鑿,斷沒有為了他引火上身的說話。”

這話卻是說在了大長公主的心坎上,雖則安平侯被下獄有幾分鄭國公府的緣由,可說到底還是他自己品行不端才會被人抓住了貪汙的錯處。

太子此舉興許正等著他們鄭國公府出麵為安平侯說話,也好將他們拉下水。

她更不願意去皇帝麵前為著安平侯求情,昔年患難之中互相扶持的情誼已所剩無幾,她要將這最後一點情分用在抱住鄭宣和靜兒身上。

大長公主便拍了拍蘇和靜的手,說道:“好孩子,你這般深明大義,母親會牢牢記在心裏。”

蘇和靜聞言頗有些羞赧地笑了,與大長公主說了會兒體己話後才將她送了出去。

晚膳時分,丁氏果真派了婆子來鄭國公府尋蘇和靜,誰知蘇和靜卻鐵了心不見,以懷了身孕不宜操心的緣由擋了回去。

這下便當真擺出了一副不管安平侯的意思了。

丁氏也隻得幹著急,抱著自己的兒子在安平侯府內默默流淚。

自懷孕以後,蘇和靜一向好眠,這一夜卻破天荒地失眠了。

鄭宣見她的床榻上時不時傳來翻身的動靜,便走上前去坐在床榻邊沿,問道:“這是怎麽了?”

蘇和靜神色鬱鬱,說話的聲音也有些怏怏不樂,她便問鄭宣道:“你可會覺得我太冷漠無情了些?自己的親生父親,竟一點也不想管。”

鄭宣沒想到她會因為這個緣由悶悶不樂,便溫聲勸慰她道:“他可曾盡過父親的職責?若是沒有,你也不必把自己當做他的女兒。”

作者有話說:

下一章安平侯領盒飯。

鄭宣的身世也能引出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