臨近傍晚,按理說平時這個時候,餘煦哪怕下午有課,都早該回家了,何況現在是寒假,他應該也沒什麽地方可去。
但餘昧不是喜歡幹涉人的性格,電話打不通,就也沒再去想方設法地聯係他,甚至逃避似的沒有再看手機。
反正行李箱還留在這裏,餘煦遲早要回來,他們也總有機會好好談一談。
倒是有那麽幾分鍾的不理智,荒唐地想當時餘煦給他那堆證件做擔保的時候,他是不是應該留下點兒什麽的。
幾分鍾後理智回籠,他看著那隻半舊的行李箱,還是漸漸冷靜下來,像往常一樣將大部分情緒擱置封死,隻留下無機質的思緒,試圖理清一個前因後果。
如果餘煦真的想走,那他又能做什麽……
沒等想出個所以然來,門口先傳來了密碼解鎖的聲音。
下一秒門被打開,視線相交,他才意識到自己根本沒那麽理智——麵對餘煦這個人的時候,他似乎總是在破例——質問的話幾乎是不經思考就說出了口:“聯係上你父母了?”
餘煦愣了一下,之前準備好的那些解釋就沒來得及說出口,又本能地不想騙他,哽了幾秒才憋出一句:“你怎麽知道……”
能怎麽知道,行李都收拾好了,生怕他猜不出來似的——餘昧看了他一眼,心底複雜的情緒被這一句話坐實,就升起一股無名火,語氣也生硬了幾分,故意嗆他似的:“那你什麽時候走?”
他平時對餘煦總是很縱容,一而再再而三地降低底線,幾乎沒什麽堅定的原則可言,幾個月來唯一一次“生氣”,也不過是些小打小鬧的醋意。
以至於現在餘煦看著他冷淡的表情,就下意識地將這句話解讀成了他要趕自己走,整個人徹底慌了,快步走到他身邊,聲音都有些發抖:“什麽意思……我不走,哥,你別趕我走啊……”
明明是自己先玩失蹤,行李都收拾好了,怎麽還反過來控訴他。
餘昧聽見他話裏的哭腔,愣了愣,沒想到這句話對他的刺激那麽大,到底也沒舍得跟他吵,沉默地歎了口氣,強迫自己冷靜下來,跳過那些無意義的情緒化交流,好好說話:“那為什麽要收拾行李?”
餘煦瞥見他反扣在茶幾上的手機,終於意識到他可能是誤會了什麽,就半跪下來,試探著去牽他的手。
餘昧倒是沒有拒絕,隻是在被他牽住時皺了皺眉,把視線別到了一邊。
“前幾天確實有個人聯係我,自稱是我父親,想和我相認,也能說出我走丟的時候穿了什麽衣服、身上戴著的那塊玉圖案是什麽,大概真的跟我有關係……但我想等你回來再處理,所以沒和他多說什麽就掛電話了。”
“至於行李,是之前和你說過的那個數模比賽,要求比賽期間和隊友一起回學校住,封閉管理,我就收拾了一下換洗的衣物,還有書和電腦。”
“我今天出去,也是在和他們討論比賽的事,一起熟悉往年的題目——但正式比賽隻有三天,很快就回來了,你放心……”
事實證明,他們可能注定吵不起來——至少餘昧聽著聽著,低頭對上那雙澄黑的眼睛,看見他眼底濕漉漉的試探意味,氣就消了大半。
卻還是不太放心,猶豫片刻,還是問了一句:“那你父母……”
“我說之後再聯係他,”餘煦抬頭看著他,眼神很真誠,“如果今天晚上你有空,等會兒我們可以一起打電話給他——不想也沒關係,那就不聯係了,當我沒接到過那個電話。”
這種情況有點兒像撿到一隻流浪貓,盡心盡力地養了很多年,養熟了才被貓之前的主人找上門來——他理智上知道是件好事,幫餘煦找了這麽多年父母,終於看到一點希望,也算得償所願。
但知道是一碼事,真的到了眼前,他還是有些舍不得。
大概看出他的猶豫,餘煦又牽著他的手晃了晃,輕聲道:“不過就算真的和父母相認,我也不會搬走的,都結婚了,他們管不了我。”
“嗯,我知道。”餘昧笑了笑,伸手去揉他的頭發,“沒事的,如果真是你父母,就多陪陪他們吧,認祖歸宗也不是壞事。”
餘煦悶悶地“嗯”了一聲,低著頭任他順了會兒毛,也沒再開口,空氣就微妙地安靜下來,陷進某種黏糊糊的沉默裏。
餘昧一時也不確定這個情景到底適不適合表白,見餘煦也沒有起來的意思,還一副做錯了事的模樣半跪在他腿邊,知道他有話要說,索性主動開了口,就問他在想什麽。
“那天……對不起,我明明吃過藥了,但還是……醫生說可能是因為信息素適配度太高,會受影響。”餘煦垂著眼,話裏滿是愧疚,“抱歉,不該弄哭你的,也不該逼你說那些話……”
餘昧靜靜地看了他一會兒,突然就理解了什麽:“你這幾天都沒怎麽找我,是因為這個?”
“嗯,怕你嫌我煩,就一直忍著沒去煩你……”餘煦自嘲似的笑了笑,“畢竟當時易感期,現在我自己想起來,都覺得挺煩人的——但我當時說的都是胡話,你不用太放在心上的,我也沒那麽在乎……”
餘昧低著頭,有一下沒一下地擺弄他的手指,聞言就略微挑起眉,淡淡地反問道:“沒那麽在乎?”
當然是在乎的,否則也不會借著易感期失控說出那些真心話——但現在他很清醒,能用理智壓抑那些不合時宜的患得患失,第一反應還是點頭。
“那算了,”餘昧收回手,煞有介事地說,“我本來還想……”
餘煦愣了愣:“想什麽?”
有些話沒那麽容易說出口,饒是餘昧在觀眾的目光焦點裏活了十幾年,也不見得比情竇初開的年輕人好到哪裏去,話才開了個頭,耳朵已經悄無聲息地紅了。
但到了這一步,也容不得他再反悔。
於是到最後他隻能垂著眼,不太自然地輕聲道:“想著領證很久了,要不要試試他們說的婚內戀愛——但既然你不在乎這個,那還是算了,我總不能強迫你。”
說完他自己都嫌邏輯顛倒,有強詞奪理之嫌——卻還是有點兒別扭,說不出那句喜歡,隻能指望餘煦自己領會。
所幸他的小狗很聰明。
餘煦看著他淡色發絲下泛起薄紅的耳朵,怔了怔,突然有些慌亂地站起來,像什麽臨時被點名提問的小朋友。
“是我想的那個意思嗎?”眼睛亮晶晶的,驚喜藏都藏不住,卻還要努力保持理智,“其實沒關係的,妹妹,你要是還沒想好,我也可以……”
餘昧對上他居高臨下的視線,心跳就難以自抑地燙了幾分,也不想再解釋,隻朝他伸了伸手,示意他彎腰。
然後拉著衣領把他拽下來,安靜地吻上了他的嘴角。
餘煦似乎愣了一下,才不太確定地攏住他頸側,感受著掌心急促的脈搏,一點一點加深這個吻。
明明親過很多次了,他卻還是被心上人柔軟的舌尖蠱惑,忍不住去試探,廝磨,甚至冒犯。
呼吸都是燙的,像一朵催熟的花,莽撞又多情地盛放,牽連出纏綿的蜜糖。
餘昧抓著他衣領的手就漸漸鬆開,溫熱的手指劃過他喉結,貓似的輕輕抓撓,受不住似的,又不肯放開他。
直到淡淡的鐵鏽味道彌漫開來,他才終於從得償所願的好夢裏驚醒,退開些許,還沒來得及起身,就被對方故技重施地拉回原處,有些狼狽地撐著沙發靠背,像個曖昧過頭的“壁咚”——“沙發咚”。
“就是你想的那個意思。”
餘昧偏過頭,用發燙的側頰貼了貼他的內腕,抬眼看向他,淡色的虹膜上蒙了一層水,又被劉海細碎的陰影遮擋,濾出層層落落的碎光,像某種價格高昂的寶石,或是引人陷落的萬花筒。
明明眼角都被親得泛紅,呼吸也急促,他居然還能維持平穩的語調,目光柔軟,是那種縱容的、把人捧在世界中央的深情。
“我是說,我愛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