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後的幾天,即使第二天沒有安排,餘煦也總是會半夜摸進主臥,在餘昧床邊當一會兒安眠熏香。
他會在餘昧醒著時若有若無地越線,試探餘昧對他的接受底線,到了晚上麵對一個毫無防備的餘昧,卻反而變得很安分,沒有什麽出格的想法,就這麽乖乖抱著膝蓋坐在床邊,看**那個模糊的輪廓出神。
房間裏很暗,其實也看不清什麽,但他聽著餘昧逐漸變緩的呼吸聲,卻總能嚐出一點異樣的滿足來。
反正他不需要那麽長的睡眠時間,如果在這裏坐一會兒,就能讓餘昧擺脫夢魘的糾纏,那好像也不錯。
他不會待很久,通常到了零點就離開,全程都很小心,沒發出什麽聲音,就自認為餘昧也沒有發現。
直到第五個晚上,他像往常一樣坐在床邊的地板上,似乎從那片模糊的輪廓裏分辨出了睫毛的影子,就忍不住靠近些許,想看得更清楚些。
他一直覺得餘昧的眼睛很漂亮——準確來說,是眼睛周圍的區域,從眉毛到眼下兩顆近乎對稱的淚痣,色素偏淺的虹膜,眼瞼附近淡淡的粉,還有纖長的、有點像女孩子的睫毛,都很漂亮。
可能因為瞳色淺,陽光落下來的時候,映進那雙眼睛裏,就會折射出一種琥珀似的透明質感,像淺底的靜水,給人一種溫柔的錯覺。
餘昧醒著的時候,他總會不由自主地被那雙眼睛吸引,無暇去欣賞睫毛或是別的什麽地方,也隻有現在他睡著了,才能看得更仔細一些。
他可以發誓,至少在靠近去看的時候,他是真的什麽都沒有想。
然而不知是受了信息素蠱惑,還是一時恍惚情不自禁,等到回過神來他的手指就已經落在了餘昧的唇邊。
周圍很暗,他其實看不太清,隻知道指尖觸及的那一小片區域很柔軟,有些涼,平穩的氣息掃過,又像是燙的。
他一怔,整個人都有些僵了,理智上知道現在應該收回手,免得弄醒餘昧,本能卻還在拉扯,戀戀不舍地想停留更久。
甚至有個更危險的念頭冒出來——現在餘昧睡著了,對他毫無防備,被手指碰到都沒有醒,那……
可以親一下嗎。
他們其實接過吻,不止一次——都是餘昧情緒不那麽穩定的時候,或是偶爾對方主動要求他的信息素,算是安撫劑。那時的餘昧會有種想把自己藏起來的本能,要靠擁抱和親吻去安撫。
但那時有安慰人的幌子,做什麽都不算越線,現在乘人之危,卻像是褻瀆。
他收回手,靠近些許,到底沒有真的低頭去吻,隻是垂眼看著餘昧微張的唇,目光癡纏,仿佛能借由空氣親吻夢裏的人。
他記得餘昧嘴唇的觸感,很軟,唇舌間有股淡淡的甜,碰一碰就會變紅,像伊甸園裏蠱惑人心的蘋果。
那幾分鍾裏他的思緒都是混亂的,像浮在空中做了個短暫的夢,夢見夜裏盛開的玫瑰,蘋果味道的糖漿,黃昏,接吻的月季,月光瀲灩的海。
甜膩的,曖昧的,潮濕的,燙的。
再想下去就要出事了——他閉上眼,強行截斷那些不合時宜的聯想,覺得時間差不多了,就打算起身離開。
下一秒衣袖卻被人拉住,輕輕扯了扯。
他一怔,僵在原地,一時不知該作何反應——甚至不確定餘昧是醒了還是無意識的,如果醒了,他該怎麽解釋自己半夜三更出現在這裏,如果沒醒……
想到這裏就被打斷了。**的人翻了個身,側躺著朝向他,看不清表情,輕聲問他:“你剛才在想什麽?”
沒頭沒尾的,不問他為什麽在這裏,好像也沒有生氣。
餘煦被這個問題弄得有些茫然,愣了愣,還是下意識地回答:“蘋果,月季花——也不是,可能是想……親你……”
他越說越輕,到最後耳朵都有些發燙了。
餘昧似乎笑了一下,不置可否,也沒再說什麽,等他自己冷靜。
安靜良久,餘煦終於從最初那一係列的局促茫然做賊心虛裏緩過來,開始承認錯誤:“是不是吵醒你了?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一開始隻是想你能睡得好一點,就擅自來你房間……你要是介意,那我以後就不來了。”
準確來說,餘昧其實不是被他吵醒的,隻是睡著不久就做了個夢,迷迷糊糊地夢見自己在舞台上一腳踩空,被陡然降臨的失重感和喧鬧弄醒,就醒了過來。
但餘煦好像沒發現他醒了,過了一會又來摸他嘴唇,鬼鬼祟祟的,不知在想什麽。
他倒也不排斥,隻是覺得挺有意思,想看看小孩下一步還想幹什麽,索性選擇了裝睡。
在舞台上工作久了,他對別人的視線其實很敏感,隱約能感覺到餘煦在看他——離得很近,目光停在他嘴唇附近,還有些燙。
但也隻是看看,到底沒做什麽,還挺乖的。
半天沒等到回答,餘煦有些慌了,又趴到床邊,輕聲問:“妹妹,你是不是生氣了……”
“沒有,”夜色昏沉,餘昧看不清他的臉,卻能看到他頭發翹起的輪廓,看起來毛茸茸的,就伸手揉了一把,語氣平常地問,“你來了那麽多天,就沒發現旁邊還有一個枕頭嗎?”
餘煦被他問得愣住,覺得自己是理解了什麽的,卻又不敢往那方麵想:“什麽意思……”
餘昧放在他頭頂的手下滑些許,停在他耳邊,輕輕揉了揉他發燙的耳廓。
“上來睡吧,”他聽到餘昧輕聲說,“地上冷。”
分了兩床被子,其實也沒有什麽實質性的接觸,但餘煦躺在**,還是被“睡一張床”這個事實燙得不太自在,手腳都是僵的。
房間裏浮著淡淡的玫瑰花香,混著餘昧常用的那款冷香味道,很好聞,隻是離得太近,就讓他有些如坐針氈。
餘昧背對著他,沉默了很久,才突然開口道:“我剛才不是被你吵醒的,是沒睡著。”
頓了頓,怕他瞎想,又補上一句:“做噩夢了。”
背後窸窸窣窣了一陣,餘煦的聲音近了些,問他,夢見什麽了。
“夢見舞台事故,踩空從台上摔下去了,”餘昧回憶了一下,發現自己已經記不太清那個夢了,隻能籠統道,“挺高的,周圍很吵,吵得我頭疼,就醒了。”
他好像總是在做噩夢。
餘煦聽他語氣平常地描述那個夢,心口像被紮了一下,猶豫片刻,還是蹭過去,隔著被子抱住了他的肩膀。
“夢都是反的。”他低聲道,“睡吧,下次醒來我會接住你的。”
熟悉的牛奶味道又裹上來,和他的體溫一樣暖,很讓人安心。
餘昧點了點頭,在心裏道了句晚安,思緒好像真的因此沉下去,向夢的邊緣擴散。
但入夢的過程卻並不平穩,大概是受了信息素的暗示,他又模模糊糊地想起幾天前在廚房裏想過的那個問題。
他現在算不算喜歡上餘煦了。
他喜歡逗餘煦害羞,覺得餘煦因為他方寸大亂的模樣很可愛,待在他身邊會不自覺地放鬆下來,也很享受那種什麽都不用想、隻要開口就一定會有回應的安心感。
或者說得更準確些,他其實很喜歡那種被源源不斷的鮮活愛意包裹的感覺,有時甚至會刻意去試探,而餘煦總能給他比想象中更多的回應。
就像現在他隻是隨口一提,餘煦卻會很放在心上,會來他房間陪他入睡,這樣安安靜靜地抱著他——他也很喜歡這樣不摻雜念的、溫暖的擁抱。
和餘煦相處是一件很放鬆的事,他不用像麵對其他人一樣戴著麵具,也不用防備什麽,甚至一言不發地坐在那裏放空,餘煦也會陪著他。
尤其是這幾天,朝夕相處的時間長了,他也偶爾會生出和這個人一起生活下去、就這麽過完一生的念頭。
哪怕不談什麽信息素,他也能感覺到和別的粉絲、資助對象,或是身邊其他人相比,餘煦是很特殊的存在。
但他很少和人長時間地相處,對這種特殊,或是對“建立一段長久穩定的關係”這件事本身就有些抵觸,大概因為生命裏本該有的親密關係都麵目全非,對感情也變得生疏而麻木,本能地不願靠近。
就連麵對餘煦,他都不敢說未來會如何如何,隻能確定自己挺喜歡現在這種狀態——如果是溫水煮青蛙,那他願意做那隻卸下防備的青蛙。
但這算是愛嗎,或者說,他有資格像普通人一樣去討論愛與不愛的問題嗎。
直到思緒被夢侵占,他依然沒能想出一個確切的答案,隻是模模糊糊地覺得自己站在一架天平上。
天平的一端是“死亡”和“自由”,另一端是“愛”——似乎都是人生逃不過的命題。
那架天平在漸漸失去平衡,向“愛”的一端倒去。
他不知道平衡崩壞的盡頭會是什麽,是不破不立還是萬劫不複,本能地抵觸著,卻又隱隱有些期待。
但至少餘煦說過,夢醒後會接住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