餘昧說在家陪他,就真的沒再提工作的事,手機也關了,狀態有點像那天在海邊的空公寓裏,安靜又與世隔絕。
倒是餘煦有些受寵若驚,怕影響他工作,飯也吃得不太安心,嚐了兩口又放下筷子,看著他道:“哥哥,你要是有事就去忙吧,我已經不難受了。”
餘昧陪他一起吃病號餐,不太喜歡白蓮子的味道,正垂著眼一顆一顆挑出來,聞言看了他一眼:“不用,今天沒我的事。”
他說的是實話,今天原定的日程是給伴舞排動作,他沒什麽話語權,去了也是坐一邊看著,還不如在家休息。
餘煦點點頭,似乎鬆了口氣,安靜下來繼續吃飯——也沒安生多久,又沒頭沒尾地叫了聲“哥哥”。
“嗯?”
“剛才那個電話,”他看著餘昧的臉色,斟酌了一下用詞,試探著問,“他說你要解約,是怎麽回事……我就是問問,不說也沒事的。”
餘昧沒想到他會問這個,聞言沉默了一會,想起以前向蝶提過一次,說你家小朋友好像是你粉絲,筆記本裏還夾著你的明信片。
當時他就沒太在意,後來兩個人住在一起,也沒發覺餘煦對他這個明星的身份有多感興趣,就自然而然忽略了這一層。
如果真是Echo的粉絲,這個決定對他來說是有些殘忍。
於是他斟酌片刻,用了一種委婉的說法:“嗯,準確來說是明年合同到期,我想趁這個機會休息一段時間……現在還不確定。”
委婉到算是善意的謊言了。
但餘煦對這個回答似乎並不滿意,神情少有地嚴肅:“為什麽不確定,他們不放你走嗎?”
“……合同的有效期隻有這麽長,如果我不想續,他們也沒辦法,”餘昧對上他的視線,一時沒想通隨口安慰他的話怎麽反而成了問題焦點,想了想,反問道,“怎麽,不想我續約嗎?”
“當然不想,”餘煦答得很果斷,“你又不喜歡。”
看不到舞台上的餘昧是有點可惜——但那點兒事不關己的可惜和餘昧的感受比起來,就顯得不值一提了。
餘昧沒想到他是這個態度,被他眼裏清澈的堅定晃得愣了愣,居然嚐到一絲感動,一時不知該怎麽接話了。
又聽見餘煦認認真真地繼續道:“妹妹,如果你想休息,那就索性別回娛樂圈了,反正這種生活又忙又不健康,也沒什麽意思,還不如在家幹些喜歡的事。”
餘昧支著下巴,覺得他單純得有點可愛,就故意逗他:“那誰賺錢養家呢?”
“我啊,”餘煦看起來不像開玩笑,“等我畢業找工作……也不用等畢業,現在就可以出去找兼職,給中學生當家教之類的——反正不用你操心。”
語氣認真得像明天就打算出去找工作。
餘昧忍不住彎了彎嘴角,心想倒也沒淪落到要他勤工儉學的地步——兼職那點兒錢大概也不夠養活他,給小蘑買幾個罐頭還差不多。
卻也沒忍心打擊年輕人的自信心,象征性地點了點頭:“行啊,等到那天我就把用不到的車和房子都賣了,換個清靜的住處,在家等你養。”
——話是不知不覺說出口的,像放鬆的神經自作主張,不小心流出一句夢話。
說完他就有些後悔了,覺得不該給餘煦這種實現不了的期待。
然而他看著那雙澄黑的眼睛陡然亮起來,泛出柔軟的驚喜,卻又有些晃神,鬼使神差地想,如果這樣的生活真的存在,似乎也挺好的。
就是輿論有些麻煩,要防狗仔,這麽多年落了一身職業病,每年去醫院也是不小的開銷——而且他似乎沒有什麽“喜歡的事”,除了工作,也並不知道該用什麽來填補蒼白無趣的後半生。
……等到了那天再說吧。
他垂下眼,避開餘煦的視線,淡淡道:“吃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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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還是餘昧出道後第一次主動請假,盡管生病的人不是他,他還是打算當給自己放一天假,收起了之前寫到一半的歌,盤腿坐在沙發一角,給那把新到的吉他調弦。
期間私用的手機響了幾次,是許觀玨錄了伴舞排練的視頻發給他,問他有沒有什麽意見。
他看到了當沒看到,後來索性把這部手機也關了,專心擰弦鈕。
小蘑原本就不太喜歡吉他的動靜,被持續反複的單音吵得直甩尾巴,最後溜下貓爬架,去餘煦的房間避難了。
過了一會兒餘煦抱著電腦出來,關上房門,把臥室讓給了貓,自己在茶幾旁找了個位置坐下,也不打擾他,安靜地寫程序。
時不時抬頭看他一眼,放鬆被黑底白字晃花的眼睛。
調弦是個很枯燥的過程,餘昧也不借助什麽輔助工具,隻是閉著眼聽,幅度細微地調整弦鈕,最後停在某個滿意的緊度,再換下一根——動作嫻熟,不緊不慢,似乎也並不覺得枯燥。
等到最後一根調完,窗外的陽光也過了最刺眼的時候,漸漸變得柔和,給琺琅彩的琴身鍍了一層暖光。
他撥了一段簡單的和弦,確認無誤,大功告成地放下吉他,調整了一下坐姿,才發現餘煦也在——作業早寫完了,正越過電腦屏幕光明正大地偷看他。
“怎麽出來了?”
剛一問完就聽見一陣貓爪撓房門的動靜,他看了一眼空空如也的貓窩,大概知道是怎麽回事了。
餘煦去房間把貓放出來,一邊答非所問道:“妹妹,我想聽你彈鋼琴,可以嗎?”
“嗯,”沒什麽不行的——餘昧簡單收拾了一下,站起身,隨口問他,“怎麽突然想聽這個……”
“我不是加了個玩樂隊的社團嘛,”餘煦撓了撓頭,有些不好意思,“本來隻是想進去學編曲的,但社裏活動很多,過兩天破冰,說要每人準備一個才藝展示……你知道的,我沒怎麽接觸過音樂,也不會唱歌。”
這麽說來鋼琴確實是最好入門的,如果隻想完整彈出一首曲子,不出錯,沒基礎的人練幾天也綽綽有餘了。
餘昧想了想,索性帶他去了二樓的琴房。
他家大部分房間都是閑置的,餘煦來之前,除了他的臥室,這裏是唯一沒空著落灰的房間。
裏麵除了鋼琴,還放了些演唱會周邊的東西——每次主辦方都會送他幾套留作紀念,他也沒什麽用,久而久之就堆在那裏了。
開門的時候他沒想起這茬,徑直走到鋼琴旁,發覺餘煦沒跟上來,莫名其妙地回頭看了一眼,才發現小孩整個人僵在門口,看著那堆五顏六色的周邊,眼睛都在發光。
還真是粉絲。
“妹妹……咳,”餘煦扒著門框,指了指那些他可能一輩子都沒機會看到實物的限定海報,聲音都有些抖了,“我能看看嗎?”
餘昧看著他躍躍欲試的模樣,無端起了逗小孩的心思,故意道:“不行,這是收藏品。”
想也知道是假的,誰會把收藏品隨手堆在地上。
餘煦聽出他話裏的玩笑意味,就走到他身邊,撒嬌似的牽了牽他的袖子,又叫了聲哥。
“看吧,”餘昧失笑,嚐到了一點給小動物喂食的獨特樂趣,“我留著也沒用,給你了。”
餘煦眨了眨眼,覺得今天驚喜太多,他的腦袋快轉不動了。
他畢竟還在上學,就算餘昧平時給他的生活費很多,自己也能打工賺一點,但也隻夠追Echo的演唱會,大多還是位置最差的看台票,更別說買周邊。
結果現在這些東西都一件不差地擺在他麵前,似乎連周年限定的都有好幾套,琳琳琅琅鋪了半個房間——海報,燈牌,票夾,包,周邊T……
像做夢一樣。
然後他終於後知後覺地意識到,拋開他對餘昧的感情,拋開他們之間資助與被資助、借住或是做飯吃飯的關係,他是和他粉了快十年的正主本人領證了。
這算什麽,結婚福利嗎,限定周邊任選,還能成箱搬走。
“還學不學琴了……”
餘昧看他蹲在那堆垃圾前看了半天,也不伸手碰,就這麽一動不動待在那裏,有些無奈,走過去揉了揉他的頭發:“有這麽高興嗎?”
小狗轉過身,一把抱住他的腰,感激地埋在他身前蹭了蹭,抬頭看向他,眼睛亮晶晶的:“嗯,現在可能是我這輩子最幸福的時候了——作為粉絲來說。”
餘昧點了點他的鼻尖,順口問:“那不作為粉絲的時候呢?”
“嗯……”餘煦環著他的腰,思考了一會兒,似乎有些苦惱,卻還是認真回答,“現在還想不出來,好像自從搬過來,每天見到你的時候都很幸福。”
這種幸福是不斷更新的,鮮活,且源源不斷,從很多微小的細節裏淌出來,留在他記憶裏。
就像後來餘昧和他分享同一張琴凳,手把手地教他彈《秋日私語》,或是晚上他們投著電影,坐在茶幾前吃一頓清湯火鍋。
他隻是聽見旋律流淌,看到暖光燈下緩緩騰升的熱氣,就會聯想到一種具象的幸福。
作者有話說:
是海星+3000的加更
他倆日常甜到我舍不得推劇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