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腦已經處在宕機狀態的男人並沒有察覺孫德榮和陳一玄的眼神交流。

經過最開始的無能狂怒,身體無法動彈的他逐漸接受現實。

眼前這個穿著道袍的青年明顯不是自己能夠招惹的存在。

能夠一眼看出自己殺過人,而且能精準的說出數量,還能知道自己母親的事情,這甚至讓他有些懷疑這個身著道袍的青年到底是不是人。

在這位麵前自己再怎麽嘴硬辯解似乎也已經沒有了意義。

此刻麵對陳一玄的提問,他隻當是對方在給自己機會。

好一會,男人長歎了一口氣,語氣疲憊道。

“沒錯,你說的應該都是真的。”

“應該?”孫德榮眯了眯眼,眼神有些不善。

都到了這一步,要是這男人還在這和自己打啞謎,那自己就真得上一點非常規手段了。

對於這種殺了自己生母的畜生,似乎這樣做也更合適。

男人卻輕蔑一笑,搖了搖頭:“別這麽看我,不是騙你們,我到底殺了多少人其實我也記不清了。

不過他說的數量應該差不多。”

他想要轉頭看陳一玄,可身體卻動不了,隻有眼睛能微微轉動。

這讓他想起自己過去殺過的那些人,似乎躺在桌案上的時候也是這個樣子。

原來是這種感覺。

隻能叫喊卻做不了任何動作。

隻是相比那些人,自己此刻少了一分恐懼。

多了一分卑微。

這個身穿道袍的青年並沒有打算殺了自己,至少並沒有打算親手殺了自己。

從對方的眼神和神態中他隻感受到無盡的輕蔑。

就像是一個人俯視著一隻蟲子......

讓他憤怒又羞愧。

孫德榮沒有再打斷男人的話,看著男人示意他繼續說下去。

已經開了口,男人也知道,以自己的罪行無論如何也是活不成了,索性就像是交代後事一般開始回憶自己的生平。

“我出生在川蜀,從小就是單親,父親在我沒出生的時候就扔下我娘跑了。

我就這麽一直跟在我娘身邊。

同齡的孩子都叫我是沒爹的,為此我受盡了白眼。

我不管到哪裏都像是個異類。

我恨那個男人,也恨我娘。

就是因為他們,我才受盡了別人異樣的眼光!

......

那是八七年的時候,那天下著雨,我娘帶著我去山上砍柴,雨天路滑。

她不小心一下子踩空,整個人掛在了樹枝上。

我當時就在上麵看著。

看著她抓不住樹枝一點點掉下去。

至今我都忘不了她那眼神。

我覺得她應該是恨我的......”

說起當初的事情,男人眼中流露出一絲迷惘,顯然即便已經過去了二十多年,有些事情他依舊沒有搞懂。

“那女人死後我就更沒了人管,家裏沒錢就隻能去外麵討生活。

十幾歲,沒有手藝,就隻能偷搶。

那些年治安不好,我行事也很隱秘幾次搶劫都沒有被抓到,後來膽子也就大了起來。

直到有一次,我遇見了一個老女人。

那時候我身上沒了錢,不過這種事情我也早就習慣了。

那個女人從菜市場出來,兜裏掉出來的幾張鈔票被我看到。

不多,零零散散的零錢,不過我也不挑。

盯上那個女人之後我就一直尾隨著她,一直跟到一個胡同。

我本來以為我拿出刀,那個女人就會和其他人一樣乖乖把錢交出來。

可她就是攥著錢,死活不肯鬆手。

我急了,本想嚇嚇她,可她動作太激烈,見我搶走錢像瘋了一樣朝我撲過來。

匕首捅進了她肚子,弄得我一手的血。

可到死她都不忘去搶我手裏的錢。

而那個臨死的眼神,竟然讓我感覺無比熟悉。

那眼神和我娘死的時候幾乎一模一樣。

那一刻,我忽然想要再多看看那種眼神。

想弄明白那眼神到底是什麽意思。

那段時間我開始有意的殺人。

可不知道為什麽,再沒看到那種眼神。”

“再後來事情鬧大了,我知道待不下去,就悄悄跑到了煙南。

那裏魚龍混雜,毒販,緬幫各式各樣的人攪合在一起,殺人好像也不是什麽新鮮事了。

但安穩過了幾年後,當地忽然入住了軍隊,開始圍剿不法勢力。

我本來已經走投無路,直到碰到一位老板。

她告訴我可以去帶我去緬北賺大錢,當時我們也算是知根知底。

都知道彼此手上沾著人命,更知道他口中的大錢肯定不是什麽合法生意。

不過對我來說也無所謂,加上當地待不下去了,索性就和他去了緬甸。”

“在園區我依舊從事打手的活。

殺人成了職業。

說來也有意思,人殺多了,其實和殺豬殺羊也沒多大區別。

三十一人數量應該是少了。

直接死在我手裏的應該是這個數沒錯,但間接死在我手裏的,怎麽說應該也上百了吧。”

“前年我跟的那個老板倒台了。

又是當初那部隊的人,媽的,真晦氣。

不過我也算運氣好,趁亂混入人群逃了。

這些年我整了容,加上園區裏我基本都帶著麵罩不露臉,一出事我就直接混進人群裏了。”

“本以為回來能從頭開始,換一種生活,沒想到還是被人認出來了。”

再次說起被發現的事情,男人已經不再像之前那麽激動,顯然已經認命。

“該說的我都說了。

我這輩子也沒什麽期待,活著死了,好像也沒太大區別。

不過要說有遺憾,可能就是我直到現在也沒搞懂,我娘臨死前那眼神到底是什麽意思吧。

我倒覺得可能是一種詛咒,不然我怎麽會之後都這麽倒黴了。”

男人輕蔑一笑,笑容中帶著幾分自嘲。

孫德榮聽著男人的講述,臉上的憤怒已經收斂起來,但表情依舊嚴肅。

蘇小筱站在陳一玄身後,揪著陳一玄的衣角,眼神複雜的看著**的男人。

從男人的話中幾人都聽明白了一些事情。

這個男人之所以會走到今天這一步,其實從一開始就是錯的。

童年的經曆加上一步步扭曲,造就了今天的他。

與其說是犯人,倒不如說是病人更準確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