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去。”降穀零說道, “最起碼你要死在法律手裏,你以前好歹是個警察。”
“警察, 是警察啊。”五條咒喃喃道, “你說得對,我以前是警察來著。”
就在降穀零以為五條咒同意跟自己走的時候,五條咒從懷中掏出了槍, 頂在了降穀零的眉心。
“你說得對, 我都要忘了,忘了你和蘇格蘭都是臥底,你們也都知道我當臥底的事情, 為了防止你們將這麽重要的秘密泄露, 你猜我要怎麽做才能保住秘密呢?”
五條咒覺得自己剛才的期待就是笑話。
他曾經以為降穀零是不一樣的。
兩個人畢竟一起走過了那麽長的路,有過那麽長時間的陪伴。
他以為降穀零是不一樣的。
但其實所謂的不一樣都是自己的自以為是罷了。
明明難過得要死了, 可五條咒臉上的笑容卻越來越燦爛,“現在求我的話我可以不動手哦。”
明明槍口就頂在眉心處不到一公分的地方,能夠感受到絲絲涼氣從眉心滲入身體。
在組織的時候,降穀零不是沒有被用槍指著眉心過, 隻是這次指著他的不是組織的人,而是月野宙。
他真的變了嗎?
是的, 他變了。
不,或許並不是變了呢,他以前一直是這樣,其餘的時間不過是偽裝。
降穀零想起了自己調查出來的關於五條咒過去, 想起了五條咒作為詛咒師在外活動時的事情。
才十幾歲的五條咒就已經開始殺人了,那他為什麽要來當警察?甚至昨天下午他還在和詛咒師組織接觸。
不,怎麽可以這麽想呢。
降穀零控製著自己不去想那些讓他難以接受的事,隻是希望他能夠回到正道。
最起碼、最起碼——
笑著的月野宙在他眼裏似乎變得模糊了起來, 降穀零好像看到了兩個人初識的樣子,又好像看到了他加入□□之後裝作不經意間和自己打招呼的樣子。
心裏燃燒著的痛苦和不敢置信,還有拔槍相向的那一瞬間怔愣。
降穀零在那一瞬間竟然有些茫然和不知所措。
“詛咒師的事情——”降穀零恍惚的開口,五條咒的笑容一僵,那段作為詛咒師被封印的過去,還有他不願提起的往事。
“沒錯,我是做過詛咒師。”五條咒說道,“這也是我的罪證,在當臥底之前我也殺過人,是不是很意外?”
但其實真的說出來的時候也沒有那麽難以接受。
作為殺人工具,為了活下去而賴以生存的過去,有的時候想開了反而沒那麽難以接受了。
詛咒師的確不是什麽好東西,這是真的,五條咒沒有辦法否認,更無法否認自己的過去。
讓自己活下去的,賴以生存的東西不就是過去嗎?
當他選擇用五條咒這個身份取信港口黑手黨、成為港口黑手黨一員的時候就應該知道會有這麽一天。
說到底,他就不應該出現在這個世界上。
五條咒這個人就是錯誤。
降穀零張了張嘴,他想要向前一步,篤定麵前的人不會傷害自己,可當他真的向前一步時,卻聽到了月野宙手指拉動保險栓的輕響。
降穀零腳步頓住。
“宙,一定要這樣嗎?”
“看在我們這幾年的情分上給你一個逃跑的機會。”五條咒說道,“十秒鍾之後我就會下達追殺你們的命令。”
降穀零還想說什麽,可五條咒已經開始倒數了。
“10、9、8……”
降穀零再也不敢賭自己在他心裏的重要性,他隻是深深地看了月野宙一眼便拉開了一邊的窗簾,轉身走了出去。
窗簾落下,層層疊疊的蕾絲和布料模糊了視線,五條咒的沒有再看,口中的倒數也停了下來。
他就這麽站在陽台邊,趴在陽台上看著一輛黑色的車駛離別墅莊園。
“五條先生,您怎麽在這裏?”宴會進入尾聲,幾個人終於找到了五條咒。
五條咒早就已經收拾好了自己,和幾分鍾前沒什麽區別,好像他真的就隻是出來吹了個風。
“喝酒喝多了,出來吹吹風。”五條咒說道,“現在好多了。”
“其實也沒有什麽要聊的了,大家合作愉快,為了慶祝我們的合作,再去喝幾杯怎麽樣?”幾個中年男人圍在一起笑道,五條咒勾了勾嘴角,“合作愉快,一定奉陪。”
高度的烈性酒一杯一杯地灌進嘴裏,五條咒就像是沒事人似的。
天與咒縛的身體可以極快的分解酒精,讓他成為千杯不倒的酒豪,他附近的這些人都醉到快要不省人事,可五條咒依舊能夠安安穩穩地坐在這裏,除了一身酒氣外,幾乎沒人能看出五條咒喝了酒。
“首領。”森鷗外給五條咒打開車門讓他坐了進去,被五條咒身上仿佛剛才酒缸裏出來的酒味頂了一下。“您喝了很多酒,一會回去給您做一碗醒酒湯吧。”
“嗯。”五條咒拉下車窗,任由夜風從車外吹來,吹散身上的酒氣,他掏出手機看了看,然後對森鷗外說,“注意一下黑衣組織的動向。”
“是。”
森鷗外應是應了,卻有些意外五條咒命令的內容。
因為波本和蘇格蘭的關係,港口黑手黨和黑衣組織的關係還算是不錯,可現在五條咒卻說注意一下黑衣組織,莫不是黑衣組織仗著兩方的關係做了什麽小動作?
森鷗外一愣,他發現自己竟然還是下意識的聽從五條咒的話,下意識的去想之後要怎麽做。
不過無所謂了。
五條咒不是沒有發現□□大樓的安靜,隻有最基礎的成員在樓內活動,就連日常的巡邏隊都不像往常一般出現。
可他的裝作看不見。
“這些文件都好好收起來。”在把五條咒送回辦公室之後,五條咒卻叫住了森鷗外,“橫濱的其他勢力最近有些不聽話,你去處理一下尾巴。”
“您要給他們一個教訓嗎?”
五條咒點點頭,他看了看窗外的橫濱夜色,“就明天吧,你去安排。”
森鷗外原本升起的一絲懷疑也在五條咒這和往常一樣的瘋狂裏暫且被壓下。
果然,那隻是錯覺。
五條咒依舊還是那個瘋子。
想起那些蠢蠢欲動的組織,森鷗外搖了搖頭。
以現在港口黑手黨的實力,現在一起出手隻是兩敗俱傷,甚至有可能全盤皆輸。
不能打。
森鷗外坐著電梯來到一樓,站在樓前的空地上望著燈火通明的□□大廈,還有那頂層的燈光,難得地有了些惆悵。
要是五條咒沒有變該多好。
*
橫濱的夜晚被警笛聲和救護車的警告聲撕裂,港口黑手黨大樓的頂層火海籠罩,到處都能聽到尖叫和哭喊的聲音,從黑手黨大樓撤出的普通成員急忙想要報火警,讓消防員來救火,可電話打了一通又一通,說是已經出警的警察和消防員卻根本沒有來。
如果有人從高處看,就會發現消防員和警察還有醫院的救護車都被攔在了一公裏之外。
森鷗外站在□□大樓前的空地上,眯著眼睛仰頭看著那原本是首領辦公室的位置,試圖從那片大火裏找到自己想看到的那人。
可惜那裏已經被火焰覆蓋,隻能看見一片衝天的火光。
裏麵的人死了嗎?
應該死了。
這樓這麽高,火勢那麽大,他讓手下們監視了所有方向,都沒有看到有人從窗口跳下來,更沒有看到和詛咒師有關的東西上去。
“首領五條咒已死,臨死前他立下了口令,命令我成為港口黑手黨下一任首領。”森鷗外靜靜的看了一會,確定燒得差不多了,終於鬆口讓消防車和救護車進來,哪怕這次大火造成的傷亡隻有首領辦公室裏的一人。
無人質疑。
而在首領辦公室裏,五條咒正坐在那張華麗柔軟的椅子上,從樓下湧上來的煙已經徹底塞滿首領辦公室,他看不清房間裏的任何東西,隻是站起身將窗戶打開,從樓上向下望著那片混亂。
高處呼嘯的風吹進了房間,讓火勢蔓延的更快,可五條咒卻不以為意。
他似乎看到了很多熟悉的身影,好像看到了降穀零和諸伏景光,他們好像要往大樓裏麵跑,卻不知道為什麽停了下來,被人扯著拽了回去。
過來看自己笑話的嗎?
五條咒賭氣般關上了窗戶,重新坐回了他無數次批改文件的位置上,任由火焰將他包圍,火舌舔舐著他的皮膚,可五條咒卻感覺不到痛,隻是碰了碰胸口,從裏麵掏出了夏油傑的那枚扣子。
希望高專的扣子質量能好點,不要被燒壞掉。
終於要解脫了。
*
月野宙猛地睜開眼睛,從意識空間掙脫,粉刷得雪白的屋頂映入眼簾。
不知為何,他心裏空****的,仿佛缺了一塊什麽似的,卻很快調整了過來,月野宙在**翻了個身,冷靜的思考起了這些情報。
這個夏油傑是個好人。
最起碼對“自己”來說是個好人。
至少在過去裏,他是唯一一個對“自己”提供了幫助,甚至表現出了正麵情緒的人。
暫且可以相信。
至於森鷗外和太宰治……
這倆人……
月野宙倒是並不在意,因為他有限的記憶裏他也是這麽死的,隻是又重新經曆了一遍而已,這一點和過去沒什麽出入,隻有那個黑衣組織的波本,這個黑皮男就是伊達航他們說的降穀零吧。
不是說“自己”和他的關係很好嗎?甚至還在大學的時候合租了四年還一起上了警校。
可他這種直接把“朋友”的過去撕開來印證自己想法的舉動可不像是朋友能做出來。
變了的到底是誰?
這可說不清。
不過因為確定了夏油傑是個“好人”這件事,他倒是不怎麽抵觸和夏油傑的見麵,但希望不要又是那種讓人頭皮發麻的深情對視。
不過當月野宙聽到屋外傳來的窸窣對話聲時還是豎起了耳朵。
“五條咒呢?他在裏麵對吧。”
“我不知道你說什麽。”這是伏黑惠的聲音。
“他是不肯見我?他怎麽能躲著我?”
月野宙聽到這話愣了一下。
什麽叫【他怎麽能躲著我?】?
“你是盤星教的那個夏油傑。”伏黑惠的聲音又一次響起,“是想要開打嗎?”
夏油傑?
他怎麽來了?
不對,那兩個小姑娘一直跟在夏油傑身邊,她們走了之後的確可以來通知夏油傑,現在過來也不意外。
隻是怎麽感覺他們外麵好像要打起來一樣?
伏黑惠肯定打不過夏油傑,月野宙掀開被子下了床,拉開了休息室的門,準備去前麵看看是怎麽回事。
他心裏泛著嘀咕,動作卻很是麻利,擔心伏黑惠吃虧,徑直穿過了料理間撩開了門簾,回到了店麵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