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總感覺哪裏不太對勁……”織田作之助站在人群外麵, 看著醫院裏麵鬧哄哄的場景有些茫然,“雖然警察的確沒什麽用,但這個效率有點差啊, 裏麵有人嗎?”

醫院外麵的警察有點多,不是在醫院裏麵來回奔走調查情況,反而是等在外麵,好像就隻是單純地維持秩序而已, 外圍停著不少車,也不是私家車,也不是警局的警車,而是特意做了防彈的特殊車輛。

這些警察把所有可以向外麵走的地方圍了起來, 不讓外人進, 也不讓外人出, 更不接受媒體的采訪, 一個個閉著嘴和把嘴縫上了似的。

他們武裝偵探社和警察的關係比較好,所以可以不用像其他的媒體那樣等在外麵幹等進不去,出示了證件之後就帶著五條悟進去了。

“有咒靈的氣息。”五條悟隻是這麽說。

“橫濱沒有咒靈的氣息才奇怪吧。”織田作之助從其他咒術師的口中得到過對橫濱的印象, 在咒術師眼裏,橫濱就是群魔亂舞的地獄。

隻不過咒靈比較奇怪,隻要相信它不存在, 或者說除非它要打定主意要害人,不然咒靈是沒有辦法對普通人造成傷害的, 因為這個特性才沒有引起特別大的恐慌。

不過就算真的發生了案件,普通人也會主動將這些鍋扣在黑手黨的頭上。

“不, 不是普通的詛咒。”

五條悟對咒力的感知可比普通咒術師強多了,自然能夠發現這些詛咒裏麵的不尋常之處。

他從未見過這種詛咒和咒力波動,斷斷續續地, 像是粗麻繩和棉線纏在一起,好像勉強可以使用,但十分脆弱,稍微一用力就會斷開。

五條悟在弟弟死之後就幾乎不來橫濱了,就算是來也不會來未來港的這兩家醫院,自然無法覺察到異常。

一直到站在這裏,他才恍然大悟自己究竟錯過了多少,又被蒙著眼睛過了多久。

很顯然,這就是禦三家的那些爛橘子做的。

所有的證據都指向了這裏,不管是他自己調查的,還是武裝偵探社調查,甚至是獵犬那邊給的線索都指向這裏。

人體實驗這件事的確過於驚世駭俗,但放在混亂的橫濱反而不算什麽,再加上這地方很少有咒術師過來,竟然真的讓他們在橫濱存在了這麽長時間門。

“進去看看吧。”織田作之助在外麵沒能發現什麽,隻好說道。

五條悟自然沒意見。

和五條悟一起來的自然不會隻有織田作之助一個,武裝偵探社的其他成員也都一起過來了。

除了福澤諭吉。

他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暫時過不來。

隻是他們武裝偵探社以前可以隨意出入犯罪現場的身份證明此時卻不好用了。

他們隻能進到人群裏,卻無法去醫院裏麵,不管怎麽說都不好使。

“抱歉,現場不能進。”門口的中年警部說道,“裏麵有人在調查。”

“你們不是都在門口嗎?”

“被其他部門接手了。”那個警部知道的其實也不多,而且上麵還要保密,要不是他們和武裝偵探社關係好,就連這點都不會跟他們透露。

“其他部門?”

織田作之助奇怪道,“難不成是異能特務科?”

警部明顯不知道異能特務科是什麽,但還是搖了搖頭。

他給江戶川亂步他們打了個電話,得到了江戶川亂步的回答:“不是哦,異能特務科雖然也在現場,不過現在接手這個案子的並不是異能特務科,應該是軍警那邊的。”

因為他和福澤諭吉就在現場,還和異能特務科的負責人待在一起,那個負責人被江戶川亂步問得滿頭大汗,眼看就要撐不住了,才悄悄透露了一點點消息。

軍警來了啊,還進去了呢,怎麽就不算軍警呢?

異能特務科的人也很頭痛。

誰知道武裝偵探社的人為什麽要插手啊,總不能是接到了委托。

可誰會委托這麽危險的事情?官方都沒弄明白呢,怎麽可能會有私人委托。

“沒辦法用正規方法進去的話,那就隻能用其他方法了。”五條悟跟著跑了幾趟,終於受不了了。

要不是顧忌著織田作之助他們,他早就瞬移進去開始找線索了,“你應該不恐高吧?”

“不恐高,怎麽了?”織田作之助問道。

“我有辦法進去,你問問看其他人要不要一起。”

織田作之助問了,卻被亂步給阻止了。

“你和五條悟進去吧。”江戶川亂步在電話那邊說,“其實我都不建議你去,但畢竟我們接了他的單子,你和他進去吧,記住不該聽的就別聽,不該說的就別說,見到軍警的人他們說什麽都別答應就行。”

他猜到五條悟進去之後能碰到誰。

這種私人的家務事還是不要過去湊熱鬧比較好,但他們畢竟是接了單的,而且五條悟還是月野沙織的大兒子,就算他們不樂意也要給社長一個麵子。

織田作之助這才應了。

“隻有我們兩個。”織田作之助說:“你要怎麽進去?”

織田作之助記住了江戶川亂步的話被拉著衣服,跟五條悟說,五條悟耳聰目明,自然聽到了江戶川亂步的話,卻也不在意,隻是抓著織田作之助的肩膀掐出了一個手訣,下一秒,他和織田作之助就落在了醫院的頂樓。

織田作之助眨了眨眼睛,咽回了即將出口的驚呼,和五條咒一起從樓上的那個缺口鑽進了樓裏,一眼就看到了院長辦公室敞開的大門。

現在醫院裏都被清空了,頂樓的走廊沒有人,五條悟循著詛咒的濃度,徑直走向院長辦公室。

而明明是這麽濃鬱的詛咒,醫院裏麵竟然一隻蠅頭都沒有,這未免有些太奇怪。

織田作之助也知道自己在咒術這方麵沒有發言權,所以五條悟怎麽走他就怎麽走,跟著五條悟來到院長辦公室,就見到了辦公室裏大開的通道。

“這裏怎麽有密道?”織田作之助有些詫異,“是從這裏逃走了嗎?”

五條悟卻感覺得到,自己發現的那些和往常截然不同的詛咒就是從下麵傳來的。

除此之外,他還能發現地下是有人的。

除了正在行動的三十多個人,還有一些生命力十分微弱,但身負詛咒的小孩子。

這就是他要的證據。

“都在下麵。”五條悟沒有猶豫就往裏麵走去。

他這次來就是為了這個,不可能找到線索還不進去,織田作之助給同伴們發了消息,這才跟在五條悟後麵從五樓穿過了幾道被破壞的門,來到了負一層下麵截然不同的地下室。

在普通人眼裏,這裏就是個實驗室,但是在五條悟這種咒術師眼裏,這裏就是詛咒誕生的溫床,讓見多識廣的五條悟也有些反胃。

但更讓五條悟在意的,還是那些穿著軍警製服的人。

怪不得警察和江戶川亂步他們說有軍警。

“是軍警。”織田作之助訝然,“亂步先生果然沒說錯。”

“……條野采菊?”五條悟卻沒管這些普通軍警,反而看到了本不應該出現在這裏的人。

他們之前在高專有過一麵之緣,而那個時候的條野采菊給了他一記當頭棒喝,讓他從五條家布下的迷陣當中走了出來,還帶走了他的摯友夏油傑。

他不知道夏油傑死沒死,但他知道這個獵犬根本不是什麽好地方,夏油傑過去也隻是被利用,而不是真的希望他變好。

可不管怎麽說,獵犬對他的幫助要遠大於威脅。

不過這並不代表五條悟喜歡條野采菊,相反,條野采菊性格和嘴巴都很毒,字字戳人痛處,一般人根本就受不了。

像五條悟這種人總不會喜歡這種戳自己傷口的人,更不用說這所謂的傷口都是他自己作出來的。

“呦,這不是五條先生嗎?”條野采菊見到五條悟並不意外,還笑眯眯地打著招呼,“你現在不是應該在五條家和你家的那些老頭子們吵架麽?”

顯然對五條悟這段時間門的行蹤了解非常。

五條悟卻神色一凜。

他這段時間門的確在和五條家的那些老頭子對著幹,甚至還動起了手,可是條野采菊是怎麽知道的?

條野采菊是從什麽地方知道的?

他在五條家有眼線?

“你們為什麽會來這裏?”五條悟問。

“看來學聰明了,知道找別人求助了。”條野采菊卻沒有回答五條悟的問題,而是看向了他身邊的織田作之助,眼裏閃過一絲了然,“你去找武裝偵探社幫助了?倒是個不錯的選擇,怎麽樣,找到了什麽?”

“找到了這裏。”五條悟說。

“恭喜你找對了地方,不過你來得晚了點,這裏我們已經清理幹淨了。”

條野采菊拍著手給五條悟鼓掌,“你要的線索沒有了哦,都被我們拿走了。”

他說著,那些從實驗室裏解救出來的孩子被軍警們帶了出來。

因為不知道這些孩子會不會用術式和異能力襲擊別人,所以他們是直接用原裝的玻璃倉運出來的,織田作之助皺眉,顯然不喜歡這一幕。

“為什麽不讓他們出來。”織田作之助問道。

“因為不穩定。”條野采菊倒是回答了織田作之助,“萬一出現意外我們攔不住。”

“意外?”

“你猜他們的實驗做的是什麽?”條野采菊問,“是器官?還是血液,又或者單純的肉體?能被人看中的有什麽?”

“是術式。”五條悟說道,“他們在做術式移植?”

“賓果!答對啦!”條野采菊又給五條悟鼓掌:“你這不是猜得很快嘛。”

條野采菊說:“有一些人覺得自己的術式實在是配不上他們,所以想要從別人身上得到更厲害的術式移植到自己身上。”

條野采菊對五條悟揮了揮手說道,“就是這樣。”

“這是不可能的。”五條悟否認,“從未出現過術式剝離的前例。”

“你眼前不就是嗎?”條野采菊拍了拍身後的玻璃倉,這才收回了手,繼續向外麵走去:“雖然不知道成不成功,可他們幾個被移植了術式之後還活著。”

條野采菊從五條悟身邊穿過,聲音越來越遠:“現在你應該知道為什麽五條家當初那麽執著地來橫濱,還一定要和月野宙扯上關係是因為什麽了吧?”

因為月野宙手裏有他們要的航線和勢力,還有混亂的環境,以及當時的龐然大物港口黑手黨的庇護,就算是後期爆出來也因為這一層親屬關係而變得沒那麽難以接受。

五條咒可是五條家的人啊,給自己家裏的人打掩護好像並不是什麽不能理解的事,到那個時候,就算月野宙想要解釋都解釋不清了。

五條悟並不笨,相反,他很聰明,隻是在某些事情上喜歡鑽牛角尖,容易被人哄騙蒙蔽雙眼。

當事實和證據擺在他麵前,他就能很快反應過來——

他立刻就明白了什麽。

“也就是說,當初我來找阿宙在別人眼裏就是肯定了這個決策?”

五條悟難以置信地說出了這個結論,就連織田作之助也是一愣,沒想到竟然還有這個意義。

這比他們一開始推測的結論還要讓人不可置信。

怪不得會讓港口黑手黨的那些人離心,甚至去懷疑月野宙。

織田作之助看向五條悟的神情更是微妙,一時間門都不知道該說什麽好了。

他本以為五條悟做的這些已經夠讓人心梗了,卻沒想到真相和過去遠比電影和小說來的刺激。

五條悟是笨蛋吧。

織田作之助不爆粗,但也沒忍住在心裏罵了五條悟。

就因為他的不作為把自己的弟弟推進了萬丈深淵,打出了無法挽回的結局。

條野采菊沒說話,也沒肯定什麽,隻是帶著人從他身邊走過,意思不言而喻。

“等等。”五條悟還是不敢相信,“真的是這樣嗎?”

其實不一定隻有五條家,其他禦三家或許也在裏麵有手筆,可是現在糾結這些有意義嗎?

就算五條家和其餘兩家對他隱瞞,從中混淆視線,他們的確該死,可是說到底——沒能做出正確判斷的不是自己嗎?

“是真的。”這次回答他的不是條野采菊,而是另一個人。

五條悟順著聲音看去,就見到長長的隊伍後麵又走出了一個末廣鐵腸,隻不過他手裏握著的並不是他的刀,而是抓了一條鎖鏈,鎖鏈的末端是一副手銬,手銬拷著一個人,那個人穿著一身濕透了的衣服,看上去頗有些狼狽。

說話的就是這個金發黑皮的男人。

五條悟覺得他眼熟,想了兩秒才想起這個人是自己弟弟在大學的時候關係最好的那個同學。

還和自己弟弟一起考上了警校,後來還一起去當了臥底,雖然不在同一個組織共事,但關係相當不錯。

“你是降穀零?”五條悟愕然地問道,“你們為什麽會把他抓起來?”

這下子,條野采終於停下了腳步,他詫異地回頭,又從拐角出處溜達了回來:“你認識他啊,認識這個叛徒?”

“……他不是阿宙大學的好朋友嗎?”五條悟說道。“什麽叛徒?”

五條悟覺得自己錯過了很多,甚至都有點聽不明白條野采菊他們在說什麽了。

“好朋友?”條野采菊像是聽到了什麽有趣的東西似的,差點沒忍住笑出聲來:“是啊,好朋友呢,降穀君,你開心嗎?從別人的嘴裏聽到你和月野宙是好朋友開心嗎?”

降穀零知道五條悟,隻是他們兩個從來沒有正麵對上過,更沒有說過話,隻是單方麵的會麵,隻是他沒想到五條悟竟然也認識自己。

的確是認識自己的。

他應該認識自己。

“朋友?”降穀零嗤笑一聲,也不知道是在嘲笑自己還是在嘲笑五條悟:“我已經不配當他的朋友了。”

在幾分鍾之前,降穀零覺得自己應該說不出這句話,但出乎意料的是,他說出來了,說完之後竟然還覺得痛快!

說出這句話會讓他覺得痛快。

頭頂的那柄達摩克裏斯之劍終於落下,將降穀零的所有辯解斬斷,也將他苦苦堅持的那麽一點點……難以言說的執著徹底擊得粉碎。

他終於肯說出那句話了。

他不配做月野宙的朋友。

自己和月野宙進入港口黑手黨之後做的那些事情,對月野宙“背叛”之後的處理方式和所作所為怎麽可能用朋友來解釋呢?

誰都不會覺得他們是朋友的。

現在從五條悟的口中知道聽到這個詞隻覺得麵紅耳赤,覺得格外地嘲諷,卻又有一種破罐子破摔的心態,見到五條悟這個所謂的“兄長”也毫無尊敬之意。

在今天之前,他的確覺得五條悟還能算是一個兄長,但在今天之後,他就不這麽覺得了。

一個合格的哥哥絕對不可能放任自己的弟弟處於危險之中,更不可能親手殺死弟弟的依靠。

這不過隻是一個阿宙並不承認的“兄長”罷了。

他知道了一部分真相,這才會開口回應五條悟的那個疑問。

當初五條悟去港口黑手黨是不是去錯了?是不是造成月野宙被曾經效忠的手下的罪魁禍首?

是的。

就是他的錯。

他們兩個都有錯,甚至談不上誰錯得更多一些,更狠一些。

因為他們全都是始作俑者。

降穀零甚至覺得,幸好說出這句話的是五條悟,如果是像伏黑惠那樣被阿宙重視的親人問出這句話他估計會羞愧的直接鑽進地裏。

“降穀君知道的不少,你們兩個可以交流一下。”條野采菊倒是興致勃勃,“應該會有不少共同語言。”

看到這兩個人針鋒相對,他反而高興了很多。

“末廣,帶降穀君往前走一點。”

鎖鏈嘩啦啦響了幾聲,降穀零站在了高大的五條悟身前,其餘人麵麵相覷,不知道該等在這裏還是先離開。

“你們繼續弄。”條野采菊給了其餘軍警命令,“沒有我們的命令不許靠近。”

“是!”其餘的軍警們如蒙大赦,趕緊跑了。

這可不是他們能聽的內容啊。

織田作之助也糾結了一下要不要走,但想起江戶川亂步叮囑的話,還是留了下來,末廣鐵腸看了他一眼,沒有趕人。

到了這時,這條不寬的走廊裏才終於安靜下來。

五條悟的心中突然有了一絲不安。

降穀零這個反應還有獵犬的反應好似在跟他說,自己弟弟的這個好友也並不單純。

他做了什麽嗎?

五條悟摘掉了眼上的黑布條,終於露出了自己那雙漂亮澄澈的藍色眸子。

降穀零第一個反應是這兩個人果然是兄弟,眼睛一樣漂亮,但很快,他想起這個五條悟以前做的事了。

雖然是雙胞胎,但過的卻是截然不同的生活,一個天上一個地下。

他們的確走到了如今這個地步,可誰又能說誰錯得多呢?

降穀零輕笑一聲,“我知道你親手殺死了阿宙的哥哥。”

月野宙的哥哥這個位置是伏黑甚爾的,哪怕他已經死了,可降穀零並不介意說這個去刺激五條悟,“他討厭你,而你還在他做任務的時候過來找他,給他添麻煩。”

“等一下等一下等一下。”在旁邊聽得上頭的條野采菊突然插話道,“降穀君這麽說就不對了吧,你也是給他添麻煩的一個不是嗎?先懷疑他背叛了正義的人是你啊,一直懷疑他的人不也是你嗎?你們兩個半斤八兩罷了。”

條野采菊頓了頓,像是在慶祝什麽似的舉起手:“大家一起爛!”

“哦對了織田君,你以前的好朋友太宰治也一樣。”

“我已經和他決裂了。”織田作之助沒想到還有自己的事情,“現在他已經不是我的朋友了。”

“讓他聽見該有多傷心。”

“他不覺得自己錯了。”織田作之助說道,“所以我不會管他。”

“好吧,不過這個場合沒有太宰治可真是遺憾。”條野采菊靠著牆,聽著這降穀零和五條悟兩個人對對方的惡意,頗為遺憾。

就應該讓他們三個互相傷害才對。

“怎麽這麽慢啊!”大倉燁子不耐煩的聲音從門裏傳出來,“快點走了,不然一會媒體過來就走不了了。”

“因為他們兩個都在互相攻擊。”條野采菊解釋著,“非常有趣。”

“哦——”大倉燁子恍然大悟地看著兩個人,“那你們等上了警車之後再來吵吧,隻要別去阿宙麵前吵就好。”

她也很想看大家一起爛的戲碼,但如果他們因為這些事情去月野宙麵前找存在感就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