電影拍攝有條不紊的進行著。

十天的時間,金陵街的場景已經進入了尾聲。

這幾天時間裏,高爽自己拍戲的同時,也在突擊給何曉玲補表演課。

雖然他自己的表演成績在沒有係統加持的情況下爛的一塌糊塗。

可劇組裏表演牛逼的人還有不少啊!

比如“人藝”的台柱子盧建輝和莫潔。

莫潔在魔都接受完治療之後沒有回京城,而是被高爽就地返聘。

在帝豪附近租了兩間寬敞的瑜伽教室當排練廳,讓她在劇組裏給那些“業餘選手”們做表演培訓。

對於高爽的這個決定,盧建輝是一百個樂意。

於是,盧建輝在自己沒戲份的時候大多數時間都是賴在莫潔的小排練廳裏的。

順便也會給這些演員們免費的上一上表演課。

高爽對他們的教學要求隻有一個——天性解(河蟹)放!

自己在選演員的時候是根據他們自身的特點選出來的。

不能讓表演的具體“技術”,限製了它們的本色發揮。

但是對何曉玲的教學和他們卻多有不同。

何曉玲的天性比較內斂,而且很容易害羞。

在不使用坑爹的布萊希特體驗法的情況下,她基本上沒法在鏡頭前完成表演。

這幾天除了了必要的天性解放外,還做了大量的無實物表演練習,來掰正她無處安放的信念感。

總體來說,教學還是挺成功的。

當然,是在不開口說話的情況下。

鏡頭前做反應和說台詞是兩個概念。

高爽本身的表演拉胯,但是在係統台詞功底的加持下,立刻就能在期末大戲上凱瑞全場。

而有些演員往鏡頭前麵一站,不開口的時候跟仙兒一樣,可一開口立刻就仙子變婊——子。

不是在映射誰,純粹就是有感而發。

從這裏就能看出來,表演中難度最高的不是動作和反應,而是台詞!

當然,連動作和反應都做不出來,上鏡之後隻會瞪眼式表演的人,那就真的不要勉強自己了。

做點其他的不好嘛?

非要來混影視圈,既難為自己,也難為觀眾……

何曉玲對於表演的中的反應有著天生的敏感性。

在經過這段時間的訓練後,已經能夠基本保持放鬆的表達感情和模仿某些特定狀態了。

在不說詞、不用情感代入法的情況下,何曉玲的表演高爽心裏給了個八十分的成績。

……

今天一早,劇組徹底封閉了車墩金陵街。

所有人都準備就緒後,就要開始實戰驗證何曉玲這段時間的學習成果了。

作為她的臨時表演老師,盧建輝和莫潔都到場了。

高爽對麵色有些蒼白的何曉玲說道:“咱們開始吧!”

“嗯……”

何曉玲小幅度的點了點頭。

脖子有些僵硬,看起來反而像是在發抖。

“何姨,別緊張!”

高爽鼓勵道:“我和胖子先演一段,你看著熟悉一下場景,一會演的時候我帶著你來!”

何曉玲注意到周圍已經有人將目光投向了她跟高爽,有些不好意思的催促了一聲:“知道了,你快去吧!這一段兒姨練了好幾天了,閉著眼睛都能演的。”

高爽點點頭,走向停放在攝像機鏡頭範圍內的電車。

今天是金陵街最後三場戲。

從高爽和吳昊被轟下了電車開始,一直到被幾個黑衣人綁走。

另外兩場分別是何曉玲看著花朵飄落的大全景和糖果店前相對而立的尾聲。

各單位一切準備就緒後,場記在鏡頭前拍下了場記板!

電車緩緩啟動,高爽看著之前走過的點位,心裏墨數三聲,和胖子吳昊一起狼狽的跳下了車。

車裏的眼鏡男適時的探出頭來,衝著高爽挑釁般地比劃著蛇形手的動作。

飾演眼鏡男的是高爽從“北影廠”挖掘出來的蹲子。

本人其實在京城還有份會計的工作。

平時喜歡表演,所以周末和假期的時候都會去北影廠門口蹭戲。

人長的說實話不磕磣,就是戴上眼鏡,梳個油頭就顯得非常有漢奸像。

所以當蹲子這些年,演了不少反派角色。

這次高爽在挑人的時候也是一眼就相中了他。

下車之後,高爽整個人都支棱了起來,回身語氣囂張的對眼鏡男道:“你下車,我就打爆你的眼鏡,下車!”

直到電車發動,開出去好遠之後,高爽依然是一副不服氣的樣子。

不過那種外強中幹的落魄感卻體現的淋漓盡致。

站在何曉玲身邊的盧建輝忍不住小聲讚歎了一句:“這樣內心和行動的反差,一般專業演員都極難把握,但是高導卻演的非常傳神!很見功力!”

“是啊!”

莫潔也忍不住接話道:“這兩口子都是天賦驚人,屬於老天爺掰開嘴喂飯的類型。可惜居然都不是專業學表演的。”

何曉玲在一旁聽到莫潔說她跟高爽是兩口子,臉上沒由來的就是一紅。

隻是眼睛死死的盯著高爽的表演,不敢做出一點兒其他的反應。

生怕陷入更大的尷尬。

攝像機下的表演區裏,高爽不忿的問吳昊:“你信不信我打爆他眼鏡?”

吳昊應付著點了下頭。

這敷衍的動作和毫無誠意的表情,頓時刺傷了高爽脆弱的內心。

他停下腳步,誇張的大聲對吳昊道:“你發誓!發誓啊!”

見吳昊半晌不說話,高爽氣憤的狠狠朝著他的胸口猛戳一下:“你看不起我啊?剛才叫你幫忙,你在幹嘛?”

吳昊有些不知所措,滿臉委屈地“汪”了一聲。

聽到這聲狗叫,高爽心裏更是氣不打一處來:“汪什麽汪啊!這麽囂張,活該被人打啊!”

說到這裏,高爽幹脆掰著指頭數落起吳昊來:“這麽久以來,殺人、放火、打劫、強(和諧)奸、非禮,沒有一次能做得到!就是因為你這種肥豬礙手礙腳,教而不善,爛泥扶不上牆。”

看上去是在數落吳昊,其實高爽心裏也清楚。

這話何嚐不是在說他自己。

此時對吳昊的數落,就是自己對自己的一事無成的恨!

也是對自己始終無法成為一個徹頭徹尾壞人的沮喪。

鏡頭切換。

何曉玲正式登場!

在馬路對麵,看了半場戲的何曉玲終於站到了冰激淩車前。

再次開拍時,高爽招呼吳昊道:“跟我來!”

話音剛落,他便朝著何曉玲的冰激淩車,氣勢洶洶走了過去。

高爽走到冰激淩車,二話不說開始開車門,但怎麽也打不開。

高爽看著臉上被汗水打濕,發絲稍顯淩亂的何曉玲,直接了當的開口道:“打劫,錢放在哪?”

何曉玲定定的看著高爽,紅潤的嘴唇微微張開,卻是一聲不吭。

高爽被何曉玲的目光看的有些心虛,他低下頭去,從兜裏掏出一把小刀。

突然將小刀釘在了桌板上。

何曉玲握著雪白毛巾的手,距離高爽紮下的刀隻有幾厘米的距離。

這裏是一個不算太近的特寫。

為了達到拍攝效果,高爽的刀子落下之前要舉的很高。

一般如果不是常年耍刀的人在這個距離快速的紮下去,準頭是很難保證的。

不過高爽有超人的手眼協調能力,開拍之前試了兩次,就基本上萬無一失了。

不過這突然的動作還是嚇了何曉玲一跳。

是真的嚇到了!

高爽表演時候的狀態讓何曉玲感到陌生。

完全有別於平時那個嬉皮笑臉的小流氓。

甚至讓何曉玲下意識的覺得,高爽此刻成為了另一個人!

不過高爽對何曉玲這個自然的反應心裏倒是十分驚喜。

按照劇情,抬手一把揪住何曉玲的衣領,將她向自己的方向拉近了些。

“放在哪裏?說啊!”

高爽額前的頭發將他的臉擋住了大半。

但是頻繁眨動的眼睛和略顯遲疑的眼神依然表現出了內心的虛弱無力。

何曉玲被高爽扯著領子,仍舊一聲不吭。

隻是盯著高爽。

嘴唇微微閉氣,似乎是不敢相信,高爽怎麽會變成現在這副模樣。

“這情況……不對啊!”

莫潔皺著眉頭,看著監視器裏何曉玲臉上的特寫。

其實,演到現在,何曉玲早就忘了前幾天的表演教學了!

高爽靠著形體訓練手冊帶來的“超能力”完全複刻了星爺的表演狀態。

而何曉玲第一時間敏銳的在高爽身上感受到了這種陌生感。

完美的契合了這段劇情裏的情感需求。

盡管高爽在第一場戲之後在沒有給她講過一次戲,也再沒教她那個邪門至極的布萊希特體驗法。

可她此刻卻不由自主的進入了那種模糊了現實與表演界限的危險狀態。

高爽似乎也察覺到了一點不對勁,何姨這段演的實在是太過完美。

這和前幾天訓練的那個八十分萬歲的何曉玲簡直判若兩人。

他是真的心虛的強行說著台詞:“看什麽看?看不起我啊!”

話音一落高爽一把將何曉玲推開!

到這裏鏡頭就結束了,何曉玲倒下的鏡頭是個單獨的中景。

“卡!”

高爽對攝像機比劃著。

現場的副導演也同時組織著來回走動的群演停下。

高爽有些擔心的走到情緒依然有些消沉的何曉玲身邊,輕輕喚了一聲:“何姨?”

“嗯?”

何曉玲似乎是這時才突然驚醒過來。

她看向高爽,此刻高爽又恢複了她熟悉的模樣。

“剛才……沒事吧?”

高爽見何曉玲麵色古怪,忍不住開口問道。

何曉玲也察覺得自己今天奇奇怪怪的,不由的好笑道:“姨能有什麽事兒啊!就是覺得小爽演的太好,像是突然變成另一個人似的。”

“呃……”

高爽聞言一愕。

他知道自己的情況,在完全模仿星爺的時候,說他是變了一個人那真的是一點兒也沒錯!

隨後,剛才的簡單劇情飛快在他的腦海中回放。

何姨莫名其妙再次進入那種不理性的表演狀態,原來問題居然是出在自己身上?

這誰能想到,女人敏銳的直覺,居然也能成為完成體驗法的關鍵鑰匙!

自己不模仿星爺就不會演戲,模仿星爺又很可能讓何姨繼續觸發體驗法的詭異天賦。

這簡直是個悖論!

不過有的話該說還是得說,高爽開口道:“剛才,何姨你演的很好,隻是……演的太好了些!”

何曉玲當然知道高爽說的是什麽。

再次用上代入法,說明之前的那些正統教學徹頭徹尾的失敗了。

“小爽……姨知道你替我擔心!”

何曉玲倒是很灑脫的微笑著,對高爽說道:“可是姨不是專業的演員,表演什麽的也是臨時抱佛腳,想按照你的要求演好真的太難了。”

高爽連連擺手道:“沒!您之前表演課上那樣就成。”

何曉玲搖了搖頭,語氣堅定的道:“姨以後也不一定會再演戲了,而且,這部戲裏的內容並不長。”

“可是……”

高爽意識到何曉玲的態度,趕忙想勸阻。

“你先別說話!聽姨講完!”

何曉玲此刻的態度卻一改往日的柔順,強硬的道:“既然隻有這一次,而且電影最後還是大團圓的結局,想來不會讓姨真的產生什麽心理問題的。所以……我希望用最舒服、最完美的狀態把這段戲給演好,不留下什麽遺憾!”

“……”

高爽沉默的看著何曉玲,在她的眼中第一次看到了堅定的神色。

片刻之後,他點了點頭,突然將何曉玲摟在了懷裏。

高爽什麽話也沒有說,此刻也無需更多的言語。

他手上更用力了幾分。

“幹嘛呀?這麽多人呢?”

何曉玲有些羞惱的推了高爽一把,卻沒能將他推開。

兩人僵持了十來秒,高爽才鬆開手,他笑著扶著何曉玲的肩膀道:“繼續吧!”

“嗯!”

何曉玲也跟他一起笑了起來,明媚的如同春日綻放的花朵,用力的點著頭。

隨後拍攝繼續。

這次何曉玲努力的調整了一下狀態,從她跌倒的中景開始向後接續。

高爽拿起小刀,快步走到何曉玲身邊,一把將她從地上拎起來!

粗暴的拽著何曉玲將刀架在她麵前。

何曉玲半躺在高爽的臂彎中,看著他。

在兩人平靜的對視中,高爽的內心卻絕不平靜。

此刻的何姨完全帶入了角色,眼神中閃動的光芒和微微的淚花,讓他心頭仿佛被利刃穿刺了一般!

那種真摯到爆棚的感受,甚至讓高爽說話時聲音都有些顫抖:

“我殺人不眨眼!錢放哪?說!”

二人的姿勢正巧和身後的背景牆上的壁畫一樣,隻不過壁畫上畫的是一個紳士摟住一個美女,好似在跳舞。

這裏星爺致敬了1935年的經典電影《禮帽》!

而高爽沒有因為這個世界不存在《禮帽》這部電影而做出改變。

他在這裏,依然沿用了那個海報,致敬了星爺的巧思!

何曉玲的水眸中,淚光隱現。

忽閃的長睫毛似乎都掛上了點兒淚珠。

那副純潔到讓人心醉的模樣,配合上傷心到叫人心碎的表情。

高爽在最近的距離與之對視,心裏忍不住狂呼:自己可真是個王八蛋!

由於是特寫,攝像機就架設在高爽右肩的後方。

趙海這個攝像師是全劇組裏距離兩人最近的人。

而他也在攝像機中將何曉玲的神態捕捉的完完整整!

那堪稱炸裂的演技,讓趙海這個旁觀者忍不住握緊了拳頭。

當兩顆淚珠順著何曉玲的眼角滑落的那一刻,如果不是趙海還有一個攝像師的職業操守作為底線,怕是已經一錘砸到高爽這個發小的腦殼上了!

丫真特麽不是個玩意兒!

這時旁邊的吳昊將小車門打開。

興奮的對高爽喊道:“錢在這裏!”

高爽其實已經有些“如坐針氈”的感覺了,聽到吳昊的呼喚趕忙放開手。

他拿到錢之後將錢罐扔掉,剛想走,下意識的扭頭看向了何曉玲。

何曉玲慢慢蹲下,小心的撿起了錢罐,抬眼卻沒有一絲被打劫之後的驚慌。

而是努力在嘴角挑起一抹微笑,對高爽慢慢的做了個簡單的手語:

“你還記得我嗎?”

就是這幾個簡單的動作,讓高爽的完全模仿狀態突然就破功了。

“哢……哢!!!”

高爽大聲的連喊了幾聲,趕忙轉身快步走向回放監視器。

這一係列的操作都隻是為了掩飾他此刻的狼狽和尷尬。

在轉身的一瞬間,眼淚就已經止不住的趟了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