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呃,老爺,這是,那個……”

國公府的把門的這些家丁,許多都已經五六十歲、須發半百,腦子也有些不大靈光。平時沒事兒的時候都時不時的要哆嗦那麽幾下,此刻再被宇文述這麽一凶,那些家丁更是抖若篩糠,話也說不利索了

還好,旁邊有個年輕的家丁機靈,心念轉動之際就已經明白問題出在哪兒了,於是連忙衝著宇文述的背影大聲開口道,“稟老爺,是少夫人要生了!”

宇文述有三子,長子宇文化及,次子宇文士及,三子宇文智及。

目前已經成親的隻有長子宇文化及,其它兩個剛斷奶沒多久,還沒到青春期呢!

所以,這個所謂的少夫人,自然就是宇文述的長子宇文化及的老婆了!

“少夫人要生了?”聞聽此言,宇文述的臉色立即由暴風雨轉為晴空萬裏,自語了一句,也不理會這幾個下人,“嗆啷”一聲收起寶劍,昂首闊步,旋風一般衝進了內院。

此刻,廂房外,一個約略有十五六歲樣貌的華服少年正在簷下不停地來回踱著方步,不時地還抬頭向著廂房的方向看上幾眼,那情形,就差在額頭刻上幾個大字,“我很緊張”。

少年的身後是兩個同樣衣衫華麗的男童,這倆男童個子高的約有七八歲,另一個略小一些,大概也就是六七歲的模樣,都生得粉雕玉琢,甚是可愛。

廂房門口,在幾個丫鬟仆婦的陪同下,一位錦衣貴婦也在滿眼期盼地不停張望著。

隔著朱紅色的門窗,產婦痛苦的呻吟聲伴隨著穩婆鼓勵的低喝聲不斷傳來。

每傳出一聲,那貴婦的緊縮的眉頭就深上那麽一分,那少年踱步的速度也快上一分。那些個丫鬟仆婦,雖然不如二人這般焦急,可也大抵滿眼的期盼。

唯有那兩個小頑童,都周遭的一切都沒放在心上,此刻,二人百無聊賴地相互擠著眼睛。

“夫人,情況如何?”

便在此時,一個急促的聲音驀地傳來,伴隨著一陣急促的腳步聲,一道青影已然風一般地卷了進來。

“啊!夫君!”貴婦聞言連忙轉頭,旋即鳳目圓睜,失聲驚呼了出來。

“父親!”正自踱著方步的少年一隻腳就那麽停在半空中,仿佛中了定身咒一般,半晌方才回過神來開口道。

迅速認清眼前的情勢,那兩個小頑童也連忙停下了小動作,老老實實跟在那少年身後,垂首施禮道,“拜見父親大人!”

來者非是旁人,正是這國公府的主人,褒國公宇文述。

宇文述卻沒理會自己的那三個兒子,徑直來到了夫人身前,定了定神,沉聲開口道,“夫人,聽說嫣兒要生了?情況如何?”

但覺一股血腥之氣撲麵而來,宇文夫人不由的黛眉微皺,胸口一陣翻江倒海般的翻騰,半晌方才終於強忍了下來。

原來,這宇文述剛剛從戰場上回轉京城,尚未來得及沐浴更衣,盔甲之上的血腥之氣尚未散盡,卻是差點把宇文夫人給熏得吐出來。

宇文述也意識到了自己的情況,連忙後退了幾步,待到自家夫人終於緩過神來,方才再次以眼神詢問。

“妾身見過夫君!”輕撫酥胸,宇文夫人終於平複了心虛,連忙對著宇文述盈盈福了一禮道。

不待宇文述開口,宇文夫人繼續道,“兩個最好的穩婆已經進去一個多時辰了,這會兒,應該,快了吧?”

口中這樣說著,可那語氣,還有夫人臉上的神色分明無誤地向宇文述傳達了這樣一種感覺,那就是,我很沒底氣!我也不知道咋樣了!

雖然也是心中焦急,可畢竟在官場、戰場上浮沉了幾十年,宇文述養氣的功夫還是相當深厚地,長長地吐出了一口濁氣,略一沉吟,宇文述開始琢磨著怎麽安慰嬌妻。

然則,生孩子這種事情終歸是女人家的事兒,宇文述也完全是個外行,猶豫了半晌也不知道該如何開口。

猶疑之間,驀地,一記嘹亮的嬰兒啼哭聲浩蕩而出,春雷一般地響徹整個褒國公府。

“生了!生了!父親,我當上父親了!”

一旁的小青年,也就是宇文述的長子,宇文化及,很是語無倫次地嚷嚷道。

口中說著,宇文化及抬腿就要向產房內衝去,卻被眼疾手快的宇文述一把揪了回來!

“急什麽!等穩婆收拾停當再說!”

不過一刻鍾許的功夫,一個約略五六十歲的老婦人半佝僂著身子推門行了出來,擦了擦額頭的汗水,老婦人快步來到宇文述夫婦身前,老臉上的皺紋堆成了一朵菊花般的笑道,“恭喜老爺!恭喜夫人!少夫人生了個公子!是個胖小子,足足足有七斤八兩重吶!”

老婦人這廂話音還未落地,那廂,宇文化及已然一個箭步飛奔進了產房。

見此情形,有些不大放心的宇文老夫人也連忙輕移蓮步跟了進去。

倒是褒國公宇文述,畢竟是官場老油條了,沉穩的很!

這時,旁邊的那些丫鬟仆婦,還有堵在內院門外的那些家丁下人們,也都聽清了那穩婆的話,不約而同地開口道,“恭喜老爺!賀喜老爺!”

“我宇文述,有孫子啦!”雖然一直做蛋定狀,可此刻宇文述聞言,也不由得喜上眉梢,激動之下,素來慳吝的宇文述居然破天荒地用力揮了揮手,大聲道,“賞!”

家主已經開口了,下麵具體的分賞自然有老管家按照國公夫人早先的吩咐具體的去安排落實。

而宇文述則趁著這個機會,擺脫了下人們的道喜糾纏,快步行進了產房。

此刻產房的內間,宇文老婦人正坐在榻前,床榻上的簾櫳早已放下,透過紗帳,隱約可見一個約略十四、五歲樣貌清麗的少婦正斜倚在榻上,滿臉的疲倦,還有喜悅!

產房外間,宇文化及則在幾名仆婦的看護指導之下,小心翼翼地托抱著一個嬰兒。

“兒子,乖!快叫聲爹!”

“叫啊!你倒是叫啊!叫了爹爹我就給你買糖吃!”

“要不,爹爹給你定個媳婦,如何?”

“小子,再不叫爹爹,我可要打你屁股啦!”

……

絮絮叨叨了半晌,不論如何威逼利誘,那嬰兒卻是絲毫不為所動。

便在此時,宇文述也已經推門而入,大聲道,“大郎,快給我看看我的孫兒!”

幾乎是搶著從長子手中抱過孫子,宇文述的第一個反應卻不是看向嬰兒的小臉兒,而是伸手解開了被子的一角,直到清晰無誤地看到了那嬰兒下身確實長著一小根白皙細嫩的小豆芽,方才哈哈大笑了起來,“果然是帶把兒的!哇哈哈哈!我宇文述終於有孫子啦!”

便在此時,宇文老夫人也款步從內間行了出來,見此情形不由莞爾。

倒是那宇文化及,見到老父的動作,也連忙湊過臉去,想要觀察研究一番。

“大郎,可曾想好我孫兒的名字?”那廂,宇文老夫人輕聲開口道。

聞言,宇文述也將關切的目光投向了宇文化及。

“想好了!取叫承基,如何?”宇文化及頭也不抬地開口道。

“成雞?呃……,這個……”宇文述夫婦對視了一眼,竟無語,凝噎。

“成雞?還成鴨呢!這起的,是人名麽?還不如狗剩兒好聽呢!”那幾名仆婦聞言,也都不由得嘴角直抽抽。

“哇!”一記嘹亮的嬰兒啼哭聲浩蕩而出,聲音之響亮,直震得宇文化及這官二代不由自主地那麽以哆嗦。

半晌,回過神來的宇文化及臉上擠出了一絲勉強的笑容道,“看,把我兒子高興的!可定是覺得我給他起的名字特別的威……”

後麵的字還沒出口,驀地一道銀光崩現,準確無誤地射入了宇文化及的口中,而且是直接射在了喉嚨眼兒上。

還沒等宇文化及反應過來的,一股暖流已然順著喉嚨落入宇文化及的腹內。

“什麽東……?”咂了咂嘴巴,貌似有點兒鹹,下意識地宇文化及開口詢問著,旋即目光落在了自家兒子身下那顆細嫩的“小豆芽”上,宇文化及發現那“小豆芽”上還綴著一顆亮晶晶的小點兒便立即回過神來。

“小兔崽子!敢往你老子嘴裏撒尿!豈有此理!”一聲怒吼,宇文化及掄起巴掌,就要往自家兒子身上扇去。

“嗯哼?小子,敢打我孫子,你想造反不成?”

一聲冷哼傳來,瞬間便將宇文化及的怒火凍成了冰坨。

便在此時,那廂的宇文老夫人也輕移蓮步款款而來,伸手將那嬰兒抱在懷中,小心翼翼地輕搖低哄道,“哦哦哦!乖孫兒,咱不哭!奶奶和你爺爺保護你!咱不用怕你爹!”

“哦哦哦!你爹是壞人,咱不理他!”

“嗯,名字不好聽是吧?那咱改!我家孫兒,那是龍鳳之資,咋能成雞呢?咱成龍,成龍還不行麽!哦哦哦,哦哦哦!”

仿佛是聽懂了宇文老夫人的話,那嬰兒嘹亮的哭聲竟戛然而止,一雙烏溜溜的大眼睛直直地盯著宇文老夫人。

很是神奇地,宇文老夫人竟然從孫子的目光中看出了一絲質疑,雖然不知道時不時錯覺,可宇文老夫人覺得,自家孫子貌似就是在懷疑自己說話的權威性!

這還了得!宇文老夫人怒了!

昂首挺胸,柳眉倒豎,宇文老夫人信心十足地保證道,“嗯?這還用問,奶奶的話當然算數了!是不是?老爺!

後麵一句話卻是對宇文述說的,而最後兩個字,宇文老夫人咬的很重,隱約之間,宇文述似乎從中感受到了一股殺氣。

而宇文老夫人的目光,同樣是威脅的意味十足。

做了近二十年的老夫妻,宇文述自然能夠清晰無誤地讀懂自家夫人每一個舉止眼神的深刻含義。

此刻,自家夫人就是用眼神表達了這樣一層含義:你要是膽敢不同意,哼哼,那就跪搓板去吧!

於是,隋右衛大將軍、上柱國,褒國公宇文述,第一時間舉手投降。

“大郎,為娘的話,你可有不同意見?”

對於自己的兒子,宇文老夫人的語氣可是溫柔了許多。

然則,宇文化及分明從老娘的眼神中讀到這樣一層含義:敢反對的話,就讓你爹給你做竹筍炒肉!

在這疑似和平友好的氛圍中,這位褒國公長孫的名字,就這樣確定了下來,那就是,宇文成龍!

此刻,國公府一家還沒有意識到,隨著這個嬰兒名字的更改,大隋的曆史也開始慢慢地拐向了另一條叉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