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玉昭的扇柄輕輕拍了拍在薑秋瞳的側臉, 輕蔑地說:“哭什麽哭,本來就長得平常,氣質也畏縮, 難道還想哭成個梨花帶雨的美景不成?別醜人多作怪了。”他還露出個納悶的表情, “當時我抓到你和薑騁的時候,還覺得挺奇怪,薑騁好歹是個大家公子,做起這檔子事兒來還挺不挑的。看我選的阿驍高大威猛, 英武不凡, 他選的你是個什麽玩意兒?磨磨唧唧話都說不出, 整天活像是誰欺負了你,難道是從哪個三四流、要倒閉了的樓子裏學來勾搭人的法子?老掉牙的, 看著讓人生厭。”

高大威猛英武不凡的聶驍:“……”

被那一連串嘲諷以及其中透露出的實情而震撼到的蘇清瞳:“……”

薑秋瞳的臉色乍青乍白的,要“唯美”落下來的淚珠子硬生生地憋了回去。

在聽見“長相平常”等話語時, 他不由得看向“蘇清瞳”那張極美的容顏, 心裏在恥辱之餘,也忍不住地生出了嫉妒。

他要是有這樣的美貌……

但即使被如此辱罵, 薑秋瞳也不敢多說什麽,隻能垂頭不語。

他大概是摸清楚了“蘇清瞳”的性子的, 知道這時候他多說就多錯, 反而會讓“蘇清瞳”更打他的臉, 而且他那個未婚夫聶驍,尤其不好惹。

薑秋瞳深深地記得有一次他挑撥了一位靈樞峰的普通弟子在背後搞事,那靈樞峰弟子對他很憐惜,加上自己又是出自一個勢力不小的家族嫡係, 因此對“蘇清瞳”產生反感。當然他也沒敢多做什麽, 隻是故意陰陽怪氣了幾句而已, 卻被聶驍掐著脖子拎起來,扔到了一邊斷了兩根肋骨——期間聶驍竟然朝著他藏匿身形的地方看過來,那眼神中充滿冷酷,就仿佛是在看一個死人一般,叫人心驚肉跳!

從此以後,薑秋瞳對聶驍就隱隱生出一絲恐懼,他明白,聶驍跟薑騁太不同了,薑騁的性子裏有弱點,而聶驍隻在意“蘇清瞳”的感受。

另外,大概是其他人也都有些忌憚的緣故,哪怕薑秋瞳事後去探望了那弟子數次,那弟子也沒責怪他,其他弟子卻依舊隻對他保持有禮卻疏離的態度。而且再也沒人敢在聶驍麵前,甚至是背地裏說“蘇清瞳”一句壞話,對他怠慢半分。

這一回,薑秋瞳不過是因為駱華風也在,試圖稍稍地讓駱華風對他產生些憐惜而已。

·

果然,駱華風忍不住地說道:“你從哪聽來的樓子不樓子的?話也太髒了!”

他很明顯對薑秋瞳有點同情,態度是偏向於薑秋瞳的。

然而明玉昭“嗤”地一聲笑了,側頭盯著駱華風說:“大師兄,我這話對旁人是挺髒的,可對這個大街上就跟薑騁搞起來的人來說,不是很貼切嗎?再說了,就許薑騁把人帶過來拜在師尊門下做六弟子惡心我,不許我惡心回去?”他手裏的扇子又在薑秋瞳的臉上拍了兩下,“這玩意要是懂事,就該在看到我的時候拔腿就跑,他不跑還露在外麵,不就是知道大師兄你馬上也要出現嗎?他這是明擺著知道我要收拾他,想在你麵前裝可憐呢。那些樓子裏都這個做派,有空師兄你們幾個多過去逛逛,也不至於被這種小把戲騙到了。”

薑秋瞳哪知道“蘇清瞳”輕易就發現了他的小心思?頓時十分後悔。

而駱華風憋了憋,顯然是被點醒過來了,一時竟然不知道該怎麽反駁。

說到底,他也很清楚師尊收下薑秋瞳的事很打臉,“蘇清瞳”又不是個會忍氣吞聲的,當時薑騁和薑家人在的時候沒對薑秋瞳怎麽樣,可事後隻要薑秋瞳出現在他麵前,他都是沒有好臉色的……隻是說出這樣的話,他倒還是第一次見,私底下是不是有很多次,他就不知道了。

想到這,駱華風發熱的大腦稍微冷卻,心裏有點犯嘀咕。不過他轉念一想,要是以往薑秋瞳也總是被“蘇清瞳”這麽打壓、喝罵,現在花點小心機讓他看到,試圖遏製“蘇清瞳”的舉動,也不是不能理解……

最後,駱華風還是歎了口氣,勸說道:“以往的事已經過去了,你也有了喜愛的未婚夫,何必還揪著這事不放呢?秋瞳到底也是你的小師弟了。”

明玉昭翻了個白眼,說道:“要不是師尊非要收了他,他好歹掛著個靈樞峰弟子的名頭,這種鬼鬼祟祟攀著薑騁丟我臉的玩意,我早就讓阿驍打死他了,還費這些口舌?”

薑秋瞳縮了縮,隻恨不得自己不存在。

他想,果然聶驍做什麽都是這“蘇清瞳”指派的!

駱華風啞然。

頓了頓後,他換了個話題道:“日後你還是不要去花樓那種髒汙之地了。”

明玉昭滿不在乎地說:“有阿驍陪我呢,過去看看歌舞而已,師兄還是別說讓我不高興的話吧。我要是不高興了,保管誰也高興不了。”

駱華風噎住。

真的很不習慣“蘇清瞳”這樣的態度,哪怕經曆很多次了,也還是不習慣。

最終,駱華風還是閉嘴了,帶著薑秋瞳離開了這裏。

明玉昭瞧著他們,隨手一丟。

原本被他用來觸碰薑秋瞳的那把華麗的二階扇子,就順勢被拋了出去,落在一邊的草叢裏。

[扇子髒了,不要了。]

明玉昭的心聲雖然沒有故意說出口,可那扇子飛出、掉落的聲音卻是非常明顯的,還沒走遠的駱華風和薑秋瞳都是修煉武道的人,不會聽不見。

這嫌棄的態度,簡直再清楚不過。

薑秋瞳的眼底染上了一層怨毒。

總有一天……

這時候,明玉昭帶著聶驍和蘇清瞳兩人往側麵走。

那裏正是蘇清瞳的洞府所在了。

·

幾人走後,山腰下巡邏的兩個弟子經過,刻意地在周圍找了找。

沒多會,他們就在草叢裏找到了那把扇子。

其中一人小聲地感歎:“每次清瞳師兄跟秋瞳師兄遇上後,總要丟點東西出來。”

另一人則搶過扇子看了看,高興道:“上次的二階帕子你拿走了,這次的二階扇子跟你那價值差不多,該輪到我了。”說著把扇子往袖子裏一揣,隨口說道,“清瞳師兄對秋瞳師兄的嫌棄是咱們峰上出了名的,雖然不知道是什麽原因,可是想那麽多幹什麽?咱們有的撈就成了。再說了,我看秋瞳師兄整天哭喪著臉,清瞳師兄那樣坦**豪爽的人,看不慣也很正常吧。”

前一人想了想道:“也是。清瞳師兄眼裏揉不得沙子,他看不上秋瞳師兄,那肯定是秋瞳師兄的不對。咱們也別想太多,趁機多撈點好處就是。”

後麵一人也說:“聽說幫清瞳師兄跑腿的幾個師兄師弟得到的好處都多得很,動輒就是一把金子、一枚元幣的打賞。咱們這還是小頭呢……”

“是啊,真是羨慕……”

“在秋瞳師兄那可撈不到什麽,我肯定是站清瞳師兄的……”

兩人的對話聲,也漸漸地遠去了。

·

蘇清瞳一臉懵地、木木地跟著人來到山腰的平崖上,對於剛才的那一幕、那些對話,到現在才堪堪反應過來。

原來,那個薑秋瞳就是薑騁出軌的對象,也是薑騁把他送進靈樞峰的,而盡管如此,他的師尊和師兄、同門居然也統統都接受了他?

蘇清瞳忽然有些迷茫。

這真的是以前格外寵愛他的師尊和同門嗎?居然會不顧“蘇清瞳”的感受,做出這些會讓他覺得恥辱、蒙羞的事來?

尤其是大師兄是看著他長大的人,在他年幼的時候,還會背著他滿山亂跑的……可現在,大師兄會指責“蘇清瞳”,維護薑騁出軌的人,半點也不顧“蘇清瞳”的感受。

蘇清瞳也想找理由,比如他們知道“蘇清瞳”不是蘇清瞳,所以才會這樣對待。但他沒辦法說服自己,因為“蘇清瞳”是沒有記憶的時候被他們認回去的,外麵絕大多數人都以為“蘇清瞳”是真的,那“蘇清瞳”的臉麵其實就是蘇清瞳的臉麵,如果他們還是在乎他的,又怎麽會收下薑秋瞳呢?

薑騁並不是“蘇清瞳”的未婚夫,而是蘇清瞳的,他當街做出那樣的事,侮辱的也不是“蘇清瞳”,而是外人眼裏的蘇清瞳!

而薑騁……

退個婚再跟其他人攪在一起,就那麽難嗎?即便不退婚,在家中、在哪個密閉的房間裏跟人攪和不行嗎?就非得在能被輕易抓到的大街上?

蘇清瞳感覺,自己好像從來沒有認識過薑騁一樣。

此刻,蘇清瞳心頭好像有什麽東西崩潰了。

在崖底苦苦支撐時,腦中不斷出現的師尊、大師兄、其他同門以及薑騁的影像,一個個地碎裂掉,都不再如同從前那樣完美,而是麵目全非。

變了,都變了。

蘇清瞳閉了閉眼,將淚水眨了回去。

也是,三十年過去了,再深的感情也都該淡了,師尊他們又不像是他,在崖底一遍遍地回憶曾經的過往,才能支撐著爬上來。

有這麽一瞬間,蘇清瞳開始懷疑自己,為什麽不幹脆死在山崖底下?

但馬上這樣的情緒就被他自己拂去了。

不過是情感上受了打擊而已,說到底那也是他一廂情願地以為一切都不會改變,但實則人心易變,他早該知道的。

·

明玉昭挨著聶驍往前走,能感知到身後的人似乎情緒變化很大。

所以,他有點好奇。

[阿驍,你說這家夥現在又在想什麽?]

聶驍搖搖頭,不能確定。

雖然蘇清瞳瞧著是想跟在明玉昭身邊觀望的,可最終會怎麽想,也很難說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