柏山城跟鳳悅城都屬於三級城, 占地也都在百萬頃以上,城中人口達到萬萬之數,人流量自然也是很大的,所以柏山城足有東西南北四個大城門。可就算這樣, 每天進出城門的人和車駕也多到能排出長長的隊伍, 哪怕守城的甲胄武士都相當迅速地查驗身份, 想順利進城依舊要花費不短的時間。

明玉昭的通行令是東雲帝所贈,有不同等級的好幾塊,可以直接通行不同級別的大小城鎮。之所以準備這麽多, 是因為季越比較細心地提醒了東雲帝。這樣一來, 明玉昭不管去什麽地方, 都可以靈活地使用令牌給自己行方便,是想張揚就張揚, 想隱藏就隱藏。

這次綠煙聽命沒有使用通行令,整個車隊也就和其他的車駕一樣, 都在偌大的城門前排隊。

城門很巍峨, 有大門三扇, 小門五扇。

大門非常寬闊, 是讓車駕通行的,畢竟很多車駕都是用妖獸拉車, 而很多妖獸的體型都很龐大,門不夠寬根本過不去——也顯得這座三級城竟連一扇大門都造不出來, 未免太窮困了點。

不過三扇大門裏卻有一扇平日裏是關著的, 隻有帶著通行令的人,才能從那邊進出。

小門則相對窄小, 但也隻是“相對”而已, 有的小門專給行人通過, 往往可以好幾個人一起進去;有的是給擁有妖獸坐騎的人通過的,要是那種身軀不那麽龐大的妖獸,大概也能好幾頭一起前行。

總歸都是為了提高進城的效率。

·

明玉昭迅速贏了聶驍後,透過車窗朝外麵掃了一眼,發現前麵還有好些車駕在排隊,就又有點不耐煩了。

“綠煙,現在可以用通行令了,拿三級的過去。”他懨懨地說。

綠煙早就習慣了自家公子的情緒急轉,很自然地在外麵答應一聲,但她自己沒有離開車駕,而是有另一名婢女取了令牌到城門口,將它展示給守城的甲胄武士看。

照理說,眾人的車駕應該很快就能轉到旁邊的大門去了。

可明玉昭等了有盞茶時間,卻還沒有動靜。

[怎麽!這麽慢!]

聶驍見明玉昭把不高興寫在了臉上,對他低聲安撫道:“我去看看。”

明玉昭倒在大軟枕上,雖然很生氣,可他那微微泛紅的麵容卻顯得更好看了,讓人目眩神迷。

[在這陪我在這陪我!]

聶驍本來要起身的動作就停了停,還是走到車廂門前扣了扣,提醒說:“玉昭等久了。”

這話剛出,外麵就響起了虹灩的聲音。

她嬌脆又匆匆地回複道:“稟郎君,前麵出了點岔子,有些堵住路了。婢子剛剛去問過,知道了緣由,還跟林家有關係呢!”

明玉昭猛地坐起來,眼睛瞪得溜圓,失聲道:“林家?!”

聶驍見他頭發都要炸起來似的,又是無奈,又有些好笑,幹脆回到了他旁邊坐下。

虹灩脆生生地開口:“公子容稟?”

也不知道是聶驍高大的身軀給了安全感還是怎麽的,在聶驍坐下來的時候,明玉昭又倒下去,不那麽急躁了。

“行了,你進來說吧。”

眨眼間,門被輕輕地推開。

穿著流螢羽衣的嬌俏少女翩然而入,半蹲行禮後,嘰嘰喳喳地開講了。

“這次說來還真不是林家人的錯,他正駕車排隊呢,突然有個帶著通行令牌的車駕要轉彎,繞行的時候很粗魯,整個車子撞在了他的車上。撞過來那個車夫的非但不道歉,還嫌他讓路太慢,差點害得他們家小姐從車裏摔出去,窮酸鬼根本賠不起雲雲……”

虹灩的語速極快,沒花多久就把來龍去脈說了個一清二楚。

·

原命運裏本該是林浩帶著香月出來收租,但林浩沒臉見人不肯出來,林家的租子也要收,就由另一個小輩林旭帶著仆人出馬。那個用車撞了林旭還倒打一耙的正是那個刁蠻女羅青青,羅家在柏山城裏勢力很強,羅青青也就比較驕橫,除了少數跟她家世差不多的公子小姐們以外,她就沒把什麽人放在眼裏,更別說一看就有點落魄的林旭一行了。所以羅青青才敢在城門口這麽鬧騰——而且要不是有點著急,別說倒打一耙了,她還敢直接動手。

林旭的性子比較圓滑,是個收租的好人選,但再怎麽圓滑也架不住被人指著鼻子罵,還是臉色很難看的。好在這場爭執很快以羅青青揚長而去告終,否則他那邊也不好一味容讓,丟了林家的臉麵。

兩人之間的爭執到底還是花費了一些時候,前麵的人也擠著圍觀,虹灩拿著令牌沒法立刻過去找甲胄武士,隻好把令牌交給月寒,自己先回來稟報。

·

明玉昭擺手讓虹灩退下,才瞅向聶驍,在心裏對他說話。

[主角還真不愧是主角,傻比林浩在我夢裏也跟羅青青有這麽一遭,不過當時可不是單純爭執,羅青青也不知道受了什麽刺激,跟傻比林浩打賭,才有後麵的事。]

——是的,在明玉昭看來,以羅青青的跋扈性子,遇見這種事,她手下的人出麵和林旭爭執是很正常的,她應該要擺架子待在車裏才對。但在他的夢裏,羅青青居然親自離開了車駕,親自跟林浩吵架,後來還那麽無聊地打賭,不就顯得太看得起林浩了嗎?這就很奇怪——怎麽,林浩是不一樣的焰火?值得她紆尊降貴、突然感興趣?

聶驍了然,看來,羅青青就是明玉昭之前提起過的“刁蠻女”了。

“你的意思是?”

明玉昭說:“為免夜長夢多,進城直奔寶珍樓,先把東西拿走。”

聶驍沒異議:“你剛才受驚,先休息一會兒,我幫你去跟他們說。”

隻是吩咐婢子們一些話,並不會離開寶車,所以這次明玉昭沒阻攔,而是捏著個果子,吃下去壓壓驚。

·

羅青青帶著令牌已經開了另一邊的那扇大門,月寒送令牌過去後,明玉昭的車駕直接前往就行了。這件事本來不稀奇,但剛剛經曆過羅青青囂張的入城者們難免會有點擔心,都紛紛退開一些,給他們讓路,以免也得罪貴人,自己倒大黴。

綠煙戴著帷帽,輕紗遮住了她清麗的麵容,態度很冷淡。她駕車很麻利,順著被讓出的空地繞行到另一邊,眨眼的工夫就穿門而去。

整個過程雲淡風輕,沒有一絲火氣。

還在排隊的眾人見了,都放鬆下來,心裏也難免感慨。

世家子和世家子還是不一樣的,前麵的可怕,後麵的就和善多了……

·

寶車進城後,在寬闊的路麵上行駛。

柏山城很繁華,兩邊都是成片的精巧建築,商鋪食鋪酒樓客棧珍寶行等應有盡有,還有些是民居或者富貴人家的宅邸、院落,華麗非常,叫人應接不暇。

在綠煙的駕馭下,車駕一路來到寶珍樓。

寶珍樓,正是販售奇石的地方。

奇石是一種出產在廢棄或坍塌的秘境、遺跡等地方的化石,很多年後跟天地自然相結合,就會包裹進去一些天材地寶、寶藥奇珍、尚且活著的妖獸獸卵之類的,甚至還可能直接包裹進去還未來得及離開的修武者。

在被包裹在奇石中的無數年月裏,很多東西還會互相發生反應而變異,又或者直接因為蘊養的時間長了而變異——也許包裹進去時是沒什麽用處的,等變異後就成了寶物;也許本來是寶物,結果變成了廢物;還可能本來是劇毒,回頭反而變成了寶藥等等。

所以,開奇石能得到什麽,都是看運

氣的。

長久下來,總會有人意外發現這些廢棄的地方,找到成堆的奇石,或者將之打開取寶,或者因著不知道裏麵有沒有寶物,就幹脆售賣出去。

再過很多年,找奇石、賣奇石、開奇石等流程逐漸發展為一個行業,讓擁有大量奇石的幹脆以出售這東西為一份產業,而花費一定的代價買下奇石的就去賭裏麵東西的好壞,雙方都有可能有大虧損,十分刺激。

也因此衍生出來一些眼光毒辣的修武者,能找到一些大有可能開出好東西的規律來……當然,奇石的產生本來就很奇特,這規律也很不好找,能探明一二就了不起了。

·

車駕來到寶珍樓前時,樓前就迎過來好幾個美貌姑娘,殷勤地接待。

綠煙輕揮鞭子,凶悍無比的赤甲猛虎們立刻停下,姿態都相當順服。

美貌姑娘們瞧見這一幕,就更加熱切了。

“客人可是來看石頭?咱們東家前兩天剛差人去園子裏起出來的石頭,今兒早上送過來的,才剛擺上呢!客人的運氣真好,必然會有個好頭彩!”

車廂門打開,翠瑛帶著幾個姐妹翩然而下,各個都是姿容出眾,把寶珍樓特意安排來接待的姑娘們都比下去了。

接待的姑娘們呆了呆,但她們也都是見識廣閱曆豐的,都沒露出異樣,反倒又要誇讚起來。

翠瑛微微抬手,示意接待姑娘們暫且噤聲。

接著,她和幾個姐妹分別立在兩邊,靜靜等候。

寶珍樓的姑娘們也都明白是做主的人要出來了,都識趣地不做聲,同樣等候。

然後,她們見到一位身形高大魁梧的冷酷刀客一躍而下,還沒等她們再次熱情招呼,車裏又探出一隻細白如玉的手掌,被刀客握住。

寶珍樓姑娘們齊齊吸了口氣。

謔!真好看的一位小公子!

然後幾個姑娘才又發現,不僅好看,還是好富貴的一位小公子!

雖然並不能完全認出這小公子身上戴著穿著的都是什麽品質的好物,可總是有些能認出來的。而能認出來的這些就已經相當貴重了。

姑娘們頓時明白,這是來了大主顧!使盡渾身解數都得留下一筆大生意才行!不然,可不是辜負了老板的栽培嗎?

就在她們美眸發亮要再來招攬的時候,翠瑛淡淡說道:“趕上新石頭了?這倒不錯,勞煩幾位領路。早些的若是有高品質的,待會兒也可以安排去瞧一瞧。”

寶珍樓的姑娘們頓時笑開了,七嘴八舌地說:

“貴客快請!”

“貴客請放心,咱們樓裏的石頭都是最好的!”

“請這邊走,兩位公子當心腳下。幾位姐姐們慢行……”

明玉昭和聶驍被婢女們簇擁著,緩緩進入寶珍樓裏。

隻有月寒留下來,吩咐幾位護衛把寶車暫且停靠在一側,好生看守起來。

·

明玉昭抬腳走進寶珍樓,四處掃了一眼。

這樓其實不高,大概有兩層,擺放的是不同規格的奇石。後麵連著個院子,居住的就是此地的掌櫃和負責接待的姑娘們、仆從護衛們等。

不過看著很寬闊,一應陳設也富麗堂皇的,主人家該當是很富有。

但明玉昭倒是不覺得哪裏稀奇。以往他在國都裏玩樂時,何止是去過不少比寶珍樓更大的奇石鋪麵,就連他外公東雲帝個人產業的奇石出產秘境也玩過好幾個,開石頭的次數更是不少。

這回過來,明玉昭除了要截林浩的機緣以外,也是有其他目的的。

[阿驍這個倒黴蛋以前過得太緊張了,讓他鬆散鬆散。]

聶驍:“……”

行吧,從短命鬼晉升到倒黴蛋了。

不管怎麽說,內心還是很感動。

·

明玉昭一行人已經人不少了,接待的姑娘們熱情地把人接進來後,就沒有一窩蜂地堵著介紹,而是自發走出來一個最能說會道、名叫“彩鳶”的姑娘,細心地為他們帶路、講解。

一樓分了很多個隔子,每一個都有好幾丈見方,裏麵密密麻麻地擺放著石頭。不同的隔子裏麵的奇石是相同價位,掛著個小牌子寫上,打眼看去,都不便宜。

特別是已經開出來好東西的隔子,小牌子還會換一個,表示這一堆有好貨,價格要貴一些。

眼見明玉昭是個富到流油的,彩鳶姑娘直接領著人來到第一層的小廳裏……最貴的那一隔。

這裏的奇石都不是堆放在地麵,而是陳列在很多堅硬的鐵木架子上。

彩鳶嫣然笑道:“兩位公子請看,這邊小廳裏的都是新石頭,其中又屬這一片品相最好,但願能勉強入得兩位的眼。”

明玉昭一眼掃過,又往周圍那些隔子看過一圈。他記得,夢裏的林浩和羅青青也是在這小廳裏麵挑選的奇石。

那時候林浩的身家有限,是在最便宜的一隔裏麵找的石頭,而羅青青則是在這最貴的地方買,還再次肆意地嘲諷了林浩,尤其是她開出的寶物大賺,言語就更不客氣了。結果林浩開出的奇石裏東西價值勝過羅青青很多,價錢還便宜了幾百倍不止,讓羅青青是“又氣又恨,對少年隱隱還生出了幾分欽佩之情,那張隻稱得上是清秀的麵容,也仿佛被鍍上了一層光暈,顯得英俊了很多,有一種別樣的氣質”。

想到這,明玉昭打了個哆嗦。

[啊啊啊那個羅青青的想法太肉麻了!醜比林浩打上光了也很醜啊!]

聶驍用拳頭抵住自己的嘴,又微微轉頭,才把笑意忍住了。

明玉昭隻是隨口在心裏抱怨一句,之後就拉著聶驍走進了隔子裏。既然要挑選奇石,總得近距離地看一看不是?

因為不缺錢,明玉昭玩奇石就是真的玩運氣,壓根就沒觀察,隻看順眼的。於是還沒到盞茶時間,他已經指著個足有一人高的奇石,說道:“你幫我。”

奇石的材質大多很沉重,要是尋常的石頭,這麽高也就一萬斤,奇石卻能有十萬斤——開脈境的修武者力氣的極限也不過這個力氣,明玉昭固然能勉強拿得動,可他會這麽破壞他的形象、氣喘籲籲地搬石頭嗎?

他不會。

所以,這事兒還得讓他氣海境的未婚夫聶驍代勞。

聶驍很懂,當仁不讓地走上前去,伸手隨便一扒拉,就輕輕鬆鬆地把它弄了出來,擺在一處空地上,全方位地展示。

明玉昭繞著奇石走了一圈,捏著不知什麽時候拿出來的玉質扇子,往奇石上敲了敲,撇嘴道:“瞧著還行,先開了它吧。”

彩鳶沒想到貴客選石頭這麽隨便,暗暗咋舌,但貴客都這樣說了,她當然是趕緊把這事兒給敲定下來,幾乎本能地詢問:“不知公子是自己開,還是小女子來?”

明玉昭擺擺手:“你去你去。”

彩鳶立即應聲:“公子請放心,小女子也是熟手,必定為您仔細解開這塊奇石。”

明玉昭矜持地頷首:“開完了石頭,自有你的打賞。”

彩鳶更高興了,笑靨如花:“那小女子就先謝過公子了!”

聶驍輕輕把住明玉昭的小臂,將他朝旁邊拉了拉。

明玉昭扭頭。

[幹什麽拽我?]

聶驍說:“彩鳶姑娘該為你開石了,你過來些,別被碎石濺上。”

明玉昭恍然,反手也把聶驍往旁邊拉了拉,肅然道:“你說得對。”

[碎石頭弄身上太難看了!]

·

鳶的確很熟練,隻見她纖纖十指一陣溫柔地擺動,雙手就各有兩把薄如蟬翼的小刀出現在指縫間。刀鋒銳利無匹,竟然都是二階的寶器。隨後她玉臂微揚,快速交錯,猶如穿花的蝴蝶,迅速地一番“唰唰唰”!瞬間便在奇石的石殼上劃出了很多紋路。

仔細看去,這些紋路都是順著奇石本身的石紋來的,有一種非常奇特的美感,像是隱隱有什麽規律似的。而這些紋路被刀子劃過後,石殼也順著那痕跡剝落下來,露出下麵那層灰白色的石瓤——很平平無奇的石瓤,沒有一絲元氣,就像普通石頭。

彩鳶的動作不停,轉瞬換了刀子,同樣是薄而鋒利,每隻手上抓著一把,又快速地在石瓤上切割。無數碎石簌簌滾落,就像是雞子被一點點被剝下蛋白,逐漸朝內中的蛋黃接近。

一寸、兩寸、三寸……僅僅幾個呼吸的時間,石瓤就少了好幾圈。隻可惜到了現在,還是沒有泄露出絲毫的元氣,就讓人有些擔憂了。

·

“怎麽還沒露相,莫非裏麵真是個空殼?”

“的確奇怪,這麽大的奇石,照理說不會空無一物才是。”

“說不定以往裏麵裹著的是個上古修武者,才造出這麽大塊的奇石,不過那些上古修武者九成九都會在裏麵化個幹淨,奇石不就隻成頑石了嗎?”

“這位公子運道不好啊……”

“我看也沒什麽關係,小公子瞧著富貴得很,想來不會在意區區一百元幣。”

——沒錯,這個小廳裏最貴的一隔中,每一塊奇石的標價都是一百元幣。

要知道,通常天材地寶得上了四階才會用元幣來標價,不過既然老板敢開出這個價位,就說明他對這批奇石的品質很有信心,起碼是時常能開出東西來的,四階寶物出現的概率也不會低。

寶珍樓是柏山城裏數一數二的賭石處,每天過來撞大運的客人當然不少,早早已經在這裏挑石頭的客人也是很多。

在明玉昭一行人被帶進來的時候,就有好些人發現他們的著裝打扮相當有錢,不免多留意幾分,想看看他們會買哪些石頭。

明玉昭也是過分利索,隨便就挑了最貴的,還就要當眾開石!

客人們大多是買不起一百元幣的奇石的,但買不起還不能看嗎?於是彩鳶才擺了個起手式,他們就已經密切關注。此刻奇石的走向不好,他們就像自己買錯了石頭似的滿臉惋惜,情不自禁地就發表起見解來。

——真的很可惜啊!奇石已經小了一半還沒東西,是一顆廢石吧!

·

明玉昭瞧著在彩鳶刀下越來越小的奇石石瓤,眉頭幾不可察地皺了下。

[不會真沒東西吧?那我多沒麵子!]

聶驍知道明玉昭在外人麵前向來有點美人包袱,見他不高興地繃著表情,想了想後,伸手握住他的手腕,摩挲了下。

明玉昭隻覺得一股酥癢從手腕衝上頭,差點沒跳起來。

[阿驍,你摸我幹嘛!]

[對了,你手上的繭子還很硬,回頭喝點養容湯吧。]

聶驍在摩挲的瞬間就反應過來了,不是別的,他手指接觸的地方溫軟光滑,確實有些讓人著迷……他本意隻是安慰,卻搞得有點像占便宜了,所以被質問的時候,他有點心虛的。

但明玉昭在心裏叫嚷一句後話題急轉,又讓他有點哭笑不得——這位小公子一如既往地抓不住重點,關注點是繭子和養容湯嗎?

聶驍低聲在明玉昭的耳邊先答應一句道:“回去就喝。”然後說,“我的意思是別急,裏麵應該還是有東西的。”

明玉昭眼睛一亮。

[你怎麽知道?]

聶驍聲音更小了,幾乎就是氣音:“係統消息裏有個類似的。”

明玉昭雙眼圓瞪。

[係統???那個碎在你靈魂裏的渣渣??!]

聶驍微微點頭:“回去細說。”

明玉昭有點好奇,那個所謂係統裏會有的消息肯定是跟聶驍那邊的命運線有關,可現在人多,聶驍沒法跟他講故事了。

這時候他就有點遺憾,要是他也能聽到聶驍的心聲就好了,那樣就算到處都是人,他們也可以隨便“說話”的。

·

聶驍對自己那條命運線沒有太多關注,所以剛看到這塊大奇石的時候也沒注意,直到彩鳶切到一半還沒變化時,他才忽然想起來。

他原本那條命運線上比較偏後期的時候,距現在應該還有幾年?秋紫華中毒失憶來到一座三級城,被一位恰好曆練經過的天才子弟見到。那位天才很好奇為什麽秋家的天才會天真懵懂地流落在外,就跟了一段時間,而在這期間,對秋紫華產生了相當大的好感,並開始獻殷勤。

某天秋紫華被該城中最大的奇石鋪子裏的東西吸引,天才帶他進去看,發現了一塊被切到人頭大小的石瓤。兩人從旁邊人的對話中得知這本來是一塊很大的奇石,沒想到切到現在還什麽都沒有,九成九是塊廢石了。

秋紫華很想要這塊石瓤,天才就以一半價錢——五十元幣從滿臉不甘的買主手裏買了下來。等他們回到住處後再打開時,才發現在石瓤的最中心有個拳頭大的空隙,裏麵是一樣達到六階的寶物,能夠幫助秋紫華解毒,讓他恢複記憶。

之後就是天才很糾結很猶豫不知是否該讓秋紫華恢複記憶,畢竟以前的秋紫華跟其他人有緋聞,他已經跟秋紫華互生情愫,如果秋紫華恢複記憶可能情況有變……再後麵就是一大串的你愛不愛我、我愛不愛你、你這不是愛、你說我不愛才不是愛、我不聽我不聽……這樣狗血又亂七八糟的愛情故事了。

·

除了奇石的大小和剖開狀態外,係統信息裏關於那個三級城、最大奇石鋪子的描述也對上了,聶驍這才有了七成把握,安慰明玉昭說這塊就是係統知道的那塊——萬一判斷錯了也沒關係,按照他對明玉昭的了解,明玉昭應該會氣衝衝地想找到秋紫華遇見的那塊奇石,也不會再把開石失利的事放在心上了。

不過,聶驍到底還是沒有猜錯。

·

彩鳶切下的石瓤越多,心裏就越緊張,額頭還微微地冒出了汗珠。

不會吧不會吧,不會真的什麽都沒有吧?今天開石的客人都有收獲的啊,怎麽來了個大客戶卻突然沒了呢?要真是這樣的話,一百元幣的隔子裏新貨就要貶值了啊!特別還是在她手裏切出來一塊廢石,貴客生氣她可能得不到打賞還是小事,影響樓裏生意了就是大事了。到時候她不僅會被嘲笑,還會被老板遷怒,不知道要花費多少心血才能補回來損失……不不不,她不用現在就這麽嚇唬自己,就算開石失敗,她也要想辦法讓貴客再買幾塊奇石,哪怕是推薦便宜點的呢,隻要能開出東西來,就不會有太大影響了……

滿腦子的胡思亂想,彩鳶手底下的動作卻很穩當。

事實上賭石失敗的人不知凡幾,要不是怕影響新出來的這批石頭的價值,她也不會這麽緊張。

突然間,開石刀猛然一頓。

她感覺到元氣了!

下意識地鬆了口氣,她的臉上也露出笑容來。

這時候,石瓤隻剩下了比拳頭略大而已。

彩鳶的聲音裏帶著喜悅:“兩位公子請看,這一次的寶物雖然藏得極深,但也已經露出端倪來。兩位如果沒有其他吩咐,就可以將最後一層石瓤破開了。”

明玉昭本來就對聶驍深信不疑,現在發現還真有東西,頓時心情大好,手裏的玉扇也是搖了又搖,歡快地說:“徹底給我破開它。”

[阿驍你看!]

聶驍眼裏帶著淡淡的溫和,看了明玉昭一眼,似乎在應和。

明玉昭一手抓住了聶驍的小臂——他以前從沒有這種感覺,但這回卻截然不同了,明明未必會有他看得上眼的東西,他竟然還有點小激動!

彩鳶立即答應,說一句“請稍等”後,再次利落出刀!

“哢!”

石瓤上方出現了一道裂縫,流溢出來的元氣越來越濃鬱,逐漸飄散開去。

始終惋惜著、覺得沒戲了的看客們見狀,也都忍不住發出驚歎聲:

“居然真的有啊,公子好運氣!”

“就這元氣的濃鬱程度,這裏麵開出來的東西絕對不會低於四階!”

“四階?我看你是真沒見識,不會低於五階才對。”

“別吵了,等東西出來就知道了!”

彩鳶也很激動,但越是激動就越是要冷靜。她有條不紊地扒開裂縫附近的石瓤,又拿出一把短刀刺進裂縫處,朝著兩邊用力地掰動——

仿佛裂帛般的聲響絲滑無比,讓人極為舒適,同時,整個石瓤從中間分開成兩瓣。

一個好像透明果皮似的東西包裹住一朵看起來很纖弱的花株,細長的紫色花瓣,翠綠色的草莖連接著根須,而根須陷入“果皮”的底部,依附著它生長。

眾多看客裏,已經有人驚呼出聲:“是上古靈仙花啊……六階的寶物!”

“什麽?六階的?!”

“開玩笑的吧,能開出六階的寶物來?”

“這一批新貨居然品質這麽高?那一定不能錯過,我咬牙也要買一塊!”

“要不我們湊一湊?一起選一塊開了,虧了一起虧,贏了寶物平分!”

“這樣的運氣……嘖嘖,多少有些離譜了。虧我剛才還替人心疼呢,沒想到現在就輪到我來羨慕了!這可是六階啊!元幣轉臉變成上萬靈幣,翻了百倍不止!”

·

明玉昭心情極好,難得彎下腰,親手把那朵上古靈仙花撿了起來。他記得這玩意是解毒聖品,可以解開能毒倒六階及以下修武者的毒,隻要服下一片花瓣就行。而如果一整朵服用下去,連七階的大部分毒也都可以解開,其價位實際上是遠超普通六階寶物的,目前的市價在三十萬元幣以上。

接著明玉昭就把這朵六階花塞給聶驍了,還非常爽快地說:“送你!我親自撿的。”

聶驍劍眉微動,好好地收了起來,肅然說道:“我必定仔細保存。”他說到做到,從乾坤戒裏拿出他收藏裏品質最好的玉匣,把上古靈仙花連同保護它的那層皮一起放進去,仔細蓋上,並貼上封禁的元符。

明玉昭見他小心翼翼對待自己的禮物,滿意地笑了。

旁邊的人見狀,紛紛對聶驍投去嫉妒的目光。

聶驍以往從來沒被人不帶太多惡意地嫉妒過,體驗很新奇,感覺很微妙。

·

明玉昭心情好了就喜歡撒錢,被人羨慕嫉妒恨的時候也喜歡撒錢,成為眾人視線中心的時候就更喜歡撒錢。

於是,他隨手又在隔子裏點了幾次,輕描淡寫地說:“這些都開了。”

一旁的翠瑛拎著個乾坤袋,取出來一個小箱子打開——裏麵亮晶晶的全都是元幣!其數目,起碼得上萬。

沒別的,隻是證明她家公子有足夠的元幣瀟灑而已。

旁觀的客人們又是一陣大嘩。

有錢!真是有錢!真能撒錢!

因為明玉昭搞得過於張揚,客人們本想著看完開石就再去挑石的,現在也不挑了,非得等明玉昭買完、開完奇石後再說——長長見識嘛,這麽大規模地開昂貴石頭,也是很少見的。

明玉昭也不在意

,隻示意彩鳶道:“不要浪費時間,一起開。”

彩鳶深吸一口氣,如此大客戶,她們這寶珍樓,必然要侍奉周到!她也不含糊,朝著侍立於不遠處的姐妹們一招手。

那些姑娘也都是聽見了對話的,互相瞧瞧後,走出來九個人,和彩鳶站在一起。

這回她們也不等聶驍來搬石頭了——什麽都讓客人幹,要她們何用?於是她們各自走到被明玉昭指點過的那些石頭前,纖細的手臂一個用力,已經順利將它們全都抱了出來。

從左到右,一溜十個姑娘,每個手裏都出現薄薄的鋒利刀片,齊刷刷地對奇石下刀!

動作麻利且一致,就連神情也都嚴肅得很是相似,分明都是被精心教導過的,手頭上的活計是相同的熟練。

整個一層霎時響起了“唰唰唰”的切石聲,此起彼伏,依舊柔順絲滑。

姑娘們手底下的奇石大小不等,盡管手法差不多,也是有快有慢。

沒到幾個呼吸的時間,就已經有個姑娘切掉了一半石頭,也剛好在這一刻,餘下的那半塊奇石上出現裂縫,流溢出大量的元氣!

明玉昭掃一眼其他奇石,都還沒有什麽動靜,就對這姑娘說道:“徹底打開。”

這位姑娘名叫“彩蝶”,此刻爽利答應,出手如電!

奇石霎時分開成兩半,露出裏麵一小團猶如凝脂般的東西。

明玉昭搖搖扇子:“四階的乳玉膏,年份久遠,還行。

這次他沒再自己去撿,而是任由彩蝶姑娘將之用石殼盛起,捧到他的麵前。

明玉昭接過來,掂量一下,讚賞道:“五斤,分量也還行。”

——接下來,客人們再次羨慕明玉昭好運氣之餘,對聶驍更嫉妒了。

因為明玉昭還是很隨意地把石殼交給了聶驍,對他眨了眨眼睛。

[回去抹臉,身上也要抹,用來保養挺合適。]

聶驍手托石殼,點了點頭。

行吧,他保養。

明玉昭眉眼彎彎地笑了。

聶驍見明玉昭笑了,雖然無奈,眼裏也帶上了笑意,並且依舊相當認真地把石殼裏的乳玉膏放進一個品質很好的玉匣裏,再次妥當收起。

旁觀眾人:“……”

不知道怎麽形容,但更嫉妒了的同時,還感覺有點撐得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