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宰治幽幽道,“你摸錯地方了,在那麽近的距離下有肋骨保護的位置的痛感不可能比無保護的髒器強烈。”

牧野裕司從善如流地把手往下一挪, 像是條毛毛蟲一樣在對方托著他的上半身的臂彎裏滾來滾去, “真的很痛哎!”

“騙你的。”太宰治溫和道,“能量流對人體的腐蝕性是無孔不入的, 並不是單純的物理傷害, 即便是有肋骨保護的器官受到的傷害也不會比腹部小太多。”

他頓了頓,“而且, 鑒於你不是女性, 你捂的其實是**的位置而不是髒器。”

牧野裕司:……

大孝子沉默了片刻, 最後做著垂死掙紮,“其實是全身都痛, 我就隨便捂了個地方!”

“以後再跟你算賬。”太宰治沒理會這家夥的嘴硬,神色瞬間恢複了一貫的冷淡,再看不出半分方才的無措神態,“現在能站起來麽?”

他的目光倏地落在了正倚在牆邊的魏爾倫身上, “你和我不能留在這裏太久, 森先生會起疑的……至少堅持一會。”

這個問題問的就很有水平,因為牧野裕司也不知道自己能不能站起來。

在徹底關掉了痛覺後, 人其實很難判斷自己的身體狀況, 尤其是能量流對人體帶來的傷害僅靠肉眼相當難以分辨。

但他腦子又沒有毛病, 怎麽可能在這種時候重新開啟痛覺反饋啊!

太宰治不是忽略了這一點,他隻是不知道該怎麽問出口。

盡管對他來說,探究別人的秘密簡直是吃飯喝水般輕而易舉的事,隻是他鮮少會將這份本事運用在自己在意的人身上。

這不僅是出於尊重,也是出於一種……朋友之間的距離感。

因為不想失去,所以裹足不前,掩耳盜鈴。

隻不過牧野裕司顯然是完全沒理解太宰治的‘良苦用心’,反而一臉無辜道,“你不是看出來我現在沒痛覺了嗎,我也不知道啊。”

他在心裏叫了兩聲係統後,這個薪水小偷才慢悠悠地冒出頭給他腦門上掛了個【體力槽暫時減少30%】的debuff,末了還安慰他一句,【別擔心啦,本來就沒多少,你在遊戲裏又沒鍛煉過,也就1和0.7的區別,反正打架你可以搖你爹嘛。】

【神他媽搖我爹,我是打不過就會搖人的那種人嗎??】

在試探性地用手支在身後的地麵上,直起身子後,牧野裕司剛想自信滿滿地說自己沒事,就隻見係統晃晃悠悠地在他的頭頂加了個【流血(內傷)x1】的debuff。

沒等牧野裕司開口,係統就頂著他吃人般的目光解釋道,“你動太快了,原本是沒事的。”

結果在牧野裕司的反複試探之下,太宰治一臉莫名其妙地看著對方以秒速一厘米,活像是在跟蝸牛賽跑似地速度往門口挪去。

“實在不行就算了吧。”太宰治垂了垂眸,“隻是拖延時間的話——”

以他原先的設想,如果魏爾倫隻是恢複到一半的話,那麽就算是森先生也不會對此有過多探究,但現在……

牧野裕司想了想,一臉無所謂地回答,“沒必要,你扶我一把把我扶到大廳裏就行?不就慢點嘛,慢工出細活啊!森先生肯定明白心急吃不了熱豆腐的道理?”

這話說得連太宰治一時間竟然都有些挑不出差錯,當然不是說這個行為很合理,而是這種不合理的行為放在牧野裕司身上就顯得特別合理啊!

這家夥分明就是哪怕在正常狀態都能幹得出這種事來惡心人的家夥!

他甚至都能猜到森先生的反應,想必對方肯定會先驚訝一瞬,緊接著就是看待獵物垂死掙紮般的寬容笑意,甚至說不定還會派人來給牧野裕司送水慰問——不要低估了森先生的惡趣味啊!

“……但是你的身體狀況?”太宰治罕見地露出了少許躊躇的神情,他本不是什麽優柔寡斷的人,但一旦涉及到他身邊的人,他所顧慮的就遠比平時更多。

牧野裕司略顯憂傷地抬頭看了一眼自己已經疊到了十層的流血Buff,這種程度雖然還不至於危及生命,但要是事後不去治療的話肯定沒那麽容易恢複,“暫時死不了。”

他頓了頓,又想起了先前【太宰治】對自己說過的話,扭頭對著太宰治道,“太宰,幫我個忙,你等下去……”

過了大概半小時左右,被森鷗外派去監視牧野裕司的部下一臉沉重地回到了首領辦公室進行匯報。

森鷗外頗為驚訝地放下了手中的報告,深色的眸略微眯起,“……黑蜥蜴的跟蹤都失手了麽?牧野君比我想象的要能幹一些呢?但木下君你也不是新手了吧?為什麽跟蹤失誤之後沒有立刻匯報?”

“不是的,首領。”那位姓木下的部下露出了少許欲言又止的神色,最後還是無奈道,“沒有跟丟,隻是那位牧野君直到現在還沒有離開大廳……”

森鷗外:?

他伸手接過了部下遞過來的裝有一段監控錄像的平板,緊接著就看到牧野裕司以秒速一厘米的速度緩緩地從大廳最內側的一頭挪向大門口,速度之慢敢讓龜兔賽跑的寓言中的那隻兔子落淚——要是烏龜有牧野裕司那麽慢,就算這隻兔子睡個三天三夜說不定冠軍都還是它的!

就算是以森鷗外的眼力,他也不得不直接把進度條從開始拖到底才能確定牧野裕司真的在動,而不是就在那擺著姿勢傻站。

在因為實在不知道該說什麽而沉默了片刻後,森鷗外歎了口氣,將平板還給了部下,“算了,年輕人有點脾氣也很正常,隻要不超出任務時限,不用在意。”

他說著,又和太宰治預料中的一般笑吟吟地吩咐對方,“你去拿瓶水下去給他吧,就算是我對牧野君的一點慰問。”

“對了,在此之前,牧野君還有什麽異動麽?”出於謹慎,森鷗外問了最後一個問題。

那位木下想了想,“牧野君先去了地下室一趟,大概過了一會,太宰大人也過來了,不過時間不久,大概也就幾分鍾左右,再之後就是視頻裏的情況。”

他沒把先前感受到的輕微震動和自己所見到的內容聯係起來,因而對此隻字未提。

森鷗外點了點頭,“我知道了,你去吧。”

身為首領,他每天需要處理的事物自然遠不止這一件,沒過多久後他就將這件事短暫地拋到了腦後。

他交給牧野裕司的任務自然另有深意——他先前就已經派人探尋過那個倉庫的狀況,裏麵藏著一個與港口Mafia敵對的組織的一支武裝力量。

雖然不算特別多,裏麵也沒有異能者的存在,但如果是以魏爾倫現在的異能水平來看,牧野裕司雖然能解決掉對方,可自己也不可避免地會受傷。

當然,還要考慮到牧野君那可以堪比太宰君的頭腦,但即便是再聰慧的人,在沒有任何情報可供分析的情況下也是巧婦難為無米之炊……要知道為了達成自己的目的,森鷗外給他的可是早已過時的情報啊。

隻是,在處理了一段時間的公文後,森鷗外隱隱約約地感受到了一陣不安的預感。

對他這樣理性大於一切的人來說,一般情況下他絕不會在意這點些微的不安,身為港口Mafia的首領,他有自信讓所有的事物都按自己預期的發展。

但凡是牽扯到他在意的‘鑽石’的事,尤其是太宰治和牧野裕司的事就讓他不得不多留幾個心眼在對方身上了。

這兩個孩子的天賦太過恐怖,某種程度上來說也太過互補,真是讓人感到棘手。

他停下筆,略微扶著額頭思索了少許,幹脆站起身,換上了他還是個黑醫時的打扮,下樓敲了敲太宰治辦公室的大門。

在門內傳來了一聲不輕不重的‘進’後,他打開了門,看向了正在門內辦公的太宰治,對上了對方投來的視線,“太宰君,介意我在這裏稍微休息片刻嗎?”

成年男人露出了少許偽裝的極好的懇切之意,一臉無奈道,“哎,最近的確是多事之際,就算是首領也沒法一次性應付過來那麽多的任務啊。”

太宰治收回了視線,重新在麵前的文件上寫寫畫畫了起來,“是自找的吧,森先生?”

“真過分啊,太宰君,我是首領哦?”

“所以你才沒有被我丟出去~”

“……就算你在用很可愛的語氣說這種話,也不能掩飾這是在冒犯首領呢?”

雖然嘴上正一如既往地拌著嘴,但此刻這對曾經的師徒二人彼此都在一心二用,思慮各異。

森鷗外是確定了太宰治並沒有在遠程指揮牧野裕司的行動,而太宰治則是在冷靜地計算著時間。

倘若是單純論對特異點的了解,太宰治的研究比大部分人都要深,畢竟特異點本身就罕見,大部分人或許終其一生都無法見到哪怕一個特異點,更遑論對其的研究。

而森鷗外身為首領,他更在意能給他和港口Mafia帶來即時利益的研究,而非是像特異點這樣既不可控又難以確定回報的項目,因此對這方麵的研究並沒有過多深入,如果沒有人提醒,他短時間內還聯想不到魏爾倫身上發生的事。

但在方才的動亂中,魏爾倫所處的地下室幾乎被破壞殆盡,異能形成的亂流把所有的擺設都給犁了一遍,在這種情況下,隻要森鷗外不是傻子,那他在去到地下室的那一瞬顯然就會意識到這裏肯定發生過些什麽。

以森先生的謹慎態度,對方既然來了他這裏,那稍後他肯定還會去魏爾倫那邊……不對。

太宰治倏地注意到了愛麗絲此刻並不在森鷗外身邊,他立刻意識到對方可能是打算讓愛麗絲去查看魏爾倫那邊的情況了。

但那邊的布置……

念及至此,他立刻借著談話,走到了門邊,擺出了送客的態度,“閑談也差不多了吧,可以請首領回去工作了麽?在我辛辛苦苦地工作的時候,首領本人卻在偷懶這種事還真是令人介懷啊?”

森鷗外則是無辜道,“哎,可是我來都來了,至少等我喝杯水再走吧?”

就在他說出這句話的同時,愛麗絲已經蹦蹦跳跳地回到了底樓,徑直奔著還沒有重新布置好的地下室走去了。

已經預判了森鷗外的預判的太宰治二話不說地去辦公室角落裏的飲水機處接了杯水,緊接著,他一臉漫不經心地做出了手滑的模樣,將水杯中的水撒了小半出來,打濕了森鷗外的白色大褂。

沒給森鷗外反應的機會,太宰治徑直在森鷗外麵前的茶幾上抽了幾張餐巾紙出來,毫無誠意地在被水打濕的地方擦了擦。

而此刻,正把手搭在地下室門把上的愛麗絲小小地驚呼了一聲,緊接著就被人間失格給消除了。

但森鷗外的注意力並不在愛麗絲身上,他此刻正一臉欲言又止地盯著自己的外套上正緩緩地蔓延而開的水漬,“太宰君,為什麽你辦公室裏飲水機的水……是紅色的?”

因為牧野裕司看你很不爽本來打算找個機會把這桶水裏摻著的顏料潑你一臉的……

最後還是被太宰治一臉無語地攔了下來,禁止了對方為了報複而報複的孩子氣行為,順帶著把他的作案工具給沒收了。

但是因為事先就猜到了森先生可能會特地來這裏一趟看看情況,為了確保能多拖住對方一會,太宰治勉為其難地把那些顏料重新翻了出來,順帶著實現了牧野裕司最初的目的。

——隻是順便而已,反正手邊就有材料,他隻是選了最簡單的一種破局之法。

“哎?”太宰治刻意露出了少許驚訝的神色,鳶色的眸此刻瞪得圓溜溜的,像是貓咪的瞳仁一般,“啊,我原先想試試喝下一罐顏料能不能實現自己的夙願的,但是那個味道有點太衝了。”

他說著,又蹙著眉捏了捏鼻子,“本來想著稀釋一點再喝的,結果倒進水桶之後就忘了……都怪森先生突然給我塞來了一堆任務,讓我都把這麽重要的事忘了!”

“……太宰君。”森鷗外皮笑肉不笑道,“喝下一整罐顏料能不能實現你的夙願這件事我不知道,但至少我知道,如果你真這麽做了,給你洗胃的醫生一定會建議把你轉送精神科的。”

“提問!去洗胃的話就能不做任務了嗎?”

“當然不行。”森鷗外看著自己白色的外套上緩緩浸潤開的大片紅色痕跡,略微頭疼地歎了口氣,“該說還好我沒有把首領製服穿下來麽?這下可真是……”

太宰治漫不經心地給他擦的那兩下不僅絲毫沒有讓染料淡上多少,反而讓紅色的痕跡擴大了少許,明顯是在幫倒忙。

森鷗外本來打算再強忍片刻的,結果就和太宰治所說的一樣,那些顏料不僅顏色相當深,味道還特別重,沒過一會就熏得森鷗外有點上頭。

要說太宰治也在奇怪,牧野裕司到底從哪裏找來的這種味道重的要命的顏料,以至於他反複跟對方確認了好幾遍,‘你確定這是顏料,不是油漆?’

‘當然不是!我是會分不清這兩種東西的人嗎?’

他不知道的是,身為玩家,專屬於玩家的論壇中經常能刷到些奇奇怪怪的東西,雖然不同世界的‘特產’可能都有些微妙的不同,但這種奇奇怪怪的東西分享的人多了,總能找到一兩件大部分世界都有的玩意。

這個顏料就是牧野裕司之前隨便刷論壇的時候找到的‘寶貝’,他沒告訴太宰治的是,在森鷗外開始作妖之前,這桶顏料其實真的是給太宰治本人準備的……

是的,這大孝子本來準備買桶這種顏料架太宰治辦公室門的頂上,等老父親開門時給他個‘大驚喜’,讓他重溫一下童年的美好來著的。

雖然不知道太宰治到時候會不會被對方孝到,但想必他會很有讓好大兒含孝九泉的想法。

總而言之,快說謝謝森鷗外……

既要感謝森鷗外讓太宰治免受了這一劫,也要感謝森鷗外讓牧野裕司免於真的被太宰治掛天台上風幹上一晚上,總之就挺犧牲小我,拯救大我的。

因為實在忍受不了那種怪味,森鷗外不得不放棄了繼續跟太宰治糾纏一會的念頭,從沙發上起身,在太宰治假惺惺地挽留下頗為咬牙切齒地拒絕了對方的挽留,“太宰君還是盡早把飲水機也換了吧,不過,新的飲水機要走你自己的帳。”

“不要這麽小氣啊森先生。”太宰治氣死人不償命地繼續往對方傷口上撒鹽,一臉無辜道,“是你要喝水的嘛。”

森鷗外深吸了一口氣,又倏地輕笑了一聲,“開玩笑的,容忍自己學生無傷大雅的小玩笑的氣量我還是有的哦?等我換身衣服再過來找你。”

那雙紫色的眸反射著少許金屬般的冷光,對上了那隻神色隱隱綽綽的鳶眸,他意味深長道,“一時之氣解決不了任何問題,太宰。”

結果太宰治毫不猶豫地把辦公室的大門當著他的麵重重甩上了,差點砸傷首領尊貴的鼻梁。

森鷗外被這逆徒氣的胃疼,但為了首領的顏麵和自己的嗅覺著想,他還是立刻往樓上走去了。

就在森鷗外離開不久之後,太宰治就收到了地下室裏的人給他傳來的消息,【準備好了。】

等森鷗外換好衣服,再次下來的時候,就發現太宰治恢複了原先的狀態,仍舊一板一眼地在處理著公文,在見到森鷗外後,對方甚至還先聲奪人地抱怨道,“森先生還真是不會替人著想啊?明明塞給了我這麽多任務,結果卻一直來打擾我,我可不想加班啊。”

森鷗外的眸色深了深,略帶審視地打量了太宰治片刻,他甚至還走到了太宰治的桌前,借著閑談的功夫掃視了一眼對方桌麵上的文件,確認了對方的確有在認真工作後,他這才笑著道,“我隻是來探望一下太宰君罷了,罷了,我就不繼續打擾你了。”

說著,他轉身離開了太宰治的辦公室,徑直順著電梯下到了地下室。

是在拖延時間麽?但是拖延時間的意義何在?時間現在是站在他這一邊的,越是拖延就對他越有利才對……

抱著這樣的想法,森鷗外輕輕地敲了敲地下室的大門,在得到回應後,推門望向了室內。

一如他印象之中的一樣,隻有魏爾倫一人正坐在室內的一張木椅上,單手支著身側的桌麵,偏著頭,著手上的書籍。

在見到森鷗外後,對方也並沒有露出多少神色,隻是平靜地對著森鷗外點了點頭,“首領。”

森鷗外本身就和魏爾倫無甚可談,因為沒有發現任何異常,所以在客套了幾句之後,他就轉身離開了室內,去問黑蜥蜴牧野裕司那邊的情況了。

就在他走後不就,原先正坐在椅子上的‘魏爾倫’立刻長出了一口氣,慶幸道,【幸好森先生沒去找張椅子坐,不然我們就要穿幫了……】

是的,此刻的‘魏爾倫’並不是魏爾倫本人,而是扮成了魏爾倫模樣的牧野裕司。

要在這麽短的時間內將地下室複原顯然是件不可能的任務,但【太宰治】先前就已經替他想好了解法,也不知道這家夥是從哪打聽到的消息,按他給出的線索,太宰治居然真的找到了一個具有幻術類異能的異能者。

當然太宰治是怎麽‘說服’對方的牧野裕司就不知道了,反正對方幹活真的幹的很爽快……

先前太宰治特意拖延時間就是為了讓那位異能者有時間完善場內的幻術,牧野裕司本來打算至少先把外觀可能不太一樣,但輪廓一樣的家具先把地下室內複原好,隻不過森鷗外來的的確有些突然,以至於那位異能力者隻來得及在除了牧野裕司坐著的那張木椅以外搬來了張桌子。

所以,要是剛剛森鷗外打算找張椅子坐下來的話,對方恐怕會相當猝不及防地摔個屁股墩……

可惡,雖然很想看,但果然還是大局重要……

——但是真的很想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