異能的亂流帶起的風壓同樣能壓的人難以呼吸,甚至哪怕是在龍頭戰爭中, 隻是中原中也一人開啟汙濁狀態之時, 那種重力與能量流交織而成的氣團就已經足夠將一切阻擋在對方道路上的障礙徹底摧枯拉朽。
而眼下的場景甚至更甚, 這是全然一致的異能之間的共鳴而產生的特異點,遠不是一加一等於二那麽簡單的算術。
倘若這間地下室沒有經過特殊加固,那麽這間房間恐怕早已承受不住這般強大的能量流,已經被衝刷到像是皮開肉綻一般地**出混凝土之間的鋼筋骨架了。
但即便如此,此刻待在港口Mafia的大樓中的所有人還是都感受到了一陣輕微的顫意。
也幸好日本本就是小地震不斷的國家, 所有人幾乎都對這樣的震顫屢見不鮮, 甚至還在彼此之間打趣說跟前段時間的地震比起來,這次的地震都可以算的上是溫柔了。
隻是, 哪怕是再溫柔的地震, 那也是天災的具現, 而這還不過是魏爾倫和牧野裕司在異能共鳴之時無意散播出去的餘波。
以凡人之身貫徹天災之名,這就是所謂的超越者。
伴隨著房間內的物品一件件被能量流撕碎的裂解聲, 太宰治對著魏爾倫的殺意幾乎是難以自抑地攀升到了頂峰。
……那份惡意中, 或許也有著針對他自己而來的部分。
眼下的場麵的確是出於他的授意,但按牧野裕司一直以來所表現出的沒心沒肺、得過且過的態度,他一直認為對方說不定到一半時就已經耍賴似地不想幹了, 說不定還需要把這家夥捆著他才願意聽話。
明明是看到了偷懶的機會就絕對會去偷懶, 能躺著就絕不坐著的家夥, 但現在卻……
此刻另一個【太宰治】顯然也與他有著近乎一致的懊惱情緒,但跟此刻被風壓壓的動彈不得的太宰治不同, 他至少還可以幫牧野裕司確定合適的斷開異能共鳴的時機。
盡管他滿心都是立刻叫停的念頭, 可他到底還是不希望對方事後對著他露出失望的神情——哪怕隻是一個眼神, 對此刻已經承受著太多的他來說都已經不堪重負了。
但更重要的是,這是對方為之一直咬著牙忍耐到了現在的堅持。
而無論是哪個‘太宰治’,都無法輕易對著豁出性命去貫徹自我的人產生惡感,跟別提去做那個破壞對方的堅持的惡人了。
他分明並不在意一般人對他的憎恨,但唯獨卻無法忍受這樣的人對他投來的失望的眼神。
或許是因為,他清晰地知道,在如此空虛寂寥的世界中,這樣堅定不移的信念有多麽可貴吧。
就在魏爾倫臉上明麗詭譎的花紋徹底成型,異能的波動愈發紊亂,眼看著就要從人身轉變成移動天災般的魔獸時,【太宰治】當機立斷地開口,【阿裕,就是現在!】
原本緊閉著雙眸的少年驀然睜開了雙眸。
在一片暗紅宛若赤潮般的能量旋渦中,那一片澄淨到仿若倒映著天空的藍是如此的格格不入,亦是如此的渺茫而微不足道。
但即便如此,那雙眼眸中的焰火也從不曾熄滅,就像是至冬長夜下的一線燭光,以己身的光芒劈開了太宰治眼中已然近乎混沌的視界。
在下一刻,象征著‘人間失格’被發動的輝光瞬間環繞在了牧野裕司的身側,異能帶起的渦流擾亂了他耳畔的柔軟發絲。
他攥著魏爾倫的手用力到甚至能看到少年手背上脈絡分明的骨節,跟他往常始終無憂無慮地嬉笑著的表情截然不同。
倘若此刻有外人在此,對方或許會驚訝的發現,此刻那雙鈷藍色的眸中的神采既不像中原中也,也不像太宰治——那是獨屬於對方本身的奪目光輝。
雖然嘴上說著狗帶了大不了重開一把,但這個遊戲的宗旨就是死後屬於角色的一切都會被清空,用官方的話語來說,就是他們為所有的玩家設置了無數個真實且獨立的平行世界,每個平行世界都隻會對應一個角色。
一旦玩家操縱的角色死亡,那麽那個平行世界就會對所有玩家永久封存,再不開放。
或許有的玩家可以不在意這一點,甚至牧野裕司原本覺得自己也不會在意,畢竟他一開始會玩這個遊戲也不過是始於一個玩笑般的賭約。
但事實上,在魏爾倫真正瀕臨臨界點,異能的動**最為激烈的時候,他望著屏幕上閃動的紅光,第一次如此鮮明地意識到了一點,就算是重啟,再遇到的人也不是原先的人了。
可那又怎麽樣?生命就當如夏花般絢爛,肆意綻放,畢竟第四天災的座右銘不就是‘貪生怕死,勿入此門’麽?
在‘人間失格’驅散的異能旋渦緩緩消散後,太宰治幾乎是立刻迎著還未徹底散去的風壓,勉強趕在牧野裕司徹底脫力的前一瞬,單膝跪地地扶住了倒下的少年。
另一邊的魏爾倫則同樣踉蹌著向後退了幾步,半晌後才勉力維持住了身形。
在用食指和中指貼在牧野裕司的頸側確定了一下對方的脈搏仍在平穩跳動後,太宰治這才把視線分給了魏爾倫少許,“要是忘了你對我的承諾,即便你已經恢複到了超越者的水平,我也一定會殺了你,魏爾倫。”
以凡人之身對超越者提出必殺令,無論是任何人聽到這句話或許都會覺得太宰治是在說大話罷了,但是曾經敗在雙黑手下的魏爾倫本人卻知道,對方此話絕無虛假。
隻是他並沒有在意,“那並不是對你的承諾,太宰君,那是我身為兄長應該做的事。”
話落,雖然魏爾倫也同樣擔心牧野裕司的狀況,但他也同樣深知一點,那就是森鷗外從未真正放鬆過對他的警惕。
就像是先前牧野裕司不過是與他共處一室沒多久後森鷗外就連著數次派人過來叫人,這未嚐不是一種戒備。
看著自己最小的弟弟緊緊蹙著眉,五指不自然地蜷曲著的模樣,魏爾倫自然看出了對方是仍在受著異能亂流帶來的衝擊的影響。
他伸手握住了對方的手腕,確認了一下對方受到的大多隻是在肌肉層麵的挫傷,雖然因為能量流的特殊性,這種滲透入骨的挫傷給神經帶來的刺激異常劇烈,但反映在生理層麵上的傷勢卻並不算重。
畢竟牧野裕司從始至終都並沒有陷入暴走狀態,像是中原中也開汙濁後的內傷自然也無從談起。
終於放下心來了的青年終於身形微微搖晃了一瞬,後退了半步,沿著牆根坐了下來。
雖然光聽太宰治的話的話,或許所有人都會認為魏爾倫才是占盡便宜的那個人,但其實對方要冒的風險遠遠比牧野裕司還要高。
魏爾倫的異能核心先前就受過重創,此刻是蘭波用自己的異能構成的特異點維係著魏爾倫的生命。
但是特異點這種東西,即便是太宰治也不敢說自己的猜測就能全然正確。
可以說,特異點得名的由來就在於它的不可控性。
如果太宰治先前的猜測是錯誤的,那麽,在此刻的異能核心也一並受到影響破碎後,本身就是‘人格化的特異點’的魏爾倫顯然也命不久矣。
更何況,即便是太宰治的猜測正確,充能本身也是一件相當危險的事,魏爾倫的核心已經無法再承受一次暴走了,這和特異點的能量強度無關,而是受過了一次修補的核心無法再承受住徹底解放的狂暴能量。
隻是無論是哪個‘太宰治’都壓根沒有跟牧野裕司提起這一點,他們兩個半是不在意,半是覺得牧野裕司根本不可能堅持到最後,更何況他複製來的異能也未必是魏爾倫的全盛時期……最後,就算他堅持,魏爾倫也沒必要和他一起瘋。
注意到牧野裕司始終沒有睜開眼,太宰治略微無措了起來,他托著對方的脖頸,再度探了探對方的脈搏,輕聲喚了對方一聲,“……阿裕?”
結果這不孝子直接活像是詐屍一般嗖地一下睜開了眼,也就是太宰治是見慣了風雨的人才沒被這貨嚇到,要換個人來說不定真會被嚇一跳。
牧野裕司渾然未覺自己剛才的表現有多嚇人,隻是呲著牙露出了異常嫌棄的表情,誠懇道,“你別用這麽奇怪的語氣叫我的名字,有點惡心。”
太宰治:……
天知道太宰治是用了多大的定力才忍住了把這個不識好歹的家夥直接後腦勺著地地丟地上的念頭,雖然也猜到了對方可能是不想表現的太過脆弱讓人擔心,但——
就在太宰治的心中已經替對方找好了解釋的同時,牧野裕司在那邊掐著嗓子叫了他一聲,“阿治。”
就在太宰治渾身一激靈的同時,牧野裕司一臉果然如此道,“看吧!真的很惡心吧!”
……是他想多了,這家夥就是單純的欠揍而已!
太宰治忍了又忍,好懸沒讓剛剛死裏逃生的好大兒再度在生死線邊緣轉上一圈。
牧野裕司轉過頭,看了眼同樣正望著這裏的魏爾倫,在發現對方沒事後,這才重新轉回了視線,望向了正咬牙切齒的太宰治,在目光停頓了片刻後,突然頭一歪,露出了氣若遊絲的神情。
太宰治猝不及防地愣了愣神,突然感到牧野裕司握住了他空著的那隻手,胸膛緩緩起伏著,用微弱的聲線緩緩道,“太宰,一直以來我其實都有一個願望……”
他再也顧不上方才的滿腔怒火,鳶色的瞳仁略微收縮了起來,但是考慮到這貨方才的表現,他很快就狐疑道,“你不會是裝的吧?”
牧野裕司輕輕地搖了搖頭,他蹙著眉,用失落的眼神望著太宰治,“我隻是不想……”
他說著,又悶哼了一聲,蜷縮起了身子,“其實剛剛不怎麽痛,到了最後的時刻,我的感官好像已經麻木了,咳咳——”
太宰治瞪大了眸,道歉的話語瞬間卡在了嗓子裏,“我……我去給你找止痛劑,之前不給你是因為我擔心如果特異點導致止痛劑終中途失效的話,你說不定反而會更……”
“別去,太宰。”牧野裕司立刻眼疾手快地拉住太宰治,並且在對方察覺到不對之前,再度恢複了有氣無力的模樣,“有可能現在是我最後的回光返照了,至少請你……實現我一個非常簡單的願望。”
太宰治本能地回憶了一下他方才指尖下感受到的活躍脈搏,本就多智近妖,隻是因為方才的突發狀況而有些關心則亂的大腦中倏地閃過了一絲質疑的聲音,但那份多疑很快就被他自己摒棄在了腦後。
就算對方性命無憂,但那種蝕骨之痛絕無虛假,牧野裕司或許是被自己的感官傳來的劇痛所欺騙……在這種情況下,就算是性格再堅毅的人都不可能毫無負擔地跟別人開玩笑。
尤其是牧野裕司根本不是什麽性子堅定的類型,恐怕就連方才的耍滑頭也不過是他用來轉移自己注意力的手段罷了。
太宰治難得放緩了聲線,用柔和到不可思議的語調回應道,“你說。”
牧野裕司深呼吸了一口氣,帶著悲傷的表情緩緩地開口,“你看我叫了你那麽多聲爸爸,你能不能還我一聲?”
時隔許久,太宰治久違地緩緩打出了一個令人懷念的問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