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奇擔得起奇這樣一個名字,因為他本身就是一個很奇怪的人,他厭惡一切的男人,他覺得男人都是惡臭不堪的,讓人難以忍受,所以能夠出現在他身邊的男子除了秦王還有良智,這兩個一個是得到了他的認可,另一個則是他養來有著大用的打手,剩下的,如果有人見過了徐奇,基本上是沒有機會再見他第二次的。

 當然這個其中有些人因為是厭惡,所以之後被徐奇隨意的就判了死,而其他的則是收到了警告之後,再也不敢出現在他的麵前。

 老管家不好做啊,悻悻的還想要搬到徐奇的院子裏麵來住,生怕這位徐公是住的不舒服或者是有什麽事情找不到人去安排,當然是出於一片好心,不過後來事情傳到秦王那裏,他才知道老管家很快就又搬了出去,是主動的。

 說到底老管家還隻是一個傭人,盡管他是看著世子殿下從小到大一直繼任了他父親的位置,但是說到底,還是沒有什麽權力的,但是他是打心底裏為了秦王好,他徐奇在王爺的莊子裏呼風喚雨的,連王爺的蟒袍都能隨意穿戴,讓他看來,實在是有些本末倒置了。

 老管家今年七十多,要是老秦王活著,歲數也和他相差無幾,他為秦王府兩代主人管理了府院將近五十年,沒有功勞也有苦勞不是?

 他被徐奇趕走的,隻不過他沒有說,因為徐奇的威脅太致命了,老管家含著淚,將那些也在嘴邊的委屈咽下去也不敢多說些什麽。

 “老先生家有一女?寇鶯可是個好名字……”徐奇就這樣隨意一提,老管家隻得乖乖卷鋪蓋走人。

 他就那麽一個寶貝女兒,莫說他老來得子,其實這個女兒也是他收養的,老管家鞠躬盡瘁,為劉家赴湯蹈火,這麽多年從來沒有想過娶妻生子。

 有了這樣一個娃娃,實在是讓他重新掌握了一絲自己的人生,他的忠誠獻給了秦王,他把所有的愛意也都留給了這個娃娃。

 二十歲出頭,還未出嫁,老管家為劉家操勞了一輩子,從來沒有怎麽奢侈過,家中積累了尋常人一輩子也掌握不到的財富,現在都是為了留給女兒,能夠讓她後半生後顧無憂。

 他走得快啊,也沒幾個年頭了,想著能再看王爺幾年,就留幾年,真到了老了走不動了,再向王爺告退。

 說實在的,老管家姓寇,在大漢是個相當有名的姓氏,寇家也是一個世家了吧,隻不過他寇諄和人家無關,從小到大就是一個人生活,更沒有什麽背景,老秦王是在當年王位之爭的時候被迫成為了秦王,長安城當年還是京城,他就要待在那小小的秦王府中成天忍受難以想象的監視。

 無情最是帝王家,親兄弟如此反目,老秦王渾渾噩噩,蕭條王府之中,就找了他這麽一個無所事事的年輕人,誰能想,這一做就是五十年。

 這長安城外的莊子裏住了相當多的人,都是王爺的門客,這些老管家寇諄不會說些什麽,畢竟他不懂這些王侯之間的那些隱秘事,但是滿打滿算,他這一輩子,秦王身邊那麽多人,他也幾乎都見到過了,什麽樣的人,有什麽樣的心思,他覺得自己是不會出錯的。

 莊子裏近千人都是相當尊重老管家的,知道老管家相當於是王爺的嫡係,但唯有他徐奇,自從來了秦王手下,似乎很多事情都在悄悄地發生變化。

 王爺住了一月不到的莊子直接給他徐奇讓了出來,天子賜下的王侯禦駕,那樣華美莊嚴的轎子,說給徐奇,那就給徐奇了,最過分的莫過於那青黑色的蟒袍了吧?

 自從徐奇提過了寇鶯的名字,提過了自己女兒的名字,老管家打心底裏已經徹底的是無法相信這樣的一個人了,他太過陰狠了,他太過跋扈了……他可能有才,但是……他對於王爺,百弊而無一利。

 所以老管家走了,搬出了莊子,莊子呢直接是交由了徐奇打理,也不知道最後莊子會變成什麽樣子,但是隻要是王爺能夠看得到莊子被那個人搞得烏煙瘴氣,那麽下決定還不遲。

 而且他準備直接去王爺身邊說一說,說一說這個徐奇的事情,他覺得為了這個還沒長大的孩子,他總得告訴他一些事情,可憐天下父母心,老管家早就把秦王當成了自己兒子一樣了。

 隻不過事情似乎並沒有那樣發展。

 待秦王知道了所有的事情,已經晚了。

 一開始有人告訴他,說老管家搬出了莊子,他隻是笑了笑,不說話。

 然後後來有人又告訴他,老管家並沒有出現在長安城中。

 再後來,就是說老管家的屍身在城中渭水畔發現,死的時候身上被紮了不知道多少個口子,泡在水邊好多天,橋上行人來來往往,那麽多天都沒有發現河畔有那樣一個孤零零的老者的屍體。

 聽說泡到一滴血都沒剩,水體惡臭熏天,才有人好奇的朝著橋下看去,才發現了已經慘不成形的老管家的屍體。

 得知此事時的秦王少有的沉默了。

 他那一天沒有出去和那些好友們在樓船之上觥籌交錯,有的隻是一夜的安靜與沉默。

 秦王到底是個怎樣的人,現在是真的沒有人知道了。

 這麽多年來,真的懂得秦王的那個人現在也沒了,他是個相當孤獨的人,別看他在眾星捧月之中,實際上,這並非是他本意。

 月下的秦王老宅,門前靜悄悄,月撒青石上,台青上階,蔓草滿牆,靜的出水。

 秦王府比起長安城中那些富商的大宅子,實在是有些寒酸,但是這麽多年過去,秦王在花月之處揮霍了數不清的銀子,也沒有見他如何翻修一遍老宅子,倒是從城外另修了一個莊園,不過……聽人們說,王爺住了沒有多久,又搬了回來。

 僻靜的屋中,昏暗的燭光照耀著牆壁,這書房的木門都已經掉了漆,屋中幾日沒有人打掃,就有不少的灰塵落滿了書架。

 他在書前走走停停,一個多時辰也沒有拿走一本。

 他哪是在看書,分明是在看屋。

 秦王府中現在是沒有仆人的,原本有一個人,不過去了城外的莊子裏,現在已經沒了,屋子裏的灰就沒有人打掃了。

 他不知道老管家是不是本想回府上,現在已經沒有機會問了。

 秦王生的俊朗,與許多傳聞中的美男不同,他的頜骨很寬,向著耳後平直的延伸而去,顴骨不高,若是從側麵看去,臉顯得相當立體,正麵呢?倒是有那種大漢剛毅威猛的將軍的那種臉型。

 下巴稍稍有些突出,臉方方正正的,不過還顯得很是勻稱。

 他的眉毛相當的濃,一根一根的又粗又濃,眼窩稍稍有種西域人的風格,往下深陷。

 無關都精致得很,尤其是眼睛中,總是透露出的那種深情,就是長安女子口中的那最是人間無處尋的眉眼。

 不知道何時留起的胡子,下巴上稍長,上唇稍短,似乎精心修剪過,沒有那種與朝廷上的很多大臣都一樣的美髯。

 隻不過……平日裏那種迷人的笑容今日似乎並沒有人看到。

 秦王今年大約是二十七八的年歲,一直是獨身一人,沒有了父親還有母親的管束,似乎都沒有想過組起一個家庭,秦王的風流,天下自知,但是因為他的魅力,也不會有女人傻到會不願意嫁給這樣一個能夠在其身邊享盡榮華富貴的王爺。

 隻是因為他不想。

 嗜酒如命的他,在書房中窖藏了美酒佳釀,平日裏讀書、亦或者是書畫之時,每每興致一起,便會叫人從府中各處挖出深藏的美酒。

 他蹲在書櫃的角落,默默地數著什麽,然後像是回憶起了什麽事情,東敲敲西敲敲,最後吃力的翻開了一塊、兩塊、三塊地磚。

 伸手一摸,竟是內有乾坤,從中一把提出了一壇老酒,封泥似乎還是新鮮的,但是他卻直到,這一壇酒,幾乎已經是十年過去了。

 身上滿是泥,這書房地下的泥是濕潤的,不過帶著些翻新泥土的香氣,也並無大礙。

 漆黑的泥巴沾滿了華貴的袍子,也沾滿了他潔淨的胳膊,不過他都沒有在意。

 提著那壇酒,推開門便坐在了門外的台階之上。

 坐之前還拿已經是髒兮兮的袖子,從身下抹了一把。

 就這三兩步的事情,原本高高在上的遙不可及的王爺,就成了一個不顧形象的酒徒。

 但是這酒啊,消愁。

 杜康他能去文武癡三種精血,釀成如此佳釀,這酒自然就有了文武癡的三形。

 何以解憂,唯有杜康,秦王為何醉酒,那自是每日消愁。

 試問天下,有誰懂他劉允的愁?

 沒有,所以飲酒便是。

 文人之心,釀成的美酒讓人放浪形骸,縱吟千百詩篇,內斂且雅興。

 武人之心,一腔的剛烈落得酒中,那就是滿滿當當的豪爽,讓人欲罷不能。

 但是酒到最後,誰人又不是癡狂癡傻之人,借著好酒佳釀,心中有什麽愁苦?癡傻之人哪有什麽憂愁?

 癡人忘憂,飲酒則是做一癡人,如此看來,劃算。

 “叔兒,是允兒難為您了……所以今日,敬您一壇,上好的杜康……是咱當年,背著我爹,偷偷藏下的……”

 還未飲酒,王爺似乎就醉了,支著手裏的壇子,晃晃悠悠的對著圓如玉盤的月亮,放聲大喊。

 今夜,秦王府前,沒有行人,隻有府中這樣一個酒徒的高聲,驚擾著這城中的少有的安寧。

 他哈哈大笑,是啊,當年老秦王不讓他喝酒,寇諄當然知道世子殿下有酒癮,冒著惹老秦王生氣的風險,偷偷給他從酒窖之中,拎出來了一壇又一壇的好酒。

 “我有幾壇酒……”他抬頭仰去,酒壇中的好酒是烈的,但是隻有烈酒才能讓人醉。

 他高聲唱道,唱腔中帶著笑,唱腔是相當的正,是這西北的老腔。

 “一壇在書房……”

 “一壇留樹下……”

 “一壇在老宅……”

 “一壇贈長安……”

 腳點著地,打著拍子,唱到興起,他從地上坐起,身子搖搖晃晃,隻不過提著酒壇的那隻手卻是一直都穩穩不妨。

 他的步子歪歪扭扭,月下的小院子地麵潔白如雪,枝丫間的月色林林總總,讓人感歎這十五的月亮最是讓人心傷,讓人難過。

 “一壇埋深山……一壇傾江海……”大笑而去,秦王的腔是那樣的悲愴,他眼角無淚,嘴角卻是帶著不知怎麽形容的悲慟。

 “飲日既吞月……大夢不覺醒……”

 沒有人知道今日秦王府中發生了什麽,更沒有人知道,平日裏那個風流倜儻的秦王,今日是多麽的普通且平凡,他今日……先是一個酒徒,再是一個王爺。

 “叔兒啊,允兒也不想……允兒真的不想的啊,允兒這輩子就您這一個叔……”

 “但是叔兒,我還有很多很多……很多的事,要去做,必須去做……允兒又何嚐不知道呢?”最後府中的聲音全部凝成了一聲嚎啕。

 王府周圍今日沒有人,是他已經刻意說好了,所以今日,真的沒有任何人知道,劉允在位二十年,隻有這一天,是沒有記載的……

 但是這一日後的那一天,史書上是清清楚楚的記錄了的:

 秦王大婚。

 秦地震動,天下震動,他們不知道一向紈絝的秦王為何突然的就迎娶了一名女子,毫無征兆的,沒有任何的請柬,隻有秦王府向著天下昭告,秦王已經完婚。

 不屬於秦地的人自然是想要知道更多地事情,但是奈何消息流轉不通,第二則消息遲遲不來,不少人打聽秦王妃的身世,但是基本上都是一無所獲。

 多少思春的少女在這一天心如死灰,夢中的那個男子已經離他們而去,隻有未娶妻的男人才是完美的,女人們是這樣想的,所以之前對於秦王所有的讚美,漸漸地消退了顏色,當年的那個紈絝,在今日似乎就這樣洗掉了一身的風流,多少人都相信,秦王盡管娶了妻,但是他依然會像從前那樣,進出風月場所毫不受阻。

 他的那些朋友們,一日複一日的期待著那個熟悉的身影歸來,但是……剩下的似乎隻有失望。

 大婚之後,秦王似乎真的是變了一個人一樣,再也沒有……或者說接下來二十多年間,再也沒有去過長安那條最繁華的街道,再在渭水上飲酒賞月,再也沒有那樣的一擲千金。

 多少秦地的釀酒世家都因為秦王的這一個急劇的轉變,而發生了難以想象的動**,長安的商業似乎也因為王爺的變化而陷入了一種恐慌之中,整個大漢的釀酒業似乎受到了難以想象的衝擊。

 不知道多少家曾經紅極一時的酒樓就因為秦王的這樣一個決定而關門大吉,但是天下人對於秦王大婚之後的變化都是相當疑惑的。

 究竟是什麽樣的女子才能夠讓一個紈絝了如此多年的,讓紈絝已經根深蒂固的一個權傾大漢的男子,讓一個閱盡了大漢絕色的男子發生這樣的轉變。

 但是……沒有人,準確的說,除了少有的幾個,當時為秦王操辦了婚事的人之外這幾人還是他的嫡係,除此之外,再也沒有人知道秦王妃的真正底細。

 ……

 但是他們不知道的是,那晚之後,洞房花燭夜,兩人對坐無眠,秦王娶了她不是因為別的。

 因為她姓寇,名為寇鶯。

 那日之後,王爺真正的成了一個擔起了家庭的男子,隻是一日,就將那些曾經的過往全部拋去。

 這是他對她的承諾。

 君子一言,駟馬難追。

第433章 皆怒,皆悲(中)提示:百度15書荒網,獲取更多內容

 徐奇的轎子是什麽樣的,這在秦王在長安城外的莊子裏可是一道別樣的風景。

 一般人,就算是達官貴人,家中的轎子也一般是四到六個人去抬,一般是城中走動時,需要用到這種轎子,但是徐奇不然,徐奇隻有在行遠路,出去莊外遊玩,去欣賞山水時,才會坐轎。

 但是其實這也無可厚非,最主要的其實還是因為為徐奇抬轎子的,四個貌美的女子,也虧的是徐奇因為積病積弱,身子不重,加上是那種料子上好的轎子,畢竟是秦王送給他的,四個女人抬起來竟然還不是太吃力。

 路途遙遠的事情解決方法依然是有的,那就自然是多帶一些女人……

 徐奇最愛女人,尤愛那種懵懂的癡傻女子,不過這些每次都會跟他出門的,才是那些他平日裏不太需要的女人,當做花瓶,看看就好,真正被他當成寶的,也隻有家中的小倩與小瑜。

 不過他需要經常出門透風這件事情,似乎很多人也知道,成了秦王的門客,私下裏的權力極大,並且強檔的自由,沒有什麽約束可言,但是大家一般還是盡量都在長安城附近活動,

 徐奇就不一定了,最遠的時候,還能出去走動將近一個月的時間,沿著渭水,一路東行,穿過蜀地,經過魏,能夠到洛陽去逛一逛。

 大家隻知道徐公的權勢很大,秦王縱容著徐公的任何行為,但是具體徐公到底做了什麽,沒有真正在秦王嫡係之中的人,是不明白的。

 但是有一件事情是確定的,氣運這種虛無縹緲的東西,若是沒有真正的明白人來解答,或許放在平常人身上沒有什麽影響,但是上至王公之時,氣運這種東西,真的有可能成為決定命運的事情。

 而徐公……

 ……

 打道回府,今日是徐奇外出的第二日,其實他隻是去外麵透了透氣,早早地就回來了,徐奇的腿究竟是怎麽廢掉的,他從沒有跟其他人說過,秦王請他回來的時候,他就已經是那種樣子了。

 因為那種叫做輪椅的東西的發明,他最近心情已經好了許多,畢竟剛來到的時候,整天隻能窩在自己的小樓之中,而且最初的時候,徐奇做了些什麽,人們其實並不知道,他們不知道那西域為何突然的就願意那樣放開自己的商貿路線,不知道為什麽原本作為大漢最為貧窮的涼州,能夠在短短一年之內,占據整個大漢稅收的兩成。

 徐奇不光是一個軍事奇才,作為一個在官場浸**多年的老手,他對於這些官場上的把戲了如指掌,一但沒有了上麵的限製,也就是秦王將一切的生殺大權全部交由於他,高效到極點的那種集權方式,才是真正的叫做如臂指使。

 這種情況下,一整個涼州上下數百位大小官員,不管如何,隻要聽從了由徐奇層層下達的命令,一切都會按照想象中的路線進行。

 這就是徐奇的作用所在。

 但是也是由於這些,他這個遠在長安的涼州刺史,才更是需要處理比常人多出不知道多少的案文,尋常官員可能無法想象,但是他的確是做到了一種叫做日理萬卷的事情。

 徐奇是人,自然會有其他的反應,不然他實在是太過強悍了。

 身體上的不足讓他性格上有了各種的缺陷,不過他的能力抵得上所有他的性格的缺陷,旁人也沒話說。

 今日打道回府之時,他的心情已經好轉了不少,前些時日其實他的心情有些糟糕,其中關鍵當然就是金刹的事情,金刹從沒有跟他正麵對話過,但是他卻聽旁人一五一十的說起過金刹的談吐。

 一個人的素質當然不是問題,金刹明顯就是因為在市井階層生活了多年養成的習慣,人非聖賢,孰能無過,但是金刹身上的那種氣勢確實是讓他多留意了一下這個人。

 這個自稱是散人的男子,分明心中就是懷著更大的抱負,他眼中的那種光彩是他少有見到的屬於一個強者的顏色。

 所以他需要他的更加具體的信息。

 因此也就有了後來,金刹與他的小隊的種種遭遇,都是徐奇一手造成的結果現在也沒什麽奇怪的了,每一次徐奇沒有出手,隻是等著看金刹他們如何化險為夷,如果又一次沒有成功的話,或者是稍有一點差池的話,金刹他們也活不到現在。

 正因為親眼見證了金刹的各種絕境求生,徐奇才一點點的堅定了自己的想法:如果他不能為自己所用,那麽那就必須現在就死。

 其間發生了一件事情,幾乎是打斷了原先徐奇對於秦王未來局勢的布置。

 林清玄再次現身,這是一件相當微妙的事情,若隻是江湖人,聽到了林清玄歸來的消息,可能真的會相當的興奮,可能會聽到江湖各地都出現這樣那樣的關於劍神林清玄當年的軼事,但也僅此而已。

 但是林清玄這樣足夠影響一個國家實力的最頂尖高手的存在,不管是在什麽地方出現,都有可能影響一個時代的格局。

 劍神林清玄為什麽在後世評價被無限的拔高,即便他甚至都不會在江湖上現身,甚至他並沒有做出什麽如同當年蓮心大師那樣開宗立派的事情。

 那自然就是因為當年在大漢危難時刻,林清玄並沒有繼續他所謂的挑戰中原各個宗派的事情,而是隻身前往了匈奴,並且一人將整個匈奴武林攪了一個天翻地覆。

 那時正是匈奴糾集大軍,正準備南下與大漢決戰的時刻,後來自然就發生了相當著名的那段內憂外患的大亂,但是很多人不清楚其中的一些關係,若是沒有林清玄當年的一人一劍單挑匈奴武林的事情,或許這段大亂出現的時間還會更早。

 大部分漢人自然不會知道其中的關係,因為他們不是匈奴人,當然不知道當年那段時間,林清玄在匈奴武林的時候,匈奴的單於究竟有多麽的頭疼。

 他們不知道林清玄的立場是什麽,也就是林清玄到底代表的是大漢,還是代表的個人,如果是代表大漢的話,那麽放任林清玄在匈奴境內肆無忌憚,基本上就是縱容一個極強的大漢單兵在匈奴境內無限的造成殺傷。

 可是若是代表個人的話,匈奴王帳貿然的去出動兵力去消滅這樣一個實力足以頂的上近千人的金甲鐵騎的行動極其飄忽不定的人,在那樣軍備緊張的時刻,明明就要有影響國運的大動作的匈奴實在是承擔不起這樣的消耗。

 若是沒有林清玄……那麽匈奴的備戰便會提前,武當千人可能不會有這樣的實力,那位在戰亂中脫穎而出的世子殿下,也就是那最終以相當年輕的歲數成為了天子的劉釗,甚至可能沒有出生,而那後來在大漢危難時刻挺身而出的楚家,可能也沒有那樣的決斷……

 所以就在這樣的情況下,在所有人隻知道林清玄一人與匈奴武林的故事的時候,殊不知他究竟是受了何人之托,為整個大漢做出了什麽樣的貢獻。

 俠之大者,為國為民,便是如此。

 但是放到政治上來說,自從林清玄有了這樣的事跡之後,他真正的政治價值也開始凸顯,以前人們隻是習慣性的認為修行者不管怎麽樣也是最終無法敵得過鐵騎的踐踏的,但是林清玄改變了這種情況,所以後來人們後知後覺的時候,當朝廷與各方勢力都開始爭奪真正的大修行者的時候,林清玄已經消失不見了,人們總想著若是林清玄是真的自己明白的這些事情的話,那麽這樣一個頭腦清晰,又擁有如此恐怖實力的人,無人能夠約束他的話,那麽他的存在實在是太過恐怖了。

 但是林清玄的銷聲匿跡一定情況下又讓這種一片祥和的局麵持續了下來。

 兩次恰到好處的判斷,讓整個天下的局勢發生了很是劇烈的變化,林清玄不隻是劍神而已。

 而此次他的出現,這個消息瞬間讓所有勢力立刻警醒了起來,而最先反應過來的,自然就是秦王……或者說,徐奇。

 第一次的試探時來自金司雀的一次圍殺,為了確認老劍神的實力,金司雀付出了慘痛的代價,但是換來的畢竟是相當珍貴的情報,林清玄的實力完全符合想象中的那種無敵。

 而如何與林清玄搭上關係,這就需要相當謹慎的判斷了,徐奇選擇的是等待,他需要知道林清玄此次入秦究竟是要做些什麽,所以林竹當時的判斷其實沒有錯,徐奇派出的眼線其實已經用著各種方法進行著無微不至的監視。

 但是這種小事在林清玄看來還是不夠他來真正出手的資格。

 然而契機出現了,自然就是徐奇交給金刹的最後一項任務,一是因為,他真的不能將金刹留下了,金刹後續展現出來的那種恐怖的應變能力,許多他都覺得已經無法解決的死局,金刹還能夠在其中迅速的找出最優的解法,盡管每次任務都是金刹他們小隊失敗了,但是五次出生入死的任務,他們沒有一次真正的減員,並且……他們的凝聚力還越來越足,據手下人的報道,金刹似乎已經有意的開始回避一些他們小隊之間的對話了……時間拖得越久,金刹就越不會成為他的手下。

 所以借著林清玄的手除掉金刹,似乎是水到渠成的事情,如果金刹還能夠在臨死之前真的陰到了林清玄,那實在是徐奇想要看到的事情,但是在發現了似乎事情並不如想象中的那樣順利之後,隻能由良智出手,讓他去確認一下金刹的死。

 隻是事情究竟發生了什麽樣子,徐奇到現在還不知道。

 他以為若是良智能夠前去,如果真的有機會和老劍神見麵,以良智的劍癡性子,和老劍神之間必定會有很好的發展,說不定這會是秦王與劍神之間建立交流的一個相當好的方式。

 一切在徐奇的腦海中都是這樣的上演,但是他不知道的是,金刹究竟做了什麽樣的反製。

 ……

 “大人,我們到了……”一個聲音相當怯懦的女子悄悄地從一旁對著車中的人影說道。

 她的長相絕對是女子中上乘的那種,並且她身邊的,沒有一個是比她差的,身後還跟著十多人,一樣都是身著相同的羅衫,似乎是徐奇要求他們這樣的,這樣一路走來,因為她的個子有些高,反倒是抬著轎子,身體一直很不舒服。

 一個男子從簾中露出了自己的麵容,因為長時間無法收到陽光的照射,實際上徐奇的皮膚有種病白的感覺,但是他的眼神卻是那樣的迷離,讓這個與他說話的女子不敢再抬頭去直視他。

 徐奇喜愛女子,但是他對於許多女子的吸引力也是相當厲害的。

 “去叫小瑜將我的輪椅推來。”他輕輕一笑,似乎相當的和善,這樣溫柔的口氣,讓女子受寵若驚,稍一抬頭就對上了那雙迷離的眸子,臉上順勢映上緋紅。

 “是……”她趕忙應了一聲,對著徐奇行過一禮,然後匆匆忙忙的拋開,剛才他們將轎子放下之後,無事的人徐奇已經叫她們散去,隻留下了三四個人,一會要將轎子收好,放在他的園子裏麵。

 “啊!!!”一聲尖叫,從前方的幽靜的樓閣之中傳出,徐奇心中一震,眉頭皺了一下,繼續將頭探出轎子,想要看清前麵究竟發生了什麽事情,這一聲明顯就是先前那個女人的聲音,那她是被什麽嚇到了嗎?

 “發生了什麽事?”他問了一聲,結果周圍的女子都是搖了搖頭。

 “大……大人……”那一聲聲的呼喚變得越來越近,隨即而來的是一個女人腳步急促的聲音。

 徐奇眉頭皺在了一起,他就煩這種總是將話含在嘴邊,一直不說出來的人。

 “到底什麽……”

 然而還沒有走到地方,那個女子就一下子磕倒在地,但是這不妨礙她說出自己的所見。

 “大人,嗚嗚嗚嗚,小倩姐……小倩姐她死了,她被人殺死了……”半哭半嚎的,那女子渾身顫抖,嘴唇也在發抖,說出了這樣的事實。

 “你!說!什!麽!”一聲怒吼傳遍了整個園子,驚得樹上的鳥兒也是一陣亂竄,撲閃著翅膀,向著四處飛散而去。

第434章 皆怒,皆悲(下)小說下載就上書1荒5網ω ω ω.15Hυǎňɡ.cōмし

 就在怒吼聲傳出的時候,小樓之中,緩緩走出一個臉色慘白的女子,她的身形搖搖晃晃的,似乎腿腳都有些不利索,身上有著斑斑點點的血跡,腿上還有一道觸目驚心的傷痕。

 徐奇身邊的女子看到了那人走來,自然是認得,趕忙跑過去,把她攙扶起來,一直扶到徐奇身前。

 徐奇將簾子撩起,但是眉宇間的那種驚怒卻是已經無法讓人直視了,這樣猙獰的麵目讓人看了之後心中也是一陣發慌,他身邊的女子完全不敢再去吱聲,隻留下身前這個顫顫巍巍的女子,她慘白的嘴角讓人看了一陣的心疼,大腿內側的一道鮮血一直外滲的,而她的額頭上也一直冒著冷汗。

 “誰幹的……”一聲如同猛獸低吼的嗓音突然傳出,更是讓身邊的所有人打了一個冷戰。

 小瑜抬頭望去隻見到一雙血紅的眸子,眼中的殺意已經凝成了形,僅僅隻是對視就讓人心中升起各種恐慌之感。

 小瑜的視線與徐奇隻是稍一對接便已經錯開,但是……隨著小瑜的頭悄悄低下,徐奇直接是托住了她的臉。

 “看著我!誰幹的!”一聲咆哮震耳欲聾讓人心中更是無法再平靜下去。

 身旁有幾個女子因為這一聲怒吼直接是哭出了聲音,幾人蜷縮到一旁,這個男子……此時的氣勢實在是讓人無法靠近。

 一滴淚珠突然劃過她的臉頰,靜靜地滴落在地上,梨花帶雨的小瑜隻是不停的搖頭。

 此時終於是有其他人來了,是金司雀,金司雀算是秦王手下能夠與天機閣的功能相匹配的一群人了,如今因為朝廷對於秦地的關照越來越多,金司雀的行動也是陷入了休眠狀態,前些時日去與林清玄正麵對抗算是許久不動之後的第一次蘇醒吧。

 徐奇的園子離莊園裏門客們居住的地方有些遠,所以平時盡管他是要求身邊不能有男人出現,但是金司雀還是依然要遠遠地照看著他這裏,以免出現什麽事情。

 然而看到這個黑衣人的迷茫、驚訝的態度,大概也是知道,他盡管是這樣的監視著徐奇的園子,但是依然是不知道其中究竟發生了什麽事情。

 他比較激靈,先是去到屋中去看了看情況,結果就看到一個渾身是血的女子,一點氣息都沒有的躺在一個高腳的椅子上,身體無力的垂在身邊,身上各種傷口不隻一處,每一處似乎都深的讓人心中一陣發緊。

 不過他沒有去動這個女人的屍體,他知道這個女人是徐公平日裏最喜愛的兩人之一,所以隻能等徐公自己的決斷,而他則是利索的去將徐公的輪椅找出,一並給他帶了過去。

 腳步輕快,三兩步並做一步,看得出他的輕功的確了得,不然也不會成為這種專門負責監視的人員,但是他不清楚地是,自己先前對於園中所發生的事情的毫不知情,究竟是如何觸怒了徐奇。

 “大人……屬下來遲,這是您的輪椅……”他遠遠地一躍,隨後落於徐奇身前的地麵,單膝跪地的,頭垂在身前,將輪椅放在了身側。

 “哦?你就是王爺派來的人對嗎?”徐奇臉上看不出什麽表情,不過也是因為這個黑衣人並沒有抬頭,他的態度十分恭敬,展現出了他身為情報人員的素質。

 “回大人,是的。”他繼續答道,拳頭撐著身前的地麵,什麽都沒有想。

 “那你知道有沒有人進入我的宅子?”徐奇繼續問道,聲線平緩穩定,不知道他在想什麽。

 黑衣人當然知道事情的嚴重性,但是心底裏還是下意識的認為,隻不過是一個女人死去了,徐公能夠這樣冷靜個的處理事情,實在是相當的厲害。

 “回大人,隻有先前那名死去的女子進出過宅子,似乎是從莊外帶來了水果,在她進去之後就再也沒有人進出過了……”他向前一拱手,將自己的所知一五一十的說了出來,的確他的精神十分的集中,宅子裏究竟有幾人他一直都很清楚,眼角突然瞥見了身旁那個臉色蒼白如畫的女子,心中閃過一絲疑惑。

 在他的記憶中,整個宅子今日似乎就隻有她和那名被殺的女子在,除此之外再無他人……他是相當相信自己的觀察力的,所以小瑜的身份引起了他的懷疑。

 “大人,屬下鬥膽觀察過了那女子的屍體,推測事情發生的時間應是三個時辰之前,而那段時間屬下記得清楚……應該是隻有我身側的這個女子與那名死去的女子同在……”

 他終於是將頭顱抬了起來,作為一名資深的情報人員,他是金司雀之中相當優秀的後起之秀,不光是輕功了得,更重要的是有一個精明的頭腦,通過已知的信息逆推其他事情的經過是他相當拿手的事情,理智告訴他,現在身邊這個一言不發的女子似乎是最有嫌疑的,不管她身上究竟有沒有傷。

 這是對於自己觀察的自信,他認為大人若是相信自己的話,應該能夠明白自己的暗示。

 然而……

 他滿懷著期望的抬頭,以為能夠看到這位徐公的相當欣賞的表情,結果迎來的卻是一柄突如其來的刀刃。

 一把冷酷無情的尖刀,就這樣輕輕鬆鬆的沿著他的額頭,紮了一個通透,白刀子進,白刀子出,到死的他都不明白,自己究竟是為什麽會死,也不明白這位分明以智謀著稱的徐公,為什麽會這樣隨意的殺死自己。

 徐奇的手離開刀柄,失去了最後支撐的男子,直接是仰頭倒去,因為膝蓋還跪在地上,所以身子呈一個相當別扭的形狀,因為刀身夠長,從他的後腦穿出時,配合著他向後倒去,刀刃直接插到了泥土裏。

 從頭至尾沒有發出一點聲音,就這樣輕易地,一個相當有前途的金司雀就被徐奇殺死了。

 “既然不知道園子裏發生了什麽事情,那就死吧,我不想聽無用的廢物說話。”徐奇臉色冷漠,陰沉到了極點。

 小瑜就在那男子的身邊,這樣一刀突然的殺出,讓她顫抖的更是厲害,她跪坐在地上,整個人似乎有種失控的前兆。

 “大……大人……不,不要殺我……”她麵露驚恐,清清楚楚的聽到了徐奇的那句話,似乎也是一位他就是說給自己聽得。

 平日裏她與小倩都是稱呼徐奇一聲奇仔,這是她們秦地對於那些長相比較好看的男子的愛稱,但是現在……現在她根本不敢有任何的其他嚐試。

 徐奇是可怕的,從歇斯底裏到平靜無比就用了不到幾息的時間,她親眼見到了這個男人究竟是如何調整自己的情緒的,於是心中恐慌更甚,她可以盡可能的表現出自己的恐慌,不是因為裝,是因為她現在真的非常慌亂,心中有什麽秘密生怕被發現了。

 這個男人太可怕了。

 然而徐奇突然擠出了一個笑臉,眼神那樣的直勾勾,讓這個笑臉變得無比滲人。

 “小瑜,我怎麽會殺你呢?不要擔心哦,來……扶我上去。”他咧著嘴笑道,對著小瑜呼喚了一聲,聲音中極盡溫柔的感覺,指了指旁邊的輪椅,對著小瑜便說,說罷還伸出雙手,等著小瑜過來接自己。

 “是……是……”小瑜眼中的驚恐掩飾不住,但是她咽了一口唾沫,立刻爬起身來,向著徐奇的身邊走去,兩手撐著徐奇的身子,將他扶到了輪椅上。

 “走,我們去看看……看看小倩……”徐奇笑了一聲,小瑜在他的身後,沒有看清他臉上的表情,但是那一聲的冷笑,確實讓人感到如墜冰窟。

 ……

 小倩的確是死掉了,身上被捅了數刀,刀刀紮中要害,似乎是在第一下紮中心髒的時候,小倩就已經丟了命,餘下的,更像是殺人者的泄憤……

 徐奇在小倩的身前一直在打量,這邊看看,那邊瞧一瞧,根本不出聲,他不出聲,其他人就大氣都不敢出。

 直到那一刻,他走到了桌旁,看到了那柄染血的尖刀,這柄尖刀如同匕首一般,但是長度卻更長,上麵沾染著鮮血,就那樣靜靜地躺在桌上,剛才一直被小倩歪扭的身體擋著,隻有走進了才能看見。

 徐奇伸手而去,並且平靜的拿起……

 片刻的沉默之後,徐奇笑了,他的視線從尖刀上掃過,看到了這樣的一串文字。

 “殺人者,人恒殺之——金刹。”

 ……

 “哈哈哈哈哈哈!”先是輕笑,身體一陣一陣的聳動,隨後笑聲漸漸地無法控製,變得瘋癲,變得猖狂,讓人更加的疑惑和恐懼。

 徐奇的麵容猙獰無比,他的嘴巴咧著,嘴角以怪異的角度上揚著,從旁看去,真的不知道是在笑,還是在哭,所有人都跟隨著他的笑聲後退著,不知道他此時究竟是什麽樣的心情。

 “金刹啊,金刹……你真的是個奇才,真是我沒有看錯你啊……”

 他想到了很多事情,首先就是金刹身在石頭城這樣的一個事實,現在需要打一個問號了,良智離去已經接近兩天的時間,按理說如果是正常的趕路的話,今日良智就應該回來了,怪不得……

 良智沒有回來,所以金刹現在究竟是什麽樣的狀態,他徐奇就幾乎成了一個瞎子,隻要良智不會來,他一切的舉動都有可能成為對方算計的對象。

 “好一招釜底抽薪啊,真的是……金刹,我有些興奮了,我很高興……很高興將來能夠有親手殺死你的機會,哈哈哈哈……”他自言自語道,便說便笑的,這群女子哪有什麽人認識金刹,更不知道究竟是發生了什麽事情,原本小倩姐身死這樣的一個事實就已經足夠讓她們震驚到了,但是……但是現在徐公不怒反喜,喜怒無常的樣子讓她們原本僅有的安全感**然無存。

 “大人!您沒有事吧!”幾個飛速穿行在林間的身影,沿著這條能夠直達徐奇小樓的小道一路急速行來,一人落地,麵色慌張,看到了徐奇的身影,心中才稍微放心了一點。

 他們為何這樣的焦急,那還不是因為他們看到了兄弟的屍體,看到了那被紮透了頭顱的男子,於是以為是徐奇遭到了什麽刺客的攻擊……糾集了身邊的幾人,迅速的趕往了此處。

 身後幾人紛紛落地,皆是單膝跪地,等待著徐公的吩咐。

 他抬頭看到了屋中的那個渾身浴血的女子,眼中閃過一絲驚訝,他似乎是見過那個女子,平日裏她也是到莊子裏幫著徐奇傳過一些消息,怎麽再見到……就已經是這副模樣了。

 難道他們金司雀兄弟的身死也與這件事有關嗎?

 “無事,你們幾個等下就跟著我……”

 徐奇冷漠的答道,沒有任何的動作,隻是手中一直捏著那柄尖刀,眼神有些可怕。

 “大人……是個……男子……”小瑜呼吸急促的突然說道,徐奇眼睛突然一眯,看到小瑜此時正在緊張的看著那柄尖刀。

 “我知道……”徐奇冷哼一聲,嚇得小瑜再次閉上了自己的嘴……

 徐奇心中已經有了一個答案,他不認為金刹能夠在這樣的時間就趕回來,更何況良智就算是已經死了,不管是怎樣死去,他至少也會對金刹他們的行動造成一定的幹擾。

 莊子裏一定另有其人,而對於金刹觀察了如此之久徐奇,早就已經發現了金刹在莊園中究竟與何人有所牽連。

 沒錯,金刹他們多次都因為任務失敗而歸,對秦王的名譽造成了損失,而讓許多門客對他麽那都有多多少少的意見,不少人因為這個還特地言語羞辱過金刹那群人,為此還爆發過不少的衝突。

 金刹在秦王門客之中的名聲實在是有些臭名昭著,但是……一直都有一個人,與他們保持著密切的聯係,他們還特地在表麵上裝作相當厭惡對方的樣子,實際上私底下已經聯係過多次,徐奇發現當然是因為金司雀的情報無孔不入,這樣在眼皮底下的事情,金司雀沒有理由不去監視,但是其實,如果沒有徐奇的指引,或許金司雀真的會被金刹他們精湛的演技所欺騙。

 徐奇早就會懷疑金刹這樣的人怎麽會為人處世做成這樣,以他的心智,怎麽可能無法和別人處理好關係,秦王的門客之中有各種各樣的人才,他們大都身懷絕技,恃才放曠,相互看不起對方,但是這樣的人,若是碰到了心機極深的人,很輕易的就會被對方用花言巧語所化解矛盾。

 換言說,實際上,這群門客是極其容易被煽動策反的一群人,良禽擇木而棲,這是大多數有才華的人的想法,實在是無可厚非,他們隻是想要名與利,為此早就可以拋棄心中的那些原則。

 果然,在徐奇的暗示之下,金司雀無意中發現了與金刹暗中聯係相當密切的一位門客。

 他的名字叫做荊疾,是個身法相當了得,又有著相當強悍的暗殺術傍身的男子。

 你說他是秦王招納到的頂尖的刺客也無妨,他的實力絕對稱得上是一絕,尤其是各式各樣的暗殺都被他牢牢掌握住,至今一共出去暗殺過三人,三人的身份不方便公開,但是過程都出奇的一致,每次徐奇都給他安排了接近半月的時間,而他隻會在最後一天動手,而此前的十多天,他會全部用來觀察對方,甚至能夠將對方麵對各種事情時下意識的反應都能夠熟練地掌握,這種驚人的觀察力讓他的暗殺術獨步天下,實際上他本就是西域來的一個頂尖刺客,因為刺殺月氏國國王失敗,而被迫逃入了大漢。

 徐奇沒有與他真正對話過,但是聽金司雀的情報說,實際上,幾年前的那一次暗殺,若不是月氏國高僧那日登門拜訪,在皇宮之中,隔著數裏地的範圍,將他的刺殺擊退,或許沒有這一次的巧合,月氏國如今應該早就改朝換代了。

 他的來曆不明,似乎隻有一條是他真正願意說出來的底細,那就是他曾經也是一位僧人……

 這樣一位頂尖的刺客,金刹在私下裏與他不知進行過一次的溝通,而每一次都是一觸即走,幾乎沒有留給別人發覺的機會。

 現在……徐奇有理由相信,這個男人,就是金刹留在他身邊的那個毒刺,一不留神就要給他致命一擊。

 ……

 跟隨著徐奇的腳步,一眾人悄無聲息的趕往了那名叫做荊疾的刺客所居住的地方,金司雀當然也有暗殺的手段,徐奇不再靠近,隻是告訴對方,若是發現了那人的身影,能夠活捉的話便活捉,如果不能,殺了便是……

 寧可錯殺一千,不肯放過一個,徐奇不知道金刹是否在莊子裏還有其他的布置,但是他能夠清楚地知曉的隻有這一個。

 小瑜在徐奇的身邊靜靜地站立著,兩人就在那住宅區遠處的小山坡上靜靜地望著那便的動靜,徐奇側著身子,支著腦袋,手指在椅子的扶手上來回的敲打,這是徐奇思考的表現,他眼神中似乎有些疑惑的色彩,但是……轉瞬便消散去。

 但是他越想,有些事情就越是讓他疑惑。

 總有些地方不太對勁。

 金司雀在悄無聲息之中,向著房屋摸去,遠處是三兩成群的屋子,秦王的門客一般隻要是他允許,都可以擁有自己的宅子,不管大小,當然要想擁有第二座,那就要花些錢財,自己來弄,不過價格也相當的低,因為,來為門客蓋屋子的,依然是專業的建築工匠,而他們也是秦王的門客之一。

 荊疾的屋子隻有一座,是一間有著小院子的瓦房,聽說是因為荊疾平日裏除了修煉那邊是打坐冥想,除此之外再無其他的娛樂,莊子裏當然有那些供門客們遊樂的地方,整個莊園就是一個小型的長安,在其中足不出戶便可以享受到各種各樣的便利,像荊疾這樣似乎是沒有任何欲望的人,實在是少見,不過這也能說明,為何他能夠將暗殺術修煉到獨步天下的程度吧。

 大漢的刺客若是也有一個武榜,徐奇有理由相信,荊疾的暗殺術絕對可以硬生生的擠進前十,甚至……荊疾幾乎都使用修行者的手段……這是他對自己暗殺術的自信。

 ……

 如此倉促的前去暗殺這樣一位精通暗殺術的大師,怎麽可能成功,徐奇突然覺得自己似乎有些錯了,他本該去找秦王,讓他手下的那幾位禦用的高手前來直接圍殺掉這個荊疾,但是……時間緊迫啊,甚至有可能,對方有可能現在已經走人了,畢竟若是那先前被徐奇殺掉的那個金司雀沒有說錯的話,小倩應該就是三個時辰之前死去的。

 徐奇有種不好的預感,最好的結果就是對方已經逃走了,徐奇此時竟然是有些期待這樣的結果,因為這樣的話,他就有充足的時間去布置更周密的計劃,就能完全確定此事絕對是荊疾所為。

 突然幾個黑影瞬間加速,從那間屋子的各個方向向著屋中衝去,四麵八方而來,十麵埋伏之勢,似乎屋中真的有人。

 徐奇眼眉緊皺,緊緊的盯著遠處,想要看的更輕。

 那屋後的牆麵正對著徐奇的方向,正麵院子裏究竟發生了什麽,徐奇不是什麽修行者,感受不到,但是下一刻……一聲巨響,是磚瓦蹦碎的聲音,完好的屋牆被什麽攻擊一瞬間打破了一個大洞,一個人影從屋中被瞬間擊出,倒飛向徐奇的方向。

 徐奇眼睛看的更加認真,他盯著那個如同斷線風箏一般的人形,突然有種熟悉的感覺,讓他心中一陣不安。

 “把他帶來見我!”徐奇衝著那邊大吼,焦急的口吻讓那幾名金司雀都有些疑惑,但是也沒有遲疑,輕功了得的他們,三兩步便追上了那倒飛的人形,兩人直接從地上揪起那人的身體,但在這時卻發生了不知道什麽事情,讓他們愣住了。

 那名似乎是小統領一樣的金司雀,立刻趕到那人影身前,似乎是滿臉的不敢相信……

 “什麽事情?”徐奇焦急的問道,手支著扶手有種想要站起來的衝動,但是他不能,他讓身後的小瑜推自己過去,他現在很是想要知道究竟發生了什麽……

 “大人!這……這是個女人!”一聲急促的喊聲傳來,是那名小統領所說,徐奇清清楚楚的看著他從那人形的臉上抹了一把,似乎掀開了什麽東西,然後滿臉的難以置信。

 “大人……是易容術……”

 “大人小心!你身旁的女子是假的!”那人這樣說道,突然摔下身前的那個脫力的人形,用著比先前還要快不少的速度,瘋狂向著徐奇這邊竄來。

 ……

 “原來你們……你們早就預料到了嗎?”徐奇沒有回頭,眼中閃過無名的怒火,他這是第一次有種真的被人羞辱了的感覺,說話的時候咬牙切齒的,兩手一直緊緊的扣著身旁的扶手,指甲扣起了一連串的木屑,甲縫之中滿是鮮血。

 “不,大人……這隻是一個巧合罷了,金刹他沒有與我說起他究竟是如何計劃的,但是……我,來到這裏的目的隻是為了讓你不斷的痛苦下去。”

 “大人可能不知,自己當年曾經隨意殺死的一個螻蟻,可能是別人此生的好友,大人這樣的日理萬機,怎麽可能會在乎這些事情呢?”身後的小瑜笑道,但是聲音已經不再是先前那種畏畏縮縮的女子的聲音,現在是一個相當隱忍的男子的聲音,他在說話的時候,聲線一直在顫抖,不知道是在害怕,還是在興奮。

 他扯掉了自己的畫皮,露出的是一個男子的麵容,果然……就是徐奇想象中的那個荊疾,整個人銳意成為一把劍,眉眼之間都是那種堅定,不說無關精致與否,但是從他的麵相看去,你一定會知道,這個人絕對是一個意誌極其強悍的男子。

 他冷笑了一聲:“我與金刹老哥隻是屬於各取所需,我不知道他究竟要做什麽,但是他隻是告訴我了隻要是殺掉你身邊的女人,你就會痛不欲生,現在……我想問一問大人,不知您如今作何感想,被人玩弄的感覺如何?”

 荊疾冷眼看著麵前這個坐在輪椅上的男子,徐奇的命現在都在他的手上,這是他當時與金刹第一會麵的時候,想都不敢想的事情。

 他的好友……遠在大漢多年,自己落魄無比,在絕境之時,願意冒著一切危險,接納了自己的老友,向著秦王推薦了自己,他心中感激不盡,並且以有這樣的一位朋友而自豪。

 他的朋友是那樣的性格隨和,對待所有人都是一視同仁,從來不會因為對方的身份而有什麽輕視……是啊,在江湖之中,這樣的爛好人一般是不會有什麽出息的,說到底,他也隻是一個普通,就是因為有著一手精湛的印刷工藝,而為秦王招致身下,他不是什麽修行者,沒有什麽殺心,他是個膽小的人,但卻願意麵對著窮凶極惡的追兵,為自己撐起一層保護……

 而這樣的一個好人,一個徹頭徹尾的好人,供養著一個龐大家庭的男子,就因為惹得那個死去的女人的不高興,而莫名其妙丟了性命。

 他不想要徐奇死,他要徐奇看著自己身邊的女人一個個的死,他要徐奇痛不欲生,而且……他不能死,他要親眼看著徐奇走完自己的餘生。

 “大人……我不殺你,怎麽樣?”他貼在徐奇的耳邊,這樣悄悄地說了一聲,“我要你身邊的所有女人,都死的幹幹淨淨,在你麵前,恰如其分的死去,在你眼前毫無防備的死去……這樣,我一定會每次都為您拍手稱好的。”

 他最後笑了一聲,徐奇沉默著,身後的氣息忽然消失不見,因為在小山坡上,徐奇的輪椅被一股巨力推開,前方是相當陡的草坡,若是沒有製動的話,就這樣一路衝下去,徐奇一定會受傷。

 輪椅不受控製,一路向著坡下俯衝,遠處的幾個金司雀卻完全無法趕到,隻能看著徐公在他們的眼前那樣無力的滑落,然後似乎是因為磕到了什麽石子,輪椅突然一個抖動,然後瞬間因為顛簸而到處搖晃。

 一息之後,這輪椅終於是因為那失控的速度與方向,突然從半路中解體,輪子零件十分五裂,身後的一子先徐奇一步甩出了草甸,劃出一道弧線,摔在地上,然後應聲而碎。

 而徐奇就在草地上,帶著之前的速度,飛快的滾下,一路上不知道磕到了多少塊大大小小的石頭,一陣又一陣的悶哼聲,還有不少鮮血磕飛,真的是慘不忍睹。

 “大人!”幾人異口同聲的,眼中焦急無比,腳步再次加快,然而趕到時,徐奇早就已經躺在地上一動不動了。

 “大人!屬下該死!”小統領衝到徐奇的身前,立刻撲通跪地,雙臂顫抖著扶起徐奇的身子。

 身後眾人一起倒地,不少人眼中都閃過各式的驚恐,因為徐奇現在這副模樣,實在是太過慘不忍睹了。

 滿臉的鮮血,甚至有幾塊小石子嵌在了他的額頭上,一臉的泥土混雜著血液,塗在他的臉上,而且看到他的那無力垂下的右臂,已經是歪折成直角,骨頭已經完全斷了。

 身上看不出什麽,主要還是因為衣服沒有破,但是原先那幹淨無比的華美袍子現在如同一件乞丐的破布袍一樣。

 徐奇眼睛直勾勾的盯著天上,一開始他們還以為徐公就這樣死去了,後來發現徐公明顯的平緩的呼吸,發現他隻是沒有說話而已。

 “大人……大人,我們現在就去找郎中,屬下該死……”金司雀的這個小統領都快要哭了,他自然是覺得自己根本沒有盡到職責,看著徐公的這幅模樣,他實際上最害怕的還是徐公若是傷好了,他不知道要麵臨怎樣的處置……他似乎早就聽聞徐公殺人不眨眼的傳聞。

 “她……她還活著嗎?”抬起那顫巍巍的右臂,這條胳膊似乎是完好的,隻是泥土沾染,上麵有了不少泥灰覆蓋,他指著遠處先前金司雀們趕來的方向。

 “……大人……已經沒有氣息了。”他低下頭去,剛才隻是接近房屋的他們,瞬間遭到了暗箭的襲擊,閃避過後,大家立刻心中都有了驚醒,而他衝在最前方,破開房門之後,瞬間就是用盡全力的一腳,直接踢在了屋中那唯一的人形身上,屋子裏燈光相當的昏暗,根本是看不到那人的臉色,但是看著那衣著,他本以為沒有錯,誰知道……待他們真的趕到那人身前時,卻看到了那貼在臉上的畫皮有了脫落的痕跡……揭掉之後,竟然是一個女子,而且更讓人無法相信的是,她的長相明明就是先前大人身邊的那個女子……

 “嗬嗬……嗬嗬嗬,我沒事,不怪你們……”徐奇突然笑了,他躺在小統領的懷中,看著天上,已經落下的夕陽,另一邊天色已經漸暗,星辰開始掛滿了天空。

 他的笑那樣的無力,像是上氣不接下氣的,惹得眾人又是一陣的擔憂。

 “快去叫郎中,再叫一些人手過來……”他對著身後的說道,那人連滾帶爬的起身,立刻翻山而去,消失不見。

 ……

 “嗬嗬嗬……金刹,識別三日,刮目相看……刮目相看啊……”徐奇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