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說兩人平日裏除了夜晚與那些酒客們吟詩作對之外,還會做些什麽,那大概就是弈棋了。
小詩仙說自己是被當做少爺養的,所以她覺得自己就是個男兒身,琴棋書畫自然樣樣精通,她是家裏的希望,家中本就男子單傳,偏偏父親被人給下了毒,三四代人辛苦經營來的家業就這樣麵臨功虧一簣的局麵。
父親早逝,母親又是成了寡婦,家中的希望便隻能寄托在了自己這個不大的女孩子身上,好在小詩仙從小就大大咧咧的,根本就是個假小子,家中就將錯就錯,把小詩仙當做男兒培養。
她自然也是天賦異稟,莫說是琴棋書畫,射禦書術自然也不在話下。
但是老爺子身體欠佳,早早的便臥病不起,母親又是一個完全的婦道人家,家中的產業就這樣被人慢慢的蠶食。
家中的門房,仆人,管家,簿房,到後來竟然是被對手家挖去,臨走之前還不忘在奄奄一息的家族上踩上一腳。
老爺子一股氣抬不上來,讓人活生生的氣死。
母女兩人相依為命,反倒最後母親被本家接走,改嫁了富商。
一切都是那麽突如其來,其樂融融的一家就這樣被人毀去,堪稱是滅了人家的門。
但是當時的世道便是如此,你不去禍害別人,總有被人要欺負到你的頭上。
更絕的事情還在後麵,母親的本家覺得小詩仙的母親帶著她這樣一個不男不女的異類更是麻煩,直接就是舍了她一些銀子,讓她獨自生活去了。
從天上到地下大概就是如此,小詩仙胸中一直憋著一口氣,她起初哭了不少場,但是後來她還是想明白了,如果自己不爭氣,才是襯了那些人的心。
她的母親想要將她悄悄的安排在離自己比較近的地方,她便可以平日裏與母親有些交流,然而小詩仙就是心中過意不去,直接就是跑沒了影,從豫州之地,一直跑到了江邊,順著江流,又是一路去到了揚州之地。
當然很多事情,她都沒有與自己的書童說起,這個少年大概是小自己幾歲,心中更是清明無比,不含一點雜塵,說她終歸是有些女子的心思,可憐這骨瘦嶙峋的孩子,不忍讓他如此早便懂那麽多,主要也不想讓他成為自己這樣憤世嫉俗的人吧。
其實這樣的事情在大漢隨處可見,配上這亂世,走在路上都要擔心被人搶了東西,誰能夠好好地善始善終呢?
小詩仙心中吊著一個信念,她不知道自己要不要複仇,但是她絕對是想要重現自己的家族盛世的。
所以她在揚州賣藝,她知道戲子身不由己,尤其是女子,便順理成章打扮成了公子哥,平日裏帶著折扇、小劍,就那樣搖身一變成了一個男子。
平日裏出入青樓酒樓與人吟詩作對,還能贏些銀子,人們都知道她吟詩作對厲害,後來便不再與她對賭。
揚州啊……說到底還是一個花天酒地的地上天堂,懷才不遇之人皆都是去了京城長安,王公貴族皆是養了那麽一群食客,那才是許多文人的去處。
小詩仙……選錯了地方,於是窮困潦倒。
當然她後來也是運氣不錯,去到江上反倒是有了穩定的來源,也算是上天待她不薄。
途中在揚州城撿到了自己的書童那便是意外。
這就是小詩仙的生平,有過富裕,有過低估,有過小**,到如今又變成了迷茫。
她發現自己很喜歡江上的風景,很喜歡這裏的談吐,關鍵是喜歡這裏的無憂無慮,在這裏的夜晚,與人觥籌交錯之間,自己似乎什麽壓力都感受不到。
但是孤獨是真的,平日裏真正能與她對話的,其實隻有書童一人,於是小詩仙便教了他弈棋,書童學的快,隻不過輸多贏少,少爺也就厭倦了。
於是白日裏便在城中的棋館消磨時光,小詩仙贏錢,書童輸錢,小詩仙成了小棋仙,書童成了冤大頭。
書童後來經常輸給一人,那人總是一副神神叨叨的模樣,說著一些什麽高深莫測的棋語,書童還沒有開始和他對弈就已經開始慌了。
後來書童告訴了小詩仙和小棋仙,嗯,是一個人,於是小棋仙便找上了那人的門,說是要雪恥。
當然後來自然便是贏了,結果小詩仙與那人臭味相投……誌趣相合,一來二去的變成了朋友,他們都認可彼此的棋藝,於是便聯合起來欺負場中的其他人,到後來人們都躲著他倆。
這樣又是一兩年過去,三人成了形影不離的夥伴,那人說自己是江流兒,他喜歡別人叫他這個名字,因為他喜歡這個帶他來此處的江水,他沒有告訴兩人自己的真實姓名,想來二人也不是多麽介意。
江流兒與小棋仙的名號又是傳遍了江夏,兩人合開了棋館,當然後來因為種種原因荒廢掉了,書童再臨,已是一片破舊,隻有那人在櫃台之後懶散的躺著,不知道想些什麽。
說起來還其實就是三個孩子的鬧劇,在大人看來三人再怎麽鬧騰那都是玩樂。
小詩仙想要重修自家的大院,江流兒想賺錢,開一個大棋館,而書童或許隻是想跟著小詩仙,於是平日裏開始習武。
小詩仙攢夠了錢,帶著錢財還有兩人,就回到了自家的大院,卻發現院子早就被人占了去,原來那群人就是給自己父親下毒的人,小詩仙那麽多年忍辱負重看見了自家的仇人,分外眼紅,二話不說便衝了上去。
所以說三個孩子的武力就是笑話,更何況對麵還有江湖中人,力大無比,三兩拳便將幾人打退,書童挨了最多的揍,因為他想保護少爺。
幾個人被丟了出來,還賠上了錢財,說到底就是太年輕,太過幼稚。
小詩仙從此一蹶不振,兩人拖著書童的身子回到了棋館,照料了一段書童,小詩仙走了,書童追著便走出了棋館,隻留下了江流兒一人在棋館之中。
三人就此別過,再見麵已是多年之後。
第218章 曠世的手談(中中)。免.費.電.子.書.下.載.平.台.書.荒.網
不知道誰先發現的,某日之後,或者說某年之後,整個天地變了。
世界到處充斥著一種叫做靈氣的東西,這中間有一段時間是關於這亂世究竟如何終結,還有這江湖如何整肅,匈奴如何被整治的服服帖帖,然而後世卻對此沒有一點記載,就像是這段曆史被人刻意的抹去。
但是人們總能從那風平浪靜的年代之前的種種跡象推斷出些許東西。
不過這都被後來的天機閣列為民間禁談之一,人們便不再高談闊論,發表著相關的觀點,這事情也就如此的沉寂了下去。
不過後來的靈氣逐漸複蘇是真正發生的事情,那些江湖中的被稱作高手的人,在這段時間裏有的成了真正的第一代修行者,並且領先於時代一大段,這都歸功於他們渾厚的內力以及通暢的筋脈。
當然也有靠著身體和行招路數的那種並非與人內力相博的武道高手,他們有大部分都變成了接下來這段江湖之中的墊底存在,因為他們沒有找到適合自己的方法,他們沒有辦法利用這充斥於天地之間的精純能量,自然也被這世界淘汰。
但是又有一批不甘之人,他們掙紮在這個大變的世界之中,經曆了不為人知的痛楚,付出了常人難以想象的努力,成了如今武夫的鼻祖,換句話說,百年之前的千年光景,沒有一段時間是與百年江湖那段時間的特殊性相提並論的,他們沒有經曆多大的靈氣衰竭與複蘇,自然也沒有經曆這種武者的掙紮。
也正是因為這群人,氣血之力終於是被人們從身體的深處激發了出來,成了足以與修行者相對比的修行體係。
江湖的故事又開始了。
這世上是不乏一些天賦異稟的人的,他們就像是被上天眷顧的寵兒,當然不是否認後天努力的結果,但是這世界終究是不公平的,天驕又擁有常人難以堅持的恒心,這就是常人再如何努力都無法超越的一批人。
不過人隻要肯下功夫,肯付出努力,一定也不會太差就是了,甚至再加上一些機緣巧合,與那群人並肩也不是不可能的事情。
江夏郡開棋館的三個少年其實隻是微不足道的三人,說是棋仙詩仙,也是大家奉承的結果,到頭來隻是五年,這江上便再沒有小詩仙的故事,酒客換了又換,棋手換了又換,誰又會記得這幾位隻是短暫的閃耀過一段的小孩子呢?
“有人嗎?”聲音大概是一個成年的男子,聲音有些渾厚,沒有少年的稚嫩之意,短暫的語氣之中含著一些疲憊之感。
“有沒有人?沒有人我就進去了……”他知會了一聲,在門口收好油紙傘,輕輕地在台階上一磕,抵在了門款上。
這門框看來並不是多麽年久,隻不過卻因為終年未有人打理,積上了厚厚一層塵灰。
“我回來了……”他望著老舊的棋館,整整齊齊分布在館內四周的棋台一如往常的模樣,他記憶最清晰的地方便在此處,所以他回來了,想要看看,萬一……
“唉……”他歎了一口氣,當然一切都是奢求,他以為他找了這麽多年的那人或許會突然想起此處,或許……會回來看看呢?
不過事實不出他所料,那人不在。
“吵吵什麽,吵吵什麽,誰讓你進來的?沒看到門上都寫著打烊了嗎?”一個罵罵咧咧的聲音從那同樣積著厚灰的櫃台裏傳來。
這聲音有些熟悉,他聽到了突然先是驚訝,隨後又是笑了出來,那麽多年,他似乎還沒有變啊,對別人總是一副凶神惡煞的模樣,對自己人反倒是怎麽鬧都可以。
“江流兒?”他試探著喊了一聲,這個名字他已經多少年沒有喊出,出口也是有些生疏,還有些奇怪,但是一看到那個探出櫃台的腦袋的時候,他便釋然了。
櫃台裏一陣叮當,像是有人的椅子翻到的聲音,隨後又是有人重重的摔在了地上,伴隨著一聲短暫的哀嚎,那人急急忙忙的爬起身,探出了腦袋,扶了扶腦袋上的小帽子,一臉難以置信的模樣。
“你怎麽也來了?”男人驚訝道,臉上淨是剛剛摔在地上傍上的塵灰,但是無法掩飾他那略微發福的麵容,微胖的臉上還有著一個少年的輪廓,看得出他曾經還是模樣不差的,至少他的眼睛清明無比,濃眉大眼惹人喜歡。
兩人相識,許多年前便相識,他們曾經形影不離,一起開了個小棋館,後來因為某些原因,終究是散了,如今兩人又是見麵,卻……不知從何開口。
“我來找少爺,隻是看來是我想多了吧……”他說完,眼神又黯淡了下去。
江流兒一瞬間便將這模樣刻在了腦子裏,因為在他眼裏,此人這麽多年過去,依然是一副不緊不慢的模樣,說話從來都是沒有半點的興奮勁。
江流兒沒有告訴他自己也在找小詩仙,但是看他的模樣,一切都在臉上印著,這麽多年,他不會是沒日沒夜隻為了找她吧……
江流兒突然有些心疼這個傻子,挺小詩仙說起,她當時看到他在牆角,也不去偷也不去搶,就隻是安靜的躺著,問他為何不吃,他說自己不想去搶,也不會偷,這些天沒有人願意給他吃的,他便等著餓死,想著餓死也不用這麽麻煩了。
他知道再拖不好,所以直接說了出來。
“小詩仙我知道她在何處了……”隻不過說的時候,似乎有些困難,像是有什麽難言之隱一樣。
書童沒有管江流兒的眼神如何,言語如何,當那句話說出,他滿腦子裏就隻有那句話了。
“你說什麽?”他的瞳孔先是緊縮,隨後放大,他的眼睛睜得溜圓,他撲到了櫃台之前,一把把身子本來就不輕的江流兒單手便揪了出來,拉到自己麵前,他的嘴唇顫抖著,但卻一句話都說不出。
他扇了自己一巴掌,怕自己太過激動,聽漏了什麽東西,一臉期待的看著江流兒。
江流兒可能知道會是這樣,眼神更加難以與小詩仙的書童相對。
“你答應我,不要衝動,我們一定要先商量好,一切都聽我的。”他低著頭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