軒軼站在雨中遠望著落顏離去的紅色背影,就好像一尾在水中遊走的紅魚。

 暮春的雨絲漸漸加大,逐漸成為滂沱的暴雨,少年手中握著那塊有些溫熱的朱紅玉牌,全身的火焰終於熄滅,重新露出黑色的發與眼。

 他牽著妖妖的小手,走到風信子的麵前,方才這位忠心的侍衛長硬扛在妖妖的麵前,為軒軼爭取了那麽一瞬間,但是自己卻已經躺在地上,生死不知。

 軒軼探出自己的神識觸手,檢查過風信子的全身,確認那個叫做落顏的霓凰一族信使並沒有痛下殺手,風信子真的隻是被對方擊暈而已,才多少安下心來,七夕紫蓂氣息化為銀針在風信子的身上穴道連刺數下,風信子就悠悠轉醒,隨即在雨中跪下,請求軒軼責罰。

 畢竟他保護妖妖不周。

 軒軼搖了搖頭,告訴風信子他做得很好,風信子這個時候才有機會環視四周,發現那個強大到不可思議的少女已經消失不見,不由問了一句。

 軒軼沒有回答,隻是用力將妖妖抱了起來,右手托住少女的大腿,讓她坐在自己的手臂上,任由妖妖摟著他的脖子,然後在雨中走向回宮的道路,走了幾步,軒軼才回頭看向風信子。

 “今天你沒有見過任何人。”

 風信子點了點頭,轉身想著自己的住所走去。

 演武場上頓時變得空空****,隻剩下雨水在其上流淌。

 盛夏將至。

 ……

 ……

 軒軼一路抱著妖妖回到了自己的寢宮,把她放在了自己平日裏睡的大**,用毛巾擦幹女孩身上的水漬,自從軒軼說出那句她是我的女孩那句宣言之後沉默至今的妖妖終於開口。

 聲音有點虛弱。

 “我認為你做得不對。”妖妖這樣說道。

 “你知道的,我不想給你添麻煩,我不想成為你的累贅。”

 所以現在我成為你的累贅的時候,就應該是我離開的時候了。

 軒軼用毛巾揉著妖妖濕漉漉的紅發,看著女孩那張有些倔強的小臉,眼角哭得有些通紅。

 “所以我說你傻。”軒軼平靜說道:“我來到今天這個位置,並不是為了拱手把自己在乎的人送出去。”

 “而是因為我想保護自己身邊的人,所以我才走到了今天的這個位置。”

 “你明白嗎?”

 妖妖點了點頭,但是隨即又搖了搖頭:“我曾經,以為我有資格喜歡你的。”

 軒軼冷笑:“別聽那個賤人的鬼話,我自己就是奧斯與那一族的混血,我曾經還以為自己是酒鬼和妓女生下來的沒人要的孩子,我的姐姐同樣是隱族的混血,那又怎樣。”

 “我從來不稀罕所謂的純血,我也不認為混血便是什麽天生的罪責。”

 “你現在還小。”軒軼伸手輕輕撫摸著妖妖的臉頰,生長著青灰色鱗片的那一邊。

 “沒有人出生就背負著原罪,沒有人應該為他出生之前的事情負責。”

 “我不能喜歡你僅僅是因為你太小,沒有其他的原因。”

 妖妖這次聽懂了,然後點了點頭,繼續說道:“但是這樣的話,你不是不能去她們那裏選妃了?”

 這是一個非常關鍵的問題,妖妖竟然一句話便說中了如今問題的關鍵。

 是的,太子選妃是一件非常非常重要的事情,因此得罪落顏這樣一個霓凰族的信使,非常不智,尤其是對方已經主動退了一步的前提下。

 “所以你要我怎麽辦。”軒軼笑著看向妖妖:“把你五花大綁捆起來追上落顏送給她,向她賠禮道歉說我錯了。”

 軒軼是玩笑的語氣,但是妖妖卻認真點了點頭:“嗯,我認為這樣做是對的。”

 好像被送出去的那個人不是她自己一樣。

 軒軼盯著對方那張自我犧牲的臉,笑了笑說道:“你還記得我說過的那句話嗎?”

 “你是我的女孩。”

 “當初我在那個雪地的路口把你撿起來,並不是為了有朝一日再把你當做禮物送出去的。”

 “你的命是我救得對吧,所以在我放你自由之前,你沒有隨隨便便決定自己命運的資格。”

 妖妖輕輕咬了咬嘴唇:“我害怕,我害怕你會後悔。”

 “我害怕,我害怕總有一天你會把我當成你的累贅。”

 “因為我現在就是了。”

 軒軼輕輕伸手按住妖妖的頭:“你知道嗎?人本來就是一種喜歡被人依賴的動物,被人依賴就以為自己還有用,如果你可以依賴我,那我會很開心,如果有一天你可以不依賴我就可以自由活在這個世界上,我會更加開心。”

 “沒有人生下來就是一定有用的人,隻是努力讓自己變成對別人有用的人一樣。”

 軒軼平靜說著。

 妖妖這次聽進去了,望著軒軼那張已經漸漸有些看熟悉的陌生麵孔。

 “軒軼。”

 她第一次叫出了軒軼這個陌生的稱呼。

 “這些都是你經曆過的事情嗎?”

 軒軼點了點頭,側頭露出一個溫暖燦爛的笑意:“是的。”

 ……

 ……

 算是姑且安撫住了有些惶恐的妖妖,軒軼讓廚房給這位淋了雨的女孩送了紅糖薑湯和發汗的茶點,便沒有讓她回自己的住所,打算今晚就留妖妖和自己一起睡。

 畢竟經曆了這樣的變故之後,再把女孩一個人撇在宮中著實有些殘忍。

 做完這一切之後,軒軼走出宮殿,看到外麵的瓢潑大雨,不由歎了口氣。

 他也不想讓事情到這樣的地步,但是妖妖確實是而今自己的逆鱗。

 就像他所說的,當初自己把妖妖從雪地裏救起來,並不是為了有朝一日讓她因為自己而去死的。

 不過現在其實他很想問問姐姐,問問姐姐自己現在該怎麽辦才好。

 因為和霓凰一族的通婚根本不是他一個人的事情,而是關係到了奧斯家族種族的存續。

 軒軼這樣想著,伸手從身旁侍者的手中拿起一把黑色的大傘,撐開來走入雨中。

 這件事情太過於事關重大,軒軼一個人實在做不了主,無論如何,都要去征詢一下帝君的意見。

 如果說連帝君都要求讓軒軼交出妖妖息事寧人。

 這樣的話,軒軼大概就知道要怎麽做了。

 雨水打在黑傘的傘麵上,淅淅瀝瀝作響,軒軼突然聽到身邊有少女的輕語:“所以你的特長是惹事對不對?”

 軒軼側頭過去,看到奧斯椒月穿著黑色的短裙,高跟鞋將小腿繃成一條直線,似笑非笑地在旁邊看著他,頭上打著一頂蕾絲的小黑傘。

 和他並肩走在雨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