櫻武十夜郎的故事聽到這裏,夏風的表情已經從好奇變為唏噓,從讚歎變為驚愕。

最後,兩條眉毛都擰成了麻花。

身為故事的講述者,櫻武十夜郎隻當夏風是感歎他傳奇的前半生,殊不知,夏風真正感歎的東西是。

這個世界實在是太小了。

……

最後一杯酒下肚,櫻武十夜郎將壇子重新封口。

“好了,天色已經不早,我們今天就聊到這吧。”

“等一下。”

夏風的神色有些複雜,因為根據櫻武十夜郎的故事,他也想起了一些事情。

比如當初他在龍門時,麵對那些弗雷派來暗殺他的東國刺客,前來支援的蕭爺認出了其中一人的那把櫻花刀。

比如當初在維多利亞的劍術大賽上,蕭爺在擊敗東葬時,對方表現出了相當高的尊敬。

此刻,那些他曾經沒有重視的細節,與櫻武十夜郎講述的東西,串聯成了一條完整的故事線。

櫻武十夜郎與蕭雲夜。

炎國第一劍聖與東國第一刀客。

他們的羈絆從幾十前年就開始了,直到此刻的現在。

……

櫻武十夜郎對往事的坦誠讓夏風很感動,這也側麵證明了老爺子毫無隱瞞,放下了心中的執念。

既然如此,身為傾聽者,他也想坦誠一些東西,哪怕對此刻的櫻武十夜郎來說,微不足道。

……

爐子裏的火苗已經十分微弱,隻有燈籠在驅散著院落裏的黑暗。

微微光亮下,夏風站起身。

“十爺,我想給您看一樣東西。”

“哦?什麽東西?”

“稍等。”

說罷,夏風邁開腳步走出涼棚,站到了院子中央。

深吸一口氣,他調整了一下重傷後一直軟弱無力的身體,隨後,他稍稍俯身,將右手放在了腰間神月刀的刀柄上。

這個造型看起來沒什麽特別之處,就是一個普通的拔劍之舉。

但是,看到這個起手式,剛剛還有些莫名其妙的櫻武十夜郎卻一瞬間愣住了。

“叮!”

神月刀的輕鳴傳出。

夏風的出手動作很慢,慢到即便夜晚的光線昏暗,旁人也仍舊能看到他動作的每一個細節。

當然,他想快也快不了,因為胸口的內傷還沒有痊愈,他隻能像分解動作一樣,將腦海裏磨煉了無數遍的經典招式演繹出。

踏前三步,刀刃前探,他的表情十分認真,每一個動作都嚴謹的分毫不差。

神月刀的鋒刃橫切而出,一下,兩下,三下。

第一刀看似平庸,但第二刀卻與第一刀的角度分毫不差,沒有一絲誤差,第三刀同樣如此。

這招表現的不是威力,而是形。

出刀即至,點到即收,看似如秋風落葉,實則如狂風暴雨。

這一套動作,就是蕭爺曾經教給他的,青雲門十二劍技之一,悲秋離雨。

……

看著夏風的身影,櫻武十夜郎的瞳孔漸漸開始閃爍。

幾十年的光陰如白駒過隙,腦海中,那個曾經以同樣的招式將他擊敗之人,漸漸浮現。

“這……這招劍技是……”

夏風舞完最後一個動作,輕輕將神月刀收回。

隨後,他轉過身對著櫻武十夜郎露出一個笑容。

“想必您應該很熟悉吧,這招的名字叫悲秋離雨,是我的一位友人教授於我的。”

“友人?”

“恩,他的名字叫,蕭雲夜。”

聽到這個名字,櫻武十夜郎蒼老的麵容先是怔了一下,很快,便浮現出一抹釋然,他笑了。

“嗬,原來,他還活著。”

……

不是長輩,不是師父,夏風對曾經的炎國第一劍聖隻是以友人相稱。

這並不是他不知天高地厚,相反,這才是拋去世俗,他和蕭爺之間真正的關係。

當初在百鬼街的那一晚,蕭雲夜帶著希娜完成了蕭家祖輩傳承下來的約定,終於找到了冥河。

完成了跨越幾百年,史詩般的追尋之旅,這本該是一件高興的事。

但是,隨著希娜最後說出的那句“阿夜,再見了”,夏風卻看出了那個背影的落寞。

是他代表黑羽燒烤店的邀請,將蕭雲夜剩餘的人生賦予了新的開始,以及繼續存在的意義。

……

很顯然,櫻武十夜郎沒有將蕭雲夜當成仇人,也沒有當成宿敵,而是當成了人生無法跨過的裏程碑。

用他的話說就是,即便現在蕭雲夜出現在他麵前,他也會釋然一笑,邀請這位不打不相識的舊友喝上一壺陳年老酒。

隻不過,夏風在灑脫之外注意到一個細節。

那就是當櫻武十夜郎得知蕭爺還活著的消息時,除了欣慰和釋然,眼中還閃過一抹擔憂。

隻從目前了解到的東西來看,夏風不知何意。

或許,真相要等到下一個故事,也就是櫻武十夜郎為何要拋棄櫻武家的身份,獨自隱居到西川的南海岸,才能知曉了。

……

……

夜色漸深,就這樣,田園晚餐宣布結束。

“不用客氣,你們兩個今晚就住下吧。”

“好。”

他和風笛沒有客氣,在櫻武十夜郎的家裏借宿了一晚。

老爺子的房子雖然不算小,但格局卻異常簡樸,說白了就是一個田字格。

前麵兩格是客廳和廚房,後麵兩格是臥室,說實話,獨居之人的家裏能有兩個臥室,這已經夠可以的了。

隱居的生活自然是一切從簡,在這種時刻要求生活質量就是憨憨,不管怎麽說,總比露宿野外強的多。

“我先睡了,旁邊的房間你們隨意使用。”

“恩,十爺您晚安。”

人歲數大了就容易困,和他們簡單的交待了幾句,櫻武十夜郎就進到他自己的臥室睡去了。

風寶已經趴在院子裏睡著,所以另一間臥室自然屬於他和風笛。

……

房間是標準的東國民間風格,說白了就是沒有床,直接席地而睡,並且隔間的木板十分薄。

這並不是風笛和夏風第一次睡在同一個房間,當初在旅館他們也睡過,隻不過,那是兩張床。

當然,大大咧咧的風笛本不會在乎這種“小節”,軍人出身的她可沒那麽矯情,可是,自從昨晚被夏風抱過之後,她身上的某個開關就好像觸發了。

曾經大方灑脫的她,現在竟然忍不住在意起了一些奇怪的東西。

“喂,你……你也睡這裏嗎。”

夏風一臉懵逼。

“不然呢?”

“要不,你還是去院子裏抱著風寶睡吧。”

“哈?憑啥?”

此刻共處在這個封閉空間,周圍異常安靜,二人細微的說話聲也顯的有些空洞。

起初夏風還沒在意,但聽風笛這麽說,孤男寡女,他好像也發覺到氣氛漸漸微妙了起來。

——沉默——

黑暗中,夏風突然帶著笑意來了一句。

“風笛,你臉紅了。”

“啊!”

風笛下意識的用手捂住臉,隨後她才察覺到,這麽黑的環境夏風怎麽可能看清她的臉。

“找打!”

“嘿嘿。”

拽過來木質的枕頭,夏風直接大大咧咧的躺了下去。

“大姐,你是黃花大閨女,我也是沒處過對像的帥小夥啊,咱倆半斤八兩,你的顧慮是多餘的。”

“哪……哪有什麽顧慮,你別亂說。”

夏風繼續出聲。

“再說了,就我現在這狀態,如果真發生什麽不和諧的事,你肯定擁有絕對的話語權。”

……

這是真的,風笛雖然是女子,但她的實力可是放在這擺著呢。

如果她發飆,估計櫻武十夜郎辛苦蓋起的房子都能拆掉。

夏風主動將身子向牆邊挪了挪。

“好了好了,風笛大小姐,別想那麽多,咱們現在是一個團隊,快睡吧,晚安。”

風笛在黑暗中抿了抿嘴。

最終,她擺好枕頭躺了下去,和夏風不同的是,她並沒有故意離對方那麽遠,而是睡在了中間的位置。

“晚……晚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