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露露,發生了什麽?我在上麵聽到雲雀……”

小蝶拿著一套幹淨的衣服從樓上下來,在看到我一臉嚴肅地和門外兩個人交談後她乖乖地坐到客廳的沙發上。

“抱歉,這件事我幫不了你們。”

“可是剛剛雲兒就在你家,你和她的關係肯定不一般吧……”

“就算是這樣我也沒有辦法,這是雲雀自己的選擇,我覺得你們應該尊敬她的決定。”

“孩他媽,她說的沒錯,這件事從一開始就是我們錯了,現在你也見到了雲兒,就算了吧?”

女人忽然變得暴怒起來,一把揪住男人的衣領,像是發了瘋般惡狠狠地看著他:“你別想逃避責任!這件事都是因你而起,現在又想當好人了啊,是誰一開始說孩子太多了要丟掉幾個的,啊?”

“說啊!你說啊!”

“……”

“孩他媽,這……這還有別人呢。”

“嗚嗚……”女人忽然又哭了起來,“我跟你後麵真是吃了一輩子的苦,從以前開始就吃不飽穿不暖,連著孩子也要跟著一起受苦,現在好不容易找到了雲兒,你這個當父親的還不打算帶她回去,天上神明啊,我到底是造了什麽孽啊……”

“我……我沒說不帶雲兒走……”

“那你倒是從這個女娃身上問出點什麽來啊!”

“……”

眼前這兩個人給我的感覺很像是一直生活在最底層的普通老百姓,女性沒見過什麽世麵,一點點情緒變化就會用眼淚來當作解決問題的“武器”,而男人則會分為兩派,一派是非常暴力,隻會用拳頭解決問題,這樣的後果就是很容易出現家暴導致婚姻破裂。另一派則是軟弱性,什麽都依著對方,到最後免不了被別人冠上“怕老婆”這頂帽子。

“好好好,你受苦了,但孩子現在跑了,我們還在這裏會給別人看笑話的,先回去吧?”

很明顯,眼前的這個男人是屬於後者。

“你還知道羞恥啊,那你之前生那麽多孩子的時候怎麽就不感到害臊呢,養不活孩子還生那麽多,你就……你就是個窩囊廢!”

男人的臉被說得青一陣紫一陣的,但他依然賠笑著臉,現場的氣氛讓我都感到很是尷尬。

“如果兩位沒有其他事情的話……”

“沒……沒有,打擾了……”

男人拉扯著女人破舊的棉外套向門口走去,但對方卻紋絲不動。

“我不回去!”

“走了!”

“孩子沒找到之前我不回去!”

“雲兒現在不在這裏!”

“她肯定還會回來的!”

“她知道我們在這短時間肯定不會回來,你這人怎麽這麽強呢!那個……嗬嗬,對不起。”

男人一邊勸著自己的妻子一邊向我賠笑,仿佛生怕我這個看起來柔弱的女孩子會生氣一樣。

好一會兒這倆人才推推搡搡著離開,我抬起頭向外麵看了看,依舊沒有雲雀和寧茜的影子,最後也隻能關上門回到屋裏。

來到廚房,開始動手把沒洗完的碗洗幹淨。

小蝶走了過來著手幫我:“露露,雲雀和寧茜呢?發生了什麽嗎?”

“嗯……雲雀她,她的親生父母來找她了。”

“親生父母?”

“那兩個人是這麽說的,並且那個男的麵目和雲雀的確有點像,還有從女的表現上來看應該不是假話,但小雲雀她似乎有些接受不了這個事實跑掉了,然後寧茜追了上去。”

“為什麽會接受不了啊?與親生父母團聚不是一件令人感到幸福的事情嗎……”

冬天的自來水有些涼,即使室內在供暖裝置的加持下很溫暖,但依舊阻擋不了這股冰冷讓我的雙手有那麽一點不靈活。

“馬倫之前說過,雲雀被撿回去的時候應該有十歲了,雲雀她不是傻子,她知道自己為什麽會被丟棄。”

因為身患很難治好的疾病而被父母丟棄的孩子上京那邊也有很多,易遙的父親原本是一位醫生,小時候的易遙經常去她爸爸工作的醫院玩,自然而然地就能在很多奇怪的地方見到棄嬰,如果是活的還好,會被醫院裏人道救治後送到孤兒院,但她最怕看到的就是已經死去的棄嬰。印象中易遙曾經就有一次跑到醫院樓頂的時候看到一位被凍死的棄嬰,那種場麵讓她很長一段時間都在做噩夢。

清理完碗碟回到客廳,雲雀的鴨舌帽孤零零地被遺落在沙發上,她說過這頂帽子是父親留給她的,所以每次外出的時候總會戴著它。

如果按照被馬倫撿回去的時間來算應該過去了五年,帽子有些褪色,但很幹淨,翻過來,裏麵還有幾根女孩子的棕色長發,應該是清洗過很多次的原因,舌帽的邊緣顯得有些柔軟。

“好過分……僅僅隻是因為生病而已,怎麽就可以把自己的孩子丟掉呢……”

“小蝶,你要知道,貧窮真的會讓一個人改變很多,雲雀她的父母做的固然不對,但像他們這種沒有多高文化水平的人,如果不舍棄掉雲雀,拖累的會是整個家庭。”

“那他們也可以把雲雀送去別的地方啊,比如親戚什麽的,為什麽非要丟到垃圾堆……”

“如果他們的親戚也一樣家境不好呢?或者說比他家還要差呢?”

“……”

“那孤兒院?或者說可以收納這些孤兒的地方呢?”

“你覺得這個城市會有這種地方嗎?”

“……”

沙發上的少女撅起了嘴:“既然沒能力養活,那就不要生那麽多嘛。”

我摸了摸她軟綿綿的小腦袋:“你有沒有聽過一句話,越窮越生,越生越窮。”

“在書本上好像看過……”

“在上個世紀的時候上京就是這樣,具體的道理不用我說相信你聰明的小腦瓜也能明白。”

“……唔,明白是明白啦,但是這裏……”

“在這裏生活的也是我們人類,普普通通的人類,所以他們發展的軌跡是相似的。”

“露露你總是說這些讓人迷糊的大道理。”

“這不是大道理,我們所見的隻是一小部分生活中發生的事情而已,所以你可以同情雲雀,可憐他們的父母,但絕對不要以是非對錯來判斷社會中存在的這些情況,存在即是合理。”

“好吧,那我們接下來該怎麽辦呢?雲雀她連帽子都沒拿就跑出去了,這麽冷的天我有點擔心她。”

我抬頭看向窗外,雖然說今天是個大晴天,但剛剛站在門口隻那麽一會的工夫,我也能感覺到冬風吹起時的絲絲涼意。

並且,小蝶帶下來的衣服也沒有來得及給她。

“你我現在去找也已經來不及了,相信寧茜吧,她會找到她的,我現在比較擔心的是……”

“嗯?”

“雲雀的父母會做出出格的事情。”

……

直到下午三四點鍾,寧茜才一臉疲倦地回來。

“雲雀她……沒事嗎?”

我給她做了一碗紅糖薑水用來驅寒。

“沒事,隻是精神狀態不是特別好,不過她已經回家了。露露,她的父母呢?”

“不知道,他們沒去找雲雀嗎?”

“他們應該不知道雲雀住在哪。”

“住哪?”

寧茜看了一眼我們,最後像是下定了什麽決心:“雲雀她……住在西北邊的貧民窟裏。”

果然和我猜想的一樣,這座城市裏最便宜的出租房也要100金幣一個月,就連這個雲雀也住不起,所以她很有可能會選擇住進西北邊的貧民窟。

“雲雀她的過去,你知道多少?”

少女低下頭去猶豫著:“她不讓我說……”

“也就是說你知道她以前的事情?”

“嗯……”

我一把摁住她的肩膀:“聽著,雲雀和你一樣很內向,她既然把過去告訴了你,就證明她需要一個傾聽者,需要人的幫助,但她堅強的內心又不願意將這些感情表達出來。而現在她的父母找上了她,她不知道接下來該怎麽做,是和父母回去還是繼續自己的生活。現在的她人生的道路再一次迷茫了。但你,我,還有大家,我們都是她的朋友,真正的朋友是在遇到困難的時候可以互相依靠的不是嗎?”

少女的眼中閃過一絲動情,她曾經也在自己人生的道路上迷茫過,對自己和未來充滿絕望。是雲雀引導著她走出了迷宮,所以她完全可以體會到寧茜現在的感受——她需要幫助。

眼前的少女點了點頭:“寧茜她其實有……六個兄弟姐妹。”

“六個?!”

聽到她的話後,連一旁的小蝶也不免被嚇到了。

隨後,寧茜和我們說了雲雀的過去。

雲雀,和她的父母一樣不是卡斯特城本地人,家鄉在矛城附近的一個小鎮子裏。雲雀有六個兄弟姐妹,她排老二,上麵有一個姐姐,下麵有四個妹妹和一個弟弟。因為是隸屬於矛城的小鎮,所以和當地很多人一樣,父母有著重男輕女的思想。

一直到最小的弟弟出生,她的父母才停止了要小孩,不過這個時候家裏已經有著六張嗷嗷待哺的嘴。而她家祖祖輩輩都生活在那個小鎮子裏,家庭條件也不是特別好,尤其有了七個孩子之後,更是連正常的三餐都很難保證。

雲雀在小的時候就經常忍饑挨餓,並且因為家庭條件不好,父母又屬於那種比較軟弱的性格,所以她經常會在外麵被別人欺負,久而久之就造成了她極度內向的性格。

後來有一天她一個人在外麵追一隻小雲雀的時候,不小心掉入了河裏,那時候還是冬天,周圍沒有任何人,冰冷刺骨的河水讓她一度想著反正這個世界大家都會欺負我,不如死在這裏好了。就在她快要放棄掙紮的時候,那隻她追逐的雲雀落到她麵前不遠處的岸上看著她,當時她看著那隻自由的鳥兒時,內心忽然爆發出強烈的生的意識,咬著牙撲騰著抓住了枯萎的草木爬了上去,最後是一位路過的漁夫發現了昏迷在岸邊的她。

雖然雲雀活了下來,但也因為在冷水裏浸泡時間過長而落下了嚴重的肺病,給本就貧困的家庭帶來了更重的負擔。

所以她的父母在一天夜晚就商量著要不要把雲雀給送走或者丟掉,但他們不知道的是,家裏破敗的房門根本阻擋不了這些話傳入隔壁房間雲雀的耳朵裏。

爸爸媽媽已經不要我了。

這個想法在那天晚上一直充斥在雲雀的腦袋裏,導致她當晚病情變得更加嚴重,第二天早上更是昏迷不醒。

當她再次恢複意識的時候,眼前出現的便是馬倫和藹的臉龐,以及手中那頂父親很久以前在生日那天給她買的鴨舌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