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遲看著小狐狸飛快躥進灌木叢的身影,站在原地看著對方消失的方向,沉默了一瞬,嘴邊還未說出口的話化作了一聲輕不可聞的歎息。
罷了,遲早都是要走的,早些走了也好。
躥入叢林的雲初沒有離開,他找了一個樹洞,不顧三七二十一的就鑽了進去,把裏麵正在休息的鬆鼠一家人嚇了個夠嗆,倉皇逃竄,留下了一屋子的堅果。
雲初盤著身子趴在不大的樹洞裏平複著自己的心跳,身上熱得不行,滿腦子都是陽光下男人那個淺淺的笑容,他越想,身子就越熱,一顆心也跳得歡快。雲初覺得,自己病了。
他在樹洞裏呆了兩天,原本就想這麽悄悄的離開,腿上的傷也已經好得差不多了,那個男人又窮,跟著他連肉都吃不上,簡直就不是狐妖該過的日子。
可是雖然心裏是這麽想,但是身子卻不由自主地往男人家的方向走,於是當雲初回過深來的時候,發現自己已經站在了墨遲家的門外。
正午下的男人穿著一身粗布的青色長衫,寬大的袖子高高挽起,露出了小麥色精壯的手臂,正站在水井旁彎著腰打水。
腳突然被什麽柔軟的東西輕輕碰了一下,墨遲低頭,看見了那團雪白色的團子。
“小狐狸?!”
原本應該走了的小狐狸又回來了,墨遲的唇角忍不住的上揚,感受到他的開心,雲初覺得自己好像也挺開心的。
於是一人一狐,就這麽在這一間破陋的茅草屋裏住了下來。
墨遲替雲初起了一個名字,俗,就叫小白,被雲初嫌棄了好久,男人卻一聲聲的叫得開心而親切,久而久之的,雲初也就懶得再管了。
墨遲的生活很簡單,拾柴燒水做飯,看書寫字作畫。然後在趕集的時候背著自己的布袋子上街,隨便找一處地兒,擺攤。
每當這個時候,他就會讓雲初乖乖待在家裏。
雲初知道他是在賺錢,賺生活費,還有上京趕考的路費,男人曾不止一次的在他耳邊說過,現在的窘境隻是一時的,總有一天,他一定會考取功名,然後飛黃騰達。
男人還說到了那個時候,一定會每天都為他準備一隻上好的土雞,不再讓他吃一點苦。
雲初聽著對方的話,被他口中金黃色酥得流油的土雞弄得咽了咽口水,同時心裏隱隱的有了認知:墨遲,是一個有野心有抱負的人。
雲初跟著對方生活了一個月,直到一個月輝清冷的晚上,青蛇找到了他。
青蛇名叫暘穀,日出暘穀,入於虞淵,長了雲初整整五百歲,看著雲初從小長到,然後帶著他一起修煉幻形,算是雲初的兄長。
容貌昳麗妖孽的男子一身銀白色的長衫站在他麵前,白皙修長的指間執著一把青色玉扇,彎腰將他從地上抱了起來,扇尖親昵地點了點他濕潤的鼻尖,聲音猶如環佩碰撞一般清脆好聽。
“我才下山一趟,你就在外麵玩野了,都不知道回家了是不是?”
“嗷~~~”
“行了,我知道屋裏那人救了你,但是你也不能一直賴在人家這裏不是,他那麽窮,你又那麽貪吃,人家哪裏能養得活你?”
“是嗎?你都吃素一個多月了?行啊小雲朵,狐族的臉都快被你丟盡了……”
“好了好了,不鬧,乖,哥哥我帶你回家,給你燒雞吃好不好?”
“嗬,夠,絕對管飽……”
暘穀好聽的聲音和著一聲一聲的嗷嗷聲,最終消失在月色的盡頭,於是等到墨遲一覺醒來後,他發現小狐狸不見了。
本以為對方貪玩,跑到哪裏去了,會很快就回來,但是整整兩個月,他都沒有再看見那隻通體雪白的小狐狸,那隻會在他做飯時蹲在灶台上看著鍋裏的菜流口水的小狐狸,那隻會在他作畫寫字時在他的宣紙上印梅花印的小狐狸……
另一邊,被暘穀抱走的雲初在山上呆了兩天就呆不下去了,在將暘穀替他準備的吃食吃了個七零八落後,他開始將剩下的東西打包,準備去找墨遲,卻被暘穀堵在了門口。
暘穀攔著不讓他下山,一直在他耳邊給他灌輸人類有多可怕多凶殘,雲初聽了一耳朵的繭子,卻一點也沒熄了自己心中的想法。
最後,他對暘穀說:“可是墨遲救了我,你說的,滴水之恩要當湧泉相報的,他對我的,可是救命之恩呢。”
暘穀看著他一臉不諳世事的樣子,心裏暗想自己是不是對他保護得過頭了。
“你可知道,凡間對於救命之恩,是怎麽做的?”暘穀一撩衣擺,在他身旁坐了下來,手中的玉扇一扇一扇的。
“怎麽做的?”雲初一臉對知識求問的樣子。
“以身相許。”暘穀看著他,不懷好意地揚了揚唇角,然後衣袖一揮,幾本有著大紅牡丹封麵的書本出現在了雲初的麵前。
“這些都是我從人間收集來的小話本,你且仔細看,要是看完了你還是想去找他,我決不攔你。”暘穀說。
“當真?”雲初一臉狐疑地看著他。
“當真。”暘穀笑得魅惑,起身搖著扇子轉身離開,話本中的那些個故事,全是英雄救美,美愛英雄最後卻慘遭背叛的,他就不信小雲朵看完這些了,還能不害怕,看他受苦,自己是做不了的,也隻能用這種方式給他好好上一課,讓他知道什麽叫做人心險惡了。
暘穀計劃得很好,卻還是低估了雲初,於是等到他估摸著對方將手中的話本看完前來尋狐的時候,撲了一個空。
雲初將暘穀給他的話本都看完了,卻沒在意裏麵的人都是一男一女,也沒在意那女主人公悲慘不已的結局,就隻記住了一個:救命之恩,以身相許。
於是他將自己洗白白後,邁著輕快的步子飛奔下了山,一路來到了墨遲的茅草屋外。
那是秋末的一個黃昏,橘黃色的餘暉灑滿了大地,一切都是那樣的模糊唯美,破舊的茅草屋裏,掉了漆的木桌上點燃了一盞小小的煤油燈,屋內光線昏暗,墨遲坐在桌麵,麵容平靜地吃著麵前不見一絲油星的晚飯,下一秒,一個白色的團子就從窗口跳了進來,以驚人的彈跳力和精準度準確地跳進了男人的懷裏,柔軟的毛毛帶著陽光的味道,糊了對方一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