庭院裏,重九一身玄衣坐在石桌旁,一手拿著一方帕子,來回地擦拭著手中的長劍,聽見腳步聲後抬起頭來看著來人。

冷硬的麵部線條變得柔和了許多,男人放下手中的長劍,等著重渚在身邊的石凳上坐下來後這才開口問道:“怎麽樣?”

重渚自己動手給自己倒了一杯茶,一飲而盡後才放下茶杯搖了搖頭:“慢了一步。”

重九聞言,臉上的表情微微怔了怔。

“重九,你說,天帝既然已經在妖界出現,那墨遲有沒有可能……”

“我不知道。”重九搖了搖頭,神情變得有些嚴肅。

另一邊,重爾好不容易抓住了撲棱著短翅膀就要往外飛的南辭,又怕力道重了傷到對方,隻能小心翼翼地抓著人的腳。

“哥哥,你放開我。”南辭撲棱了兩下翅膀沒有掙脫開,隻能扭著脖子轉頭,一雙小黑豆眼帶著惱怒,瞪著麵前的男人。

重爾將他抱進懷裏順著人的脖子往背上擼,熟練的安撫著對方:“南南,你現在這個樣子,出去了也幫不了墨遲什麽,說不定還會拖他的後腿。”

南辭氣結,道理他會不知道嗎?但是他就是放心不下啊,男人之前還有回應,可是這幾天就像突然間失蹤了一樣,無論他怎麽聯係對方都沒有回應,現在又聽說天帝到了妖界,那隻老狐狸是什麽樣的人,南辭心裏很清楚,他擔心墨遲,會不會已經……

不會的不會的!猛然反應過來自己想了什麽的南辭急忙搖了搖頭,他在胡思亂想什麽呢!

“哥哥,你就讓我去看一眼,就一眼好不好,我發誓我什麽都不做,隻要確定墨遲沒有在妖界,我即刻就回來,好不好?”

重爾:“那他要是在魔界呢?”

南辭:“……”

這怎麽和他想象中的不一樣?

重爾:“南南,我知道你擔心他,我們大家也很擔心,尊上更擔心,但是我們不能因為擔心就亂了陣腳,萬一這一切隻是天帝設的一個局引我們過去呢。妖界不是我們的地盤,處處充滿了未知的危險,更不用說他們的妖皇還被尊上殺了,他們肯定巴不得我們自投羅網,現在去,不是正中他們下懷嗎?”

“可是……”南辭氣得用喙啄重爾的手,“如果真的是天帝的陰謀,那不正是說明墨遲有危險嗎?”

“你是他的朋友,你要相信他,更何況,如果真的有危險,尊上不會坐視不理的,你忘了,他身上還有尊上的一滴精血,若果發生了什麽意外,尊上就能第一時間感應到。”

重爾一提,南辭就想起來了,好像還真的是這樣。

見他的眼裏神色堅定的神色逐漸軟化,重爾進一步道:“尊上現在都還沒有動靜,那就說明墨遲是安全的,他不聯係你,可能隻是因為有什麽急事,我們再等一等,好嗎?”

南辭低頭看了一眼自己胖乎乎圓滾滾的身子,挫敗的歎了口氣,不再堅持:“好吧,那我就再等一等。”

好不容易將人哄住了,重爾心裏終於鬆了口氣,下一秒又聽得南辭道:“吃了飯你趕緊給疏通靈力,我要化形,我真的一刻也受不了現在這副身體了。”

重爾:“我覺得還挺好啊,小小的,圓圓的,很可愛。”

南辭:“可愛你全家啊!”

“我全家就隻有我和你。”

“……”

用完午膳的重爾還是聽話的抱著南辭進了寢殿。

之前雲初往南辭身體裏輸送的靈氣還差最後一點沒有吸收幹淨,這次疏通靈力之後應該就差不多了。

雖然嘴上說了南辭現在這樣很可愛,但是私心裏重爾還是比較想念南辭化形後的樣子,畢竟,還人形比較方便,還能做些愉快的事情。

南辭可不知道男人心裏的想法,他現在就隻想著趕緊恢複人形後確定墨遲的安全。

疏通靈力的過程很順利,撤開手後的重爾睜開眼睛,看著柔軟的床鋪上被紅色光芒包圍的南辭,眼裏隱隱帶著激動和欣喜。

紅色的光芒逐漸變盛,而後升高拉長,漸漸變成一個人形的模樣,重爾的唇角跟著光芒緩緩上揚。

不多時,紅色的光芒逐漸消退,露出了裏麵被包裹的人,重爾在看見對方的時候,唇角的笑容一下就僵住了,瞳孔驟然緊縮,微微瞪大眼睛,臉上的表情看起來竟然有幾分滑稽。

南辭睜開眼睛,看著對方臉上的表情,皺了皺眉頭。

“你那是什麽表情?”一開口,他也震驚了。

誰能來告訴他,這奶呼呼的聲音是怎麽回事?!!

不可置信地低頭看著自己的手,嗯,十根手指短短的,肉肉的,手背上還有著小肉窩,白生生的一看就知道營養跟得很足。

南辭已經石化了,房間裏是安靜詭異的沉默。

許久之後,終於從重大打擊中回過神來的南辭機械地抬頭,一臉生無可戀地看著重爾,欲哭無淚:“我怎麽就變成這樣了嗚……”

重爾:“噗……”

跟在大將軍身邊的寵物雞化形了,還是一個粉雕玉琢的奶娃娃,這個消息不到半天的時間,再一次傳遍了整個魔界。

重爾的宅院,平時冷冷清清人影都不見一個,現在卻擠滿了人。

大廳裏,南辭穿著重爾臨時給他找來的小孩子的衣服,入定一般的坐在凳子上,兩隻小胖手緊緊地抓著自己的腳,防止自己掉下去,麵無表情地看著麵前把他圍成一圈的人。

我是一個工具人,我是一個工具人,我是一個工具人。南辭不斷的在心裏默念。

瞪大了眼睛看著他的緋煙一臉驚奇:“原來南辭小時候就長得這麽可愛的嗎?!”

看著女人那雙不動聲色朝著南辭肉嘟嘟的臉伸去的魔爪,重爾麵不改色的一把將它拍了下去。

“嗷!”緋煙捂著被拍紅的手痛呼了一聲,瞪著一雙水靈靈的眼睛哀怨不滿地看著重爾:“重爾,別這麽護食嘛,我就隻是摸一摸,又不做什麽。”

重爾額角的青筋忍不住跳了跳:“不許摸。”

他這邊還在防著緋煙這個女流氓,另一邊常年板著一張臉的重九閃電一般出手。

坐在凳子上的南辭還沒回過神來,右臉上已經多了兩個手指印,並且正在以肉眼可見的速度紅了起來。

南辭:“……”

重爾:“……”

在場的其他人:“……”

“怎麽樣怎麽樣,是不是手感超級好?”重渚見自家男人的手,迫不及待的開口詢問捏後感。

重九撚了撚指間,唇角突然揚了起來,整個人冷硬的氣質**然無存:“嗯,很軟。”

緋煙:“……”羨慕。

重渚躍躍欲試:“我也想捏……”

小孩子皮膚嫩,痛覺又比成年人強。南辭先是愣怔,等到臉上的痛覺傳開後,紅紅的小嘴一癟,豆大的眼睛“撲簌簌”的就掉了下來。

眾人:“?!!”

南辭也不想哭的,可是他現在的身體就是一個三歲的小孩,心智也受到了影響,看著眾人見了鬼一樣的神情,他癟著嘴抬起小短手胡亂的揩著眼淚,奶呼呼的聲音帶著惱羞成怒,甚至還打了個嗝兒:“看著我……嗝做什麽,又不是我想哭的,控製不住身體,能怪我嗎?”

眾人:“……”哭起來更奶了啊……

最後還是雲初從這番萌啊萌啊的攻擊中率先回過神來,他上前一步,抬手輕輕覆在南辭的頭頂,手中光芒流轉。

“尊上,他怎麽樣?”一旁的重爾有些擔心。

片刻後雲初撤去了手,看著南辭:“身上可有什麽不舒服的地方?”

南辭搖了搖頭:“沒有。”

雲初:“你的身體並無大礙,應該是你體內的鳳凰之血和我的靈力產生了反應,不用擔心,過段時間就會好。”

“謝謝尊上。”

雲初看著他那張肉嘟嘟的臉,掩蓋在寬大衣袖下的手手指微微動了動,而後若無其事道:“不客氣。”

好不容易將其他人都送走之後,重爾關上門如釋重般的歎了口氣,等到轉身看見正四腳朝天躺在**玩撥浪鼓的南辭時,眼裏的溫柔化成了一池春水。

明明是一個活了千年的鳳凰,卻抵不過孩童骨子裏的本能,南辭一邊唾棄自己,一邊不爭氣的玩得歡快。

在聽見腳步聲過來的時候,他欲蓋彌彰的丟開了手裏的玩具,裝作什麽都沒有發生的樣子。

將一切看在眼裏的重爾也不戳破,勾著唇角笑了笑然後在床邊坐了下來。

“明天我去集市上看看有沒有什麽好玩的東西,給你帶一些回來。”

南辭:“我又不是小孩子,才不喜歡呢。”

重爾沒說話,隻是目光溫柔的看著口嫌體直的小孩。

他當初在海岸邊撿到對方的時候,人還是一隻小小的鳳凰,餓了也不會說話,隻是“唧唧”的叫喚。

那是重爾第一次帶孩子,學著人界人類的樣子,又當爹又當娘的,好不容易將人拉扯大了,一化形就驚豔了他之後所有的時光,所以他還從來沒有見過,化形後幼兒時期的南辭。

真的,如果說成年的南辭讓他想一點一點的吃幹抹淨,那麽孩童的南辭這是萌到他心肝連著靈魂都在顫抖,簡直就是恨不得時時刻刻帶在身上,含在嘴裏怕化了,捧在手心怕摔了,比當初當爹又當娘的時候還勞心費神。

魔界的宮殿裏最近氣氛比之前壓抑沉默好了許多,因為多了一個幼年南辭,平日裏重渚和重九還有緋煙等人,隻要一沒事就往重爾住的地方跑,每次都是提著一堆小孩子吃的和玩具。

南辭一臉無奈又拒絕不了,隻能苦口婆心的告訴他們自己隻是看著小,但是靈魂不是。

幾人隻知道點頭,等到下次去的時候,又是大包小包的。

就連雲初也會隔一天來一次,每次來了,什麽也不做,就隻是坐在重爾專門為南辭製作的搖籃旁,看著裏麵小小的人,一大一小瞪著眼睛。

這天,雲初像往常一樣在書房處理完公務後來到了重爾住的地方。

重爾正抱著南辭在院子裏曬太陽,看見他進來後急忙起身行禮。

雲初擺手製止了他,清冷的目光微微柔和,落在了南辭的身上。

“看著像是長高了些。”

重爾點頭:“是,現在每天一個樣,大概用不了多久就能恢複原來的樣子了。”言語之間有著淡淡的惋惜。

南辭:“……”

雲初點了點頭,在一旁的石凳上坐了下來,三人之間一時無話,南辭扒著護欄,一雙黑白分明的眼睛來回在兩人之間滴溜溜的轉,然後猝不及防的和雲初對上。

南辭:“……”

雲初:“南辭,最近墨遲可有和你……”

“尊上,”雲初的話還沒有說完就被南辭匆匆打斷,肉乎乎的臉上帶著笑,眼底有著閃躲,“墨遲他應該在忙呢,畢竟再怎麽樣也是天界堂堂的滄瀾神君,平日的時候他都是忙得腳不沾地的。”

雲初:“是嗎……可是我聽說……”

“外界的那些傳聞做不得數的,都是一幫閑著無事的人胡編亂造的,就像之前還有人說我和墨遲有奸。情呢……”

重爾:“……”

雲初:“……”

“這倒也是。”回過神來的雲初微不可察的勾了勾唇角。

南辭見狀鬆了口氣,等到男人起身離開的時候,重爾抱著他將人送到了門口。

雲初轉身看著身後站在拱門下的兩人。

“回去吧。”

“南辭,如果他有聯係你,請你一定要第一時間告訴我。”

南辭看著雲初臉上的認真和懇切,抿了抿唇瓣:“我知道了。”

然而南辭還是沒能在墨遲聯係他的時候來得及告訴雲初,因為雲初已經不在魔界了。

“怎麽樣?!”匆匆趕到雲初寢宮的重渚和重九看著臉色嚴肅難看的重爾和緋煙,開口問道。

重爾搖了搖頭:“不在,隻留下一封書信,墨跡還沒幹。”

一旁已經長成了七歲孩童的南辭陰沉著一張精致可愛的臉,稚嫩的嗓音帶著不符合他這副身體該有的冷意和殺氣。

“墨遲在魔界,還受了傷,很重。”